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都是他
旁边的几幅画,画着不同年龄阶段的男子,或坐或卧,或在看书,或在习武。
虽然年龄不同,但从他们的容貌上可以看出来,应该是同一个人的成长痕迹。
沈南枝连忙转头打开案几上的画卷,接连打开几幅,都是如此。
甚至就连博古架上放着的画卷,也是一样。
“王爷……”
沈南枝又下意识转头看向萧楚昀,并无声唤了一句。
可是,除了这声,沈南枝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这一瞬的心情。
一时间,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画卷上男童沈南枝或许还有些眼熟,一眼没能认出来是谁,但在看到已经成长为青年模样的男子,一身黑色锦袍,头束着玉冠,如玉人似的,拥着狐裘半靠在竹椅上的一瞬间,沈南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毫无疑问,那男童就是萧楚昀。
他身后的景物之所以叫沈南枝觉得眼熟,是因为刚刚萧楚昀带着她就是从朝华宫的一角院墙翻过来的。
这些画卷,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了萧楚昀的成长轨迹。
沈南枝不信邪,接连打开数十个卷轴,毫无例外,全是他。
有他在如冷宫一般的朝华宫的后墙下读书的,有他在马场上练习骑射的,在宫宴上被其他皇子排挤黯然离场的……甚至还有一副他在北夷的包围圈中带兵突围的……
在这样一个充满了诡异和未知的地下宫殿里,面对这满屋子一路记载了萧楚昀成长轨迹的画卷,叫人如何不心惊。
也不知道萧楚昀想到了什么,从看到这些画轴之后,他就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就连沈南枝关切的目光都没有注意到。
一直到沈南枝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才终于将萧楚昀从沉思中拉回了神来。
他似乎是想朝沈南枝微笑,不想叫沈南枝替他担心,但很明显,眼下他的笑容都带着些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候,外面回廊上又有脚步声响。
之前离开的那道气息去而复返。
先前那人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并未进来,再加上房间里的光线暗淡,沈南枝和萧楚昀藏在堆积了大量画卷的博古架后面,才没叫人发现。
但若是这人一进屋,就算不点灯,也很容易透过博古架上的缝隙看到他们。
那脚步声比起之前来,还要更快更急一些,这一次对方极有可能进来!
可这屋子就这么大,只有一个案几,一个高大的博古架,一张座椅,再没有其他可以遮挡藏身的地方。
念及此,沈南枝和萧楚昀几乎同一时间抬头看向了房梁。
既是地下宫殿,这房间必然也需要支撑,而且在地底下需要的支撑力只会更多。
果然,只一眼就叫沈南枝和萧楚昀看到了头顶上高悬的巨大的横梁。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连忙将刚刚沈南枝打开的还没有来得及放回去的画卷迅速收好并归回了原位。
将将放好,沈南枝就要准备翻身跃上横梁,可萧楚昀比她更快一步,一抬手就将她勾在了怀里,带着她一起翻身掠了上去。
那横梁再宽,但也没有那么容易轻松就藏下两个人,不过比起他们在梨春堂藏身的那处房梁来又宽敞了不少。
但这次萧楚昀依然跟上一次一样,直接一把抱紧了沈南枝,带着沈南枝,两人一起打横侧躺在了房梁上。
这个姿势叫沈南枝背靠着他的胸膛,他的下巴刚好抵着沈南枝的发顶,就连两人的长发都纠缠在了一起。
应该是吃了那能抑制寒毒的药丸的缘故,萧楚昀身上没有那么冷了,沈南枝甚至觉得他胸口有些滚烫。
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到了一处。
换做往日,脸皮子薄的沈南枝定然会觉得难为情,免不了面红耳赤。
可自从看了那些卷轴之后,沈南枝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他们刚刚借着横梁的遮挡,侧身躺下藏好了身形,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明明外间没有风,可在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哪怕藏在横梁上,沈南枝也感觉到了一阵冷意。
不知道对方的路数,沈南枝和萧楚昀都藏得好好的,没有探头去看。
只默默地听着底下的动静。
“咦?”
又是那一声惊讶。
听到这里,沈南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努力回想,刚刚是哪幅卷轴没放好,露出破绽才叫这人生疑。
可结果是,她刚刚放得好好的,退一步说,就算哪个放错了位置,这人甚至都没有打开卷轴来,又是如何知道的?
一定是其他地方被她发现了端倪。
正想着,就听到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
她努力嗅了嗅,似乎是仔细辨认过后,才用她那奇怪的嗓音开口道:“难道是这次的颜料味道不对?”
之前她只发出了一个音,叫人听起来只当是她声音沙哑,但现在自顾自地说出这句完整的话来,才叫沈南枝发现,她的嗓子有问题。
有点儿像之前姜嫣然说话的样子,甚至比姜嫣然的沙哑还要严重。
不过,姜嫣然是因为曾经被沈南枝下药给毒哑了的缘故,那这女子……
而且,她不仅嗓音奇怪,说话的语调也有些奇怪,甚至就连自言自语这一行为看起来都奇怪得很。
正常人,哪里有这样自说自话的。
而听到这话,沈南枝的心跳几乎都漏了一拍。
这女子的嗅觉好生灵敏!
难怪说她分明没有功夫,之前只站在门外就起了疑惑,那是因为沈南枝和萧楚昀刚从门外进来,空气里还残留了一丝他们两人的气息!
但好在他们及时进了屋并关上了房门,阻隔了他们的气息。
所以她在门口站了半天没进来,就是在努力辨认,最后没什么发现,就打算离开,可走出去不久,又才想到这间屋子,才又连忙赶回来查看。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
沈南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被她发现了,却在这时候,听到不远处响起了叮的一声响。
那声音像铃铛,很清脆,很远都能听见。
听到那声音,底下的那女子连忙开口:“来了来了……”
她似乎对那声音紧张得很,就连语调都能听出来。
而且听到动静,也再顾不得这里的古怪了,她一扭头就出了屋子,快步朝外走去。
也是在她转身之后,沈南枝和萧楚昀才从房梁上稍稍探头看了过去。
只看到年轻的小姑娘正脚步轻快地往外跑。
让人意外的是,她身上竟也穿着宫女的服饰,跟外面土坑里的尸体身上的差不多。
在她轻轻带上房门走后,沈南枝下意识转头看向萧楚昀,正想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要下去,却突然感觉原本那道已经应该离开的气息突然又一个箭步折返回来。
沈南枝心底咯噔一下,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将刚刚自己探出去的脑袋连忙往萧楚昀怀里缩,生怕晚了半步被人察觉。
砰!
房门在这一瞬间被人再次一把推开。
那女子的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
“咦?真没人?看来是我想多了。”
这女子不但嗅觉灵敏,反应也是一流,而且还会使诈,假装离开,但凡沈南枝和萧楚昀反应慢了一点儿,必然要被她发现。
叮当!叮当!
不远处的铃铛声又响了起来,而且比之前更急促。
这次那女子没再耽搁,终于关上了房门转身离开。
等她的脚步声走远了之后,沈南枝才终于长出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人,都是什么样的身手,他们万不能打草惊蛇。
这一次,等那道气息彻底感觉不到了,沈南枝才和萧楚昀翻身下来。
看着墙上的几幅卷轴,沈南枝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可有头绪?”
既然都画着萧楚昀,那这里的秘密必然跟萧楚昀有关。
可萧楚昀却摇了摇头。
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这么留意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将这些都画了下来。
正想着,萧楚昀注意到博古架上最右边的一幅卷轴。
也是刚刚那女子最后停下脚步的位置。
萧楚昀伸手过去,直接打开。
里面的画面叫沈南枝也看得一怔。
这应该就是刚刚那女子口中所说的“这次颜料”不对的一副。
之前沈南枝看到的画卷上,只有萧楚昀一人。
可这一次上面多了个她。
画的是她推着坐在竹椅上的萧楚昀走在林间小道。
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眉眼含笑。
在沈南枝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画面,很显然是画师虚构的。
但这也代表了萧楚昀的一个阶段缩影。
自从两人订婚之后,他的世界就多了一个她。
这简直太可怕了。
“走,过去看看。”
横竖想不通,萧楚昀一把拉起沈南枝的手,就顺着回廊,一路按照刚刚那女子气息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之前那嗅觉灵敏宫女装扮的女子一声惊呼:“您就消停一点儿吧,那位今天不会来,您这样折腾奴婢也没用不是。”
对方并不知道做了什么回应,那女子又开口道:“奴婢福大命大,没被那位毒哑,才能勉强跟您说两句话,若是惹了那位不快,奴婢的小命不保,再送来的人,可就一个字儿也不能说了,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不是更无趣吗?”
这声调,这语气,就跟宫里头那些受过严苛训练的宫女一样。
再加上她那一身衣服,之前应该就是宫女出身无疑。
话音才落,却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那宫女当即跳脚道:“您别生气啊,您要看哪一个,我这就给您送过来!好好好,都抱来!”
说完,就听到了她推门而出的声音。
萧楚昀连忙拉着沈南枝躲到了一旁的石台后面。
那宫女约莫是有些急,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即去将那些画卷都搬来,所以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沈南枝和萧楚昀的气息。
等她前脚走,沈南枝和萧楚昀连忙快步跟去了她刚刚出来的房间门外。
为了谨慎起见,他们也没有立即进门,而是先在窗外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叫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张大得离谱的床。
床上四角都有长长的手腕粗的锁链。
那锁链上锁着一个女子。
一开始,她面朝床内,沈南枝和萧楚昀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白衣,白发,形销骨立。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突然一转头朝着窗边看了过来。
沈南枝和萧楚昀连忙避开了身子,甚至都没能看清楚那人的容貌。
他们身后不远处脚步声再次响起。
之前那宫女去而复返。
萧楚昀连忙拉着沈南枝一扭头,藏进了旁边的石台。
刚刚藏好,就听那宫女用破锣一样的嗓子抱怨道:“天天都看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呢?”
虽然嘴上抱怨,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将那些画卷送了进去。
还没等她喘口气,就听床上的女子突然开口道:“滚。”
那声音同样沙哑得很。
不过跟前者是被毒哑了的状态不同。
虽然只有一个字音,但沈南枝听着,这白衣女子的嗓子应该没问题,只是长期不说话或者极少开口导致的沙哑。
“好好好,奴婢这就走,您慢慢看,有什么需要再叫奴婢。”
“哦,对了,喜子早上送来的饭都还在呢,您什么时候饿了,奴婢就去给您热热,或者奴婢去给您做碗手擀面?反正这里也就只有咱们两个,您就别为难自己,为难奴婢了。”
床上的白衣白发女子依然没有半点儿回应。
约莫是怕那白衣女子生气,说完之后,那宫女忙不迭地退了出来,关上房门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沈南枝和萧楚昀对视了一眼,立即就看出了对方的打算。
他们刚刚一路过来,也确实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的气息,就如那宫女所说,这里没有别人,就他们两个。
既如此,沈南枝和萧楚昀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这白衣女子的身份,还有那些卷轴。
她宝贝似的要这些卷轴做什么?
一个念头蓦地从沈南枝的脑海里掠过。
但也只是一瞬,就被沈南枝否定。
两人在石台后面等了等,确定那道气息迟迟没有再回来,这才轻轻起身,再次来到了窗外。
窗户半敞。
被手臂粗的玄铁打造的链子束缚住的女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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