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龙川江畔
冷酷仁春风得意的时候,背后也有着说不尽的苦衷,瑛子就是冷酷仁的苦衷,然而冷酷仁的苦衷还不止是瑛子。罗月松自从在大别山山麓混了个全营三四百个兄弟全军覆没的悲惨境地之后,就是怒发冲冠,从单枪匹马,杀鬼子于无形,到人都死掉了一大半了,却因祸得福,不仅收获了兰护士,而且还得到新四军的大力支持,组建了特战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路高歌猛进,走到哪儿都能把鬼子打得狗血淋头,所以冷酷仁的苦衷更多的是自己的铁血兄弟,自己的同门师弟罗月松。
不过冷酷仁还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罗月松可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如鱼得水,满面红光。
打带着特战队坐着飞机进入滇缅战场那天起,罗月松的特战队就没少遭罪。先是成功偷袭了日军的炮兵阵地,结果意外让土豹子葬身火海,活生生一个勇猛胜似张飞的兄弟,最后烧得没有了人样儿。接着是慕容,为了掩护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秘密营地,硬生生一个人单挑龙泽的一个特种作战小队,临死前也没有吭一声,等到月松看到慕容的墓地时,好不心痛。然后成功干掉了龙泽,却又意外损失了喜子。再之后就是三哥受重伤,超哥被炸得灰头土脸的,一大批兄弟们受伤,让罗月松几乎怀疑自己的作战指挥存在着巨大的缺陷。
现在倒更是难受了,生了天法儿,绞尽脑汁地化装成远征溃兵混进了松山要塞,装成劳工暗地里侦察却被识破,无奈之下率队连夜脱逃,本来可以就此轻松脱离松山要塞,也就是一个逃的方向的问题,退一步真的就海阔天空了,难道就不能再想别的办法侦察松山要塞吗?为什么自己当时就一根筋地那么自信到了自负的程度,偏偏要带着兄弟们往要塞深处闯,结果呢,彪子好不容易找到当地游击队帮了大忙,这下子倒好了,把人家一支游击队差不多打光了,现在还哪里有脸在人家龙王庙村里住下去了呢,老的哭,小的嚎,失去了一家之主的妇女们更是悲痛嚎啕,把月松的心都给哭得血淋淋的。
惠能,还有惠能,每次我下命令,你从来不挑三拣四的,永远都是有条件执行你肯定会执行,没有条件执行你创造条件也要执行,天不助我啊,就一块手雷破片,怎么就取了你的性命呢?天啊,佛啊,全他妈是骗人的。
月松实在是睡不着,从衣兜里摸出惠能的佛珠,走到屋子外面,看着明净的月松,仰头想着跟着自己一起作战的那些飞到天上去了的兄弟。
“谁?”一个声音问道。
“我。”月松冷冷地答道。
“队长啊,你怎么还没睡啊?”正在站岗的胡军说。
“睡不着。”月松淡淡地答道。
“队长,游击队的朱队长在江边坐着的呢,也是睡不着。”胡军指了指江边的大榕树。
“哦,你继续站岗吧。”
“是。”胡军端着步枪,躲进了黑暗里。
月松慢慢走到朱队长身边,坐下,掏出香烟,递给朱队长。
“不会。”朱队长心如止水。
月松也不勉强,自己点上,抽了几口,说:“朱队长,都怪我,太狂妄了。”
朱队长没有搭话,捡起一颗石子儿,扔进了江水里,噗通一声响,月光下的江面,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儿。
“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朱队长说。
“佩服我?从何谈起啊?”月松一头雾水。
“我并不知道你带队打过多少次像今天这么艰难的仗,也不知道你们特战队杀死了多少鬼子,但是我能想象得到,你们的牺牲肯定不会比我们游击队的少。”朱队长说。
月松也捡起一颗石子儿,扔进了江水里,听过响动之后,月松说:“特战队的兄弟也都是普通的人,都是妈生爹养的,捅一刀也会流血,打一枪也会死亡,可是人活着嘛,虽然像你我扔进江水里的石子儿一样,渺小,卑微,可是临死之前,也得弄出点响动来吧。”
“是啊,鬼子打到滇西来之前,我们龙王庙村的爷们儿也好,婆姨们也好,生老病死全在这一片地儿上,活着没有天天歌舞,死了也没有一点响动,现在鬼子们来了,罗队长你们也不远千里来了,你们打鬼子是为什么我不想问,我们打鬼子是为什么也不用我说,今天整个游击队牺牲了一大半的同志,我的心里当然也是苦的,听着乡亲们的哭声,我的心也是撕裂的,不过总算是弄出了点响动,这辈子没有白活。”朱队长的一番话,说得罗月松有点对朱队长刮目相看了。
“这么说,朱队长你睡不着是来江边听同志们的响动的?”月松歪着脑袋问。
“早点歇着吧,明天一早还得给同志们举行葬礼呢,在咱们龙王庙村,没有什么大事儿,娶个媳妇儿,生个儿子,老一个人,都是天大的事儿,明天可是一下子十几个青壮年的大事儿,马虎不得啊。”朱队长说完,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月松转身看着朱队长渐渐远去的背影,搞不清楚朱队长是自己睡不着坐在江边想自己的心事儿呢,还是专门等在江边,要给不可一世的特战队队长做思想工作?
月松扭着头看了好一会儿,以致于脖子都有些酸痛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江水里倒映的月亮,心想,也许人总归是要死的,只是不能活着窝囊,死了更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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