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 有人归来 有人离开

第七百八十一章  有人归来  有人离开

4月20日傍晚，当天边的晚霞“燃燃升起”，照耀地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红霜之时。沪上闸北的一处码头，一艘客轮突然出现在了远处的天际线上，并且迅速朝着码头的方向驶来，随风向后飘散的滚滚浓烟，以及那响彻四方的悠扬汽笛声，给略显寂静的码头，平添了几分以往的活力。

而当距离拉近以后，在客轮的船头位置，才依稀可见“之江号”三个白色的大字。没错，这就是那艘悄悄从广州出发，载着陆夏菡和白逸凤前往沪上的客轮之江号，经历了多天的海上航行，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差错，终于是在4月20日成功抵达了沪上。

沪上和广州不同，由于爆发反目行动的时间相对来说要早一些，再加上如今北边的奉军蠢蠢欲动，武汉方面更是将要在河南战场，与奉军爆发大战，无论是金陵还是武汉，对立的矛头都已从对方身上移开，统一把目光投射到了北方。

因此，沪上市区的戒严已不知从何时悄悄解开了，第二十六军不再抓捕其口中那所谓的“乱党分子”，也不再造成流血事件，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师、第31师则统一收缩回了所有人员兵力，开始整兵备战，以求在大战开始之前，把部队的状态恢复到最巅峰，哪怕现在距离停战并未过去太长的时间。当然，是不是所有部队，都是抱着这么个想法，心无杂念，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现如今，由于军事戒严的解除，沪上的秩序已经隐隐约约，想要开始迈向恢复的正规了，毕竟是这么大一个城市，之前的状态也不可能持续个一年半载的。只不过，由于反目行动所造成的影响还严重存在着，再加上武汉方面和奉军大战在即，金陵方面也开始有了动作反应，沪上迈向恢复正规的脚步，就显得颇有些太过缓慢了。

现在的市区，街道上的行人虽然已开始出现，但依旧是那般稀疏，各类店铺娱乐场所也只勉强开了几家，或许只有那卖报的孩童，由于年幼无知，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而沪上的各处码头，大抵也是这个情况，侥幸没遭难的工人们大多是回来了，可却没什么活干。这是因为，一方面，很多船运公司和船老板都还处于观望之中，想看看接下来局势是不是会就这样稳定下来，他们这些人是宁愿生意继续亏损，也不愿意冒风险来挣这个断头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北伐军海军，对长江、外海往来船只，包括沪上本地船只的严密检查，至于究竟是在查些什么，不外乎是那两种身份背景的人。

而之江号在通过沪上外海，距离码头不远时，也没有能够侥幸逃过海军的“眼睛”，一艘在近海沿岸来回巡逻的炮艇就及时地发现了之江号，并迅速拉近双方距离，登船查证。一般来讲的话，像客轮这种船只，由于运载的不是货物而是活人，所以在沪上外海受到的盘查是最严格的，一旦有形迹可疑或者通缉名单的人员，立刻就会遭到抓捕。在这之后，船只甚至还会在海军军舰的“护航”下，转变航向驶往某处未知的地方，直至洗清嫌疑才可离开。

按理来说，像之江号这种船员都在，却只搭载了“一位”客人的客轮，更应该是检查的重中之重，因为其太过反常，以至于整条船都显得分外可疑。然而，海军的官兵登船，并未进行大范围的搜查盘问，在跟船长确定了一些事情以后，不知为何，突然就全体进行了撤离。在这之后，之江号船长如释重负，赶紧下令全速驶向码头靠岸，只要把陆夏菡这尊活菩萨给送走，那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客轮在码头上还未刚刚停稳，一个衣着颇有些靓丽的少女，就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温润的海风从其身后吹过，散去一路旅行疲惫的同时，还带动着散垂的衣角随风飘荡，给人一种会迎风而去的感觉。

少女揽了揽鬓角，抬头望了望天空，再加上踩到陆地后，脚下传来的沉稳，心中没来由得踏实了不少。恰在此时，不远处的岸边突然飞来了几只海鸟，瑶瑶地立在哪里，眼睛四处乱望也不知是在寻找着什么。

大部分情况下，不管在什么年代，长时间的旅途永远是那么的劳累，只是程度会有所深浅不一罢了。不过，陆夏菡这次乘坐的之江号，其各项条件在这个年代都还算是不错，而且整条船上又只有她这一位客人，所以哪怕是在海上花费了数天的时间，也仅仅只是感到稍有疲惫罢了。当然，也是因为这毕竟不是陆夏菡第一次的海上旅途了。

看着眼前宽阔空旷的小道，陆夏菡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去向何处，刚想迈步，却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身材挺拔，穿着普通便装的年轻男子，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同伴，由于离得太远，乍一看根本看不清楚五官是何模样。

但陆夏菡仅仅只是愣神了几秒钟，紧接着眼睛中就有光芒闪烁，身子不由自主得继续向前走去，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竟然跑了起来，及至近前，一下子扑到了年轻男子的怀里。年轻男子则对此似乎有所预料，早就张开了双臂，等着温暖入怀。

作为副官，徐虎很识相地转过了身，目不斜视地朝暗处走去，以防自己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当然，徐虎也不敢走得太远，担心林阳遇到危险。

对于陆夏菡会于今日抵达沪上，林阳早已通过电报提前知晓，所以忙完了师里的事情，就抓紧换了一身便装，也没开车，和徐虎二人随便找了两个黄包车夫，就匆匆赶了过来。

因此，此时此刻于码头上，于大海边紧紧相拥的林阳和陆夏菡，与那些分别已久，突然见面的年轻男女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仅仅只隔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未见，但在这个华夏动荡不安的时代，都经历了很多，好不容易相见的二人，却感觉像是隔了数年之久，无数的情绪糅杂成了一团而不知该如何发泄，只能让拥抱对方的手臂紧一点，再紧一点。

恰逢此时，一个岁数五十有余的年迈老头从不远处路过，遥遥望见这一幕，不由得停下脚步，驻足的同时嘴角也流露出一抹笑意，莫名的眼神似乎是在怀念着什么，亦或者是在通过两个年轻的身影，看出些别的什么。

“还是年轻好啊，看着这两个娃儿，让我不由得想起家里的老太婆，早好些的时候，老头子我不也是这般？往日种种，仿佛就在眼前。”

老头早已年老体衰，自然不会是码头上的工人，只是负责看管一处仓库的保卫人员，像这种职位虽然也很必要，但却并不一定要由年轻人来担任，所以不止是码头，一些公司的老板也喜欢雇一些老弱来做活计。指望其于关键时发挥什么作用肯定是不现实的，但胜在给的钱少，平时亦是够用。

如今沪上虽已解除军事戒严，但却还是那般死气沉沉，码头更是生意惨淡。于是乎，在仓库吃住许久的老头，才想着出来走走散散心，反正现在码头上也没几个人，老板更是不在，不必像以前那般约束。于是乎，就碰巧看到了这一幕，徐虎见其是个老年人，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动作。

正当老头心神飘忽不定，沉浸在往日回忆中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异样的声音：“好啊你，林子华，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整整一年，那么长的时间你竟然一次都没联系过我！”

“这不是打仗呢，兵荒马乱的，你要理解我的苦衷不是？再说了，前些日子不是给你去电报了嘛。哎，疼疼疼，我错了，真错了，咱先松开好不好？”………...................................

听着声音，看着远处的那一幕，老头哪还顾得上沉浸在回忆中，只觉得浑身都打了个寒颤，因为他想起了自家老太婆，收拾自己的场面与自己现在看到的何等相像，心里不禁感叹，女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子！

码头事毕后，之江号并未久做停留，而是迅速拔锚赶紧离开了这个“事非”之地。林阳则是带陆夏菡前往英租界，打算先悄悄回家。当然，这个家是陆家，而非林家，哪怕两家几乎是门挨着门。这一次，也是林阳第二次登陆家的门。

对于女儿的突然回家，陆元智自然是欣喜异常，父女相见，比起林阳今年回家时的场面来，自然是要温馨几分的。之后，陆元智和陆家众人，也是从陆夏菡的口中得知了两人在广州发生的所有事情，一时之间都被震得不轻，没想到两家没了戏的联姻，竟然另有一番际遇。当然，这个工作主要是陆夏菡来做，林阳只是在一旁附和几句。陆家众人除了感叹缘分天注定以外，也都是欣喜莫名，毕竟林阳现在不同以往了。其实，林阳之前一直未曾登门，也让陆元智心中颇有所想。

而两人到了林家，场面就更加热闹了起来，被这番变故打的搓手不及的林父林母，缓了半天神，也不敢相信这个事情，在此之前也从未听林阳提起过。因此，直到陆夏菡离去时，林父林母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位，将来很有可能的儿媳妇。如果林父林母一时之间只是无法接受，那林妙涵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似乎很是不待见陆夏菡。

由于师里还有很多事情，所以林阳今天也不能陪陆夏菡多长时间，反正陆夏菡刚刚回到家，也不太可能闲的下来。在林家院外分别时，林阳想了想，突然问道：“夏菡，有件事情或许说出来不好，但我还是要问你一下。”陆夏菡闻言一愣，然后就笑道：“什么事情？”

林阳认真道：“你是红党吗？”

陆夏菡：“………..................不是。”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林阳似乎轻松了不少，同时还有些别的情绪：“你看我这脑子，怎么净想些乱起八糟的事情，问这种事情作甚。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咱们都别再提。好了，我先离开，你在家好好呆着，这段时间哪里都别去。”

陆夏菡点头道：“嗯。”

待林阳远去以后，陆夏菡站在原地呆了很久，才转身朝陆家所在的别墅走去。

………...................................

夜深人静的时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突然从第31师师部内畅通无阻地走了出来，奇怪的是大门处却并未像往常那般有士兵在站岗。

犹豫徘徊了一阵，人影正想动身离开之际，一旁的小巷中悄然传出来了一道声音：“我说党代表，你是要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这般灰溜溜地离开吗？”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林阳，而当天上的乌云飘过，月光洒落大地之时，李玉圣才在街道上“显现”了出来。

李玉圣看了看林阳，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你今天事情繁多，多半不会在师部，所以才挑了今天这个日子离开，没想到还是被你堵住了。”

林阳冷声道：“你这些日子闭门不出，情况很是不对，我自然要多多留心。而且，也早早就有人把你的密谋告诉了我，所以今天忙完事情以后，我就立刻掐着时间赶了回来，刚刚好赶上了这出大戏。好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知道的，带兵打仗，没有点情报怎么能行。说说吧，党代表，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玉圣无奈道：“心死了，继续呆在这也没意义。”

林阳：“因为与红党的事情？”

李玉圣：“是啊，在那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甚至我都觉得，自己投身并为之不断奋斗的大革命本身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像以前那般纯粹了。未来的道路究竟在何方？而且我总有预感，哪怕奉军被打败，北伐军日后也终将踏上军阀的老路，既然如此，我留在这里便已经是没了意义。”

林阳知道，关于反目行动，很多北伐军的军官们都抱着异样的心思，但像李玉圣这样的却没有几个。知道李玉圣去意已绝，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林阳内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问道：“走了以后，打算去哪啊？”

李玉圣闻言一愣，然后少见地笑道：“回家！回老家，伺候那几亩薄田去，以后就过隐居乡野的悠闲生活，再也不问这乱糟糟的世道了！”

林阳说道：“是吗？那样的话………..倒也不错。挺好，挺好。”

听林阳这么说，李玉圣不由得疑惑道：“师长，你真同意，就这么让我走了？我还以为………......”

林阳笑道：“本来是打算拦着你的，不过看过你的样子，听过你说的话以后，还是决定算了，就便宜你这一次吧！正如你说的，继续让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第31师可不会长时间养一个闲人。”

李玉圣眼中情绪酝酿，憋了半天才说道：“师长，我走了以后，师里的事情，可就要一直由你一人扛着了，而且马上就又要开战了，战场危险，你也要多多保重啊！还有，我这个党代表突然离队，上面恐怕亦会追究责任。”

林阳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婆婆妈妈的！要走就赶紧走，再不走，我可真就喊人，来吧你这个逃兵给抓回去了。”

李玉圣：“………...........多保重！如果有空，就来我老家一趟吧，虽然是个小地方，但那里，那里的风景其实还算不错。”

林阳语气莫名地说道：“放心吧，我会去的！”

待李玉圣走远后，林阳才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唉！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啊，走了就没有危险了。”

其实，林阳真正放李玉圣走的原因，并未说出来。从一开始，得知李玉圣可能要“逃离”后，林阳就打算将其放其走。并不是因为林阳心善，而是因为那件大事自己马上就要做了，其中的危险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林阳也没必胜之把握。而一旦失败，恐怕就会有灭顶之灾，所以林阳就想着，让李玉圣这个党代表离开，即是顺水推舟为了他好，也是以防不测，为第31师留下颗种子，哪怕这颗种子有些太大了。若非如此，林阳说什么也不会让李玉圣离开，这无异于让自己断了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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