90、陈年旧怨
外婆气得不行,说我妈不懂事,她转身往屋子里去。
我听到沉砚轻微的喘息声,在门口愣了一下,沉砚说那符微微有些摄人,不过没关系,道行终究浅了一些,那些都是我外婆自己弄得。
外婆见我不进去,急忙喊了一句:“小川,你先进来,站在门口等会给人看到了。”
我妈坐在沙发上,外婆在那儿焚香,说是要我先拜祭一下祖宗,她一楼有个小卧室,里面藏着很多牌位,小时候拜过一次,之后我妈也不爱带我过来。
我小的时候,外婆跟我妈起了争执,原本打算让我跟着外婆一起生活,那次之后我妈就毅然决然地把我带走了。
我手里拿着香,跟我外婆过去,我妈有些不情愿,可到底没有拦着我。
排排都是牌位,拾级而上的构造,上面都是秦家人,是我妈这边往上数,历代的祖先,我外婆小的时候也爱跟我说起旧时的一些事儿,我们秦家世代书香门第,出了不少名人。
我将香插入香炉,我妈便过来喊我。
“她到底是祁家人,你这样就不怕吗?”我妈轻声道,外婆冷冽的眼神,说我妈还好意思说这些。
外婆伸手招我过去,她的视线在我的面相上面游走,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当初你不同意我养小川,说希望她像个普通人一样,可你现在看看,阴阳眼早就开了,印堂发黑,被鬼缠的面相,说吧,这次失踪那么长时间,去了哪里?”外婆沉声,说她已经知道了陆家那小子的事情。
外婆说她为陆晋深起卦,好心帮忙,可是陆婉宜硬是拂了她的好意。
“不跟你说了,杨家村吗?”我妈喃喃,对上外婆那眼神,吓得不行,“跟你说,这回可不赖我,我要是知道顾家那人就在杨家村,我是死都不会同意小川去的。”
我妈说起顾玄武,一脸憎恶,我怔住,我妈戳了戳我的脑袋,说我是白眼狼,认贼作父。
外婆心疼,去拍我妈的手。
“是真的,他救了我的命,要不然我走不出杨家村,杨雪绒肯定会弄死我。”
“不入流的降头,我在医院见过陆家那小子,去找你外公要几方药,也不至于弄得断腿的地步,可惜陆婉宜不要,那也就罢了。”外婆喃喃。
我怔住,斜睨着外婆,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连顾玄武对陆晋深的情况都有些束手无策,为什么外婆的言语这么轻松。
难不成她其实才是道行深厚的人?
我妈见我执拗,说要外婆跟我说说,顾家与我们祁家的事儿,她说我是走运,顾玄武不知道我是城北那个祁家,不然的话,绝对会弄死我。
外婆本不打算跟我说,可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开口。
“顾长彦屠戮金水祁家满门,唯独你太爷爷路遇贵人,才得以留下一条性命。”外婆说那是灭门的仇恨,之后太爷爷便从金水逃离,一路南下,到了这儿安居下来。
我太爷爷早年的日子过得不安生,可多亏了路上遇见的贵人,他也是心好,在寒冬腊月救了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把干粮留给那乞丐,甚至把暖和的斗篷留给那乞丐,可那乞丐得寸进尺,非得缠着你太爷爷不放。”奶奶轻声道,亏得我太爷爷心地善良,那乞丐说他怕是生病了,我太爷爷怕他冻死在荒郊野岭,便带着那乞丐进了城。
为了照顾那乞丐,太爷爷晚了一日回去,可是回到金水祁家的时候,却见着尸横遍野,草木都变了色,太爷爷当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忍辱负重,当晚便仓皇地从金水逃离。
“你太爷爷来不及安葬家人,甚至不敢在金水祁家多逗留一天,就是害怕顾长彦会杀回来。”外婆轻声道。
说顾长彦倒是造孽了,祁家满门屠戮地干干净净,血流成河,当时的金水祁家那也是大户人家。
我太爷爷南下之后,也没有隐没他的姓氏,在这儿落下脚,之后凭借他的头脑倒也站稳脚跟。
可是对于顾长彦的恨意,却从未停止过。
“顾长彦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害祁家满门?”我浑身颤抖,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外婆说都怪当时祁家树大招风,硬是被人设了局,当晚祁家二爷从山上回来,带了一只金贵的碧眼狐狸回来,我太爷爷震怒,说是这东西有灵性,要祁二爷把它放回去。
可偏生祁二爷性子纨绔,风流成性,也不按着太爷爷的话去做,将碧眼狐狸关在笼子里。
那时候时局动荡,祁家家大业大,也难免遭人眼热,那晚上,碧眼狐狸在笼里,有人说是听到像人一样的呼声,也有人说听到凄厉的叫声。
后半夜起的时候,祁二爷屋子里的一个侍女被发现死在房子,脖子上有三道抓痕,而碧眼狐狸也不见了,唯独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笼子。
太爷爷觉得事情邪乎,便让人紧急将侍女的尸体处理了,可依旧来不及。
“当时有在金水边的人,听到凌晨的时候,那凄厉的哭声交错着,还以为谁家人哭得悲怆。”外婆说,从哭声起的时候,祁家的人便开始一个个死去。
有人说太爷爷没有安抚好那枉死的侍女魂魄,也有人说压根就不是碧眼狐狸自己逃出去的,是祁二爷逗弄狐狸,虐待侍女,让那狐狸爬在侍女的身上。
众说纷纭,唯独清楚的是,这个死局是出自顾长彦之手,从那之后,太爷爷也立下规矩,得为列祖列宗报仇,可无奈顾长彦是个老狐狸,藏得很深。
“你太爷爷一辈子,也没有找到过顾长彦的踪迹,他修的是邪道,做的也是邪佞的事儿。”外婆轻叹一声。
这些都是过往的恩怨,可这会儿听起来,却觉得异常的难受。
我心底憋着,灭门的仇恨自然是要算算清楚的。
可是顾玄武并非顾长彦亲生儿子,他不过是继承了那个所谓的顾家,犯不着对他出手吧。
好似能看穿我内心所想似的,外婆继而道:“后来你太爷爷有了机会,重新回去金水,四处打听金水祁家的事儿,可是那时候的人,害怕麻烦上身,一个个缄默不语。”
直到最后,太爷爷才得知,满门的尸体都被顾长彦带走了,生不放过,死更加不放过。
外婆说最为恐怖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顾长彦得了祁家满门的尸体,将他们带走,全部都锁在一处地儿,尸体连着尸体锁在一块儿,顾长彦立下诅咒,外婆忽而瞪着我看。
“所有的祁家人身上,都带着一个诅咒。”外婆沉声,我妈的脸色微微变了,她好像在跟外婆嘀咕,说是跟我说了太多,她也有些后怕。
外婆说既然都开了这道口子,不妨给我说说清楚,也免得我以为祁家与顾家的恩怨,只在祖先的身上。
祁家人身上带着一个诅咒,但凡祁家有人,列入宗祠之人,都不得娶妻生子,只能迎娶鬼妻,或者嫁给鬼夫。
“顾长彦到底想做什么?”我木讷地很。
我外婆说倒不是顾长彦原本的目的,顾长彦要的只是祁家一门的尸骨,可不想抱骨生花,接连牵扯出后来的事情,只因为顾长彦独特的阵法,将祁家的尸骨都囚禁在一块儿。
才使得祁家祖上风水有变,过于阴,不得与人相配。
我猛地愣住,看着我母亲,我父亲与我母亲,可都是人啊。
“我妈她……”
“她的事情,你不用多问,你只要记着,祁家列祖的骸骨,依旧在顾长彦的手里,我们找了那么多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外婆沉声,言语之中也有些责怪我母亲。
外婆是秦家人,她早前说过不同意母亲嫁给父亲,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外婆没有跟我说,我父母的事情。
按照她的意思,祁家后人不得与常人成亲,不然的话,亲近之人下场极其惨烈,那我母亲呢?她不可能是个特例吧。
我外婆不跟我说清楚,我也不敢多问,心底依旧有些后怕。
“小川,你天生阴命,不无道理,从你太爷爷开始,就注定了的,这样一脉相承,延绵下去,那身上的阴气也会越来越重,到时候怕是会出鬼婴。”外婆凝声。
我微微皱眉,也就是说以后的祁家,兴许生出来的就是怪胎,而不是人了。
那么我?
我心底堵得难受,外婆说早前我母亲为我测阴命,将我当成男儿来养,也只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冲破我的阴命。
“我也希望你能像寻常的孩子一样,不要去背负这些。”我妈轻声道,她之前不同意我跟陆晋深,也是碍于这一层的意思,后来想着兴许我可能会不一样呐。
可惜依旧逃不过,我就是祁家人。
我心底微微颤抖,我妈攥着我的手,要我别害怕。
我脸色苍白,不知被吓着的,而是没有想到我外婆,我爷爷他们藏得那么深,祁家世家,秦家又何尝不是世家。
我妈在我面前演戏,演得那么逼真,我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别人说我外公外婆神神叨叨,可如今看来,他们都是道行颇深的人。
我妈以为我吓傻了,伸手提了我的耳朵一下,疼得我不要不要的。
我斜睨了我妈一眼,她问我这是怎么了。
“所以你想我杀了顾玄武,替我太爷爷他们报仇吗?”我沉声道。
我外婆变了脸色,说我妈这是意气用事,找到顾玄武了,再去找顾长彦多少容易先。
“顾长彦已经死了。”我轻声道,外婆说她知道,得顺着顾长彦的墓,要么就去问顾玄武,找到早前囚禁金水祁家尸骨的地儿,顾长彦为了动风水的局,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祁家尸骨,可比一般家里人的要有用得多。
我想起之前在竹林湖下面,看到的那个墓地,也知道顾长彦此人,生性谨慎小心,怕也是害怕死后被人撅了坟墓。
我本想说之前在顾长彦的墓地里看到的东西,可是沉砚要我暂时先别把之前见过顾长彦墓地的事情说出去,沉砚说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就算现在我外婆他们知道了顾长彦的墓,闯进去也是白白送命。
“你呀,要是杀了顾玄武,且不说他是顾长彦的弟子,要杀他不容易,就是杀了,线索岂不是断了。”外婆沉声,她说她怎么好端端摊上这么件事儿。
外婆说要不是为了我,她绝对不会理祁家这些琐碎的事情。
我坐在那儿不出声。
我妈说现在不是已经知道,顾玄武他们就在杨家村,从那里下手便好,偏生要留着这样的人。
“秦绾,你能不能好好想想。”外婆直接喊我妈的名字,语气严肃地很,我妈怔了一下,坐在那儿,没有多说什么。
外婆说就算知道杨家村,想进去也不容易。
“你没看到小川之前,还有那个陆家小子,那小小的村子里怕是卧虎藏龙。”外婆叹了口气,“没想到一切因果报应使然,小川。”
“嗯?”我愣了一下,外婆突然喊了我一声,她问我这段时间晚上睡得安生么,有没有奇怪的梦。
我没多想,摇头,外婆提醒我,有没有感觉到鬼压床?
我揪着一颗心,继续淡定地摇头,我还不想说起沉砚的事情,外婆松了口气,说没遇上鬼压床就好,她说害怕我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外婆说我天生阴命,容易招惹鬼怪,怕是惹了涩鬼回来也不自知。
沉砚忽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羞得很,脸滚烫地很,外婆说没事就好,可我心底有鬼,怎么可能没事。
“这个你戴着。”外婆从手里拿下珠串,碧色的珠串,特别通透,这珠子跟着外婆好些年头了。
我妈急了,说也没有必要给我这个,外婆瞪了她一眼:“你好意思说,这麻烦不都你惹得吗?当初说过,不让你嫁入祁家,你偏生削尖了脑袋也要去!”
外婆将珠串递给我,我忙接了过来,自己给戴上,生怕外婆看到我袖子下的玉镯子。
倒是没有注意我,我妈吸引了全部的战火,她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说这些事情,不用当着我的面说。
“都摊开了才好呢。”外婆气的很,站起身来,往楼上去,再不管我跟我妈两个人。
我妈松了口气,说我外婆上了年纪,爱唠叨一些话,可是外婆说得基本都是有用的话。
“妈,你实话跟我说,你跟我爸到底什么情况,我爸不是常年在外吧,他该不会出事了吧?”我心底怔了一下,看向我妈。
她瞪了我一眼,说我小孩子不懂事,乌鸦嘴,我妈嘟囔着说:“哪有什么事情,不该你过问的,就别多问。”
我讪讪,坐在沙发上自己看电视,我妈去帮外婆一起洗菜,准备做饭。
我的脚腕上,隐隐有些难受,多调整了几个姿势。
可是越来越疼,我忙伸手去拆纱布,才发现之前的伤口,成了一块儿黑,漆黑一团,就跟坏死了似的,我着急喊了一声,外婆急着从楼上下来。
沉砚说这没事,是毒在褪,可我的喊声已经惊动了外婆,她站在楼道口,看着我的脚。
“小川,你跟外婆说实话,这是怎么回事?”外婆沉着一张脸,特别严肃,我嘟囔着说是被蛇咬了,外婆说能咬出这样伤口的蛇,也是个成了精的。
她眯着眸子,说杨家村果然不简单呢。
“亏得毒都褪去了,要不然命也该没了。”我貌似云淡风轻的说话,外婆眼底满是疼惜,她说我受苦了。
我外婆的意思,大概就是我妈不该嫁入祁家,那么我也不会背负这样的命运,天生阴命,压根不是几个人能承受地住。
我听着外婆说话,眼皮沉沉的,感觉眼前有好几个人影,身上疲软无力,感觉温度在慢慢升高。
我瘫在沙发上,看外婆脸色慢慢变了,去喊我妈过来。
我口渴地很,抓着衣领:“妈,我要喝水。”
“现在不能给她喝水,脚上被蛇咬伤了,也没跟你说吧,你怎么当妈的,是不是一回来就上赶着问她陆家那小子的事情?”外婆沉声,我妈没多说什么。
外婆手里拿着一瓶白色的膏药,要我妈帮我涂上。
我感觉自己快要烧糊涂了,难受的很,耳边嗡嗡嗡的响声。
蛇毒已经清掉了,沉砚也说过没事,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外婆依旧在那儿说:“不用管他什么陆婉宜,我们川儿跟那陆家小子可没结婚,用不着负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卖女儿了。”
“妈,你胡说什么?”我妈反驳了一句。
外婆说之前我外公带消息回来,说是见着静肆大师去了陆家。
“保不准打我们小川的主意,那静肆什么人你不知道?出了名的能续阳寿,谁知道用什么手段。”外婆凝声,我整个人都感觉很难受,口干舌燥,眼皮耷拉下来,感觉立马就要睡过去了。
耳畔滴答滴答的响声,甚至连沉砚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咚咚咚……心跳声骤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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