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 各有用意

“老郑，都几点了，还不睡？”卧室里传来了老婆埋怨的声音。

        郑周一看客厅的石英钟，哑然失笑，王者风一个电话就让他兴奋了半天，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晚上11点了。

        第二天中午，下班后，王者风刚走到楼下，准备自己开车去郑周家中，正好遇到了庄青云。庄青云呵呵一笑，搓了搓手说道：“王书记，我蹭个车，行不？”

        蹭的不是车，是关系，王者风点头一笑：“蹭车没问题，下次你得请吃饭，还我油钱。”

        庄青云哈哈一笑：“行，没问题，请王书记吃饭，有多少人想请都请不来，领导主动让我请，是我的荣幸。”

        玩笑一开，就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王者风也清楚，庄青云可不是无意中路过，他没车，从来不来停车场，今天他是专门在等候自己。

        果然，一上路庄青云就一脸严肃地说道：“王书记，我发现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必须向您汇报一下。”

        王者风见庄青云见缝插针地还要汇报工作，心里不清楚他打的是什么注意，是想打别人的小报告，还是想借机拉近关系？就问：“什么事情这么严肃？”“慕部长在干部提拔和任命上面，多少存在着违纪问题。”庄青云表情十分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王者风就小吃了一惊，他很清楚庄青云和郑周之间的关系，也明白慕允山和滕飞也是郑周嫡系的事实，因此，庄青云和慕允山、滕非之间，有着天然的亲近之意，不过据他暗中观察，庄青云上任之后，一直和慕允山、滕飞来往很少，他也一直以为庄青云是故意摆出疏远两人的姿态给外人看，现在庄青云却突然打慕允山的小报告，就让王者风暗自琢磨庄青云的真正用意。

        庄青云也看出了王者风的猜测，也不解释，继续说慕允山的问题：“年前有一批副科级干部的提拔，慕部长依照惯例报到了我手中，我看了之后发现其中有两个人不太苻合提拔条件，就说让他请您过目一下。当时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我在材料上批示的是同意，但强调了一句请报经王书记审批……我以为他会报给您过目，没想到昨天发现组织部已经下发了文件，批准了任命。”

        区委组织部审批副科级干部的提拔，是权限之内的事情，王者风身为书记，没有精力——过目，慕允山的做法本来也是正常之举，无可非议。但在庄青云特意提出让他交给自己过目之时，慕允山却没有送报上来交由舍己审批，这么做，从程序上讲也没有什么纰漏，但站在庄青云的立场之上，慕允山此举明显有两个可以挑剔的地方。

        一是慕允山对庄青云权威的轻视。庄青云是副书记，主抓人事，分管组织部，庄青云的意见，慕允山必须慎重对待，不管慕允山是不是和庄青云有私交，但公事就是公事，权限之内的事情，谁也不允许别人挑战权威。

        二是慕允山对王者风的无视。明明副书记提醒了慕允山要提交王者风过目，慕允山却置若罔闻，不但没有提请王者风过目，还自作主张通过了任命，显然是不将书记主抓全面工作的权力放在眼里。

        当然，这件事情也是可大可小，王者风如果问起，慕允山也会有一堆理由，甚至还可以用权限之内的话来顶他。也是，书记是主抓全面工作不假，但也不能事事都要插上一手。连副科级干部的提拔书记都要说了算，还要组织部有什么用？是不是省委书记对全省的处级干部的提拔，都要一个一个审查一遍，那就休么事情都不要干了，天天看材料就能累死人！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从程序上讲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慕允山的态度。他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的疏忽？肯定不会是疏忽，官场中人，可以疏忽老婆孩子，可以疏忽情人小三，可以疏忽人民群众，但绝对不能疏忽上级领导。谁疏忽上级领导，谁就会没有前途，就会被上级领导冷落。那么可以肯定地说，慕允山这么做，显然是有明显的针对性。

        到底是针对庄青云，故意不将庄青云的批示当一回事儿，还是针对他这个一把手，忽视他书记的权威，就值得耐人寻味了。

        王者风扭头看了庄青云一眼，见庄青云又恢复了一脸平静，心想庄青云此举是挑拨离间，还是为了向他表示忠心？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联想到刚才庄青云的一脸认真，现在又是一脸镇静，王者风明白，庄青云是想用此事来赢得他的好感，并且要让他借机适当敲打一下慕允山。

        慕允山做得确实有点过头了，先不说有问题的两个副科级干部值不值他这个区委书记过目，但至少要拿出一个态度出来，做做样子也是必须的。官场上有多少事情不是故意做做样子？不做样子，怎么显示出你对上级领导的尊敬？有时候必要的多此一举还必须要有，有了，也许领导会怪你多事。没有，领导就会怪你不懂事。

        在“多事”和“不懂事”两个结论之间，许多人宁肯选择“多事”也不会选择“不懂事”，不懂事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可重用。

        恐怕还是和庄青云、慕允山之间似近还远的关系有关，说到底，其实慕允山还是在向庄青云示威，是针对庄青云的一次小小的挑衅。

        应该还是和庄青云不和慕允山走得过近有关，王者风并不想介入到庄青云和慕允山之间的过招之中，但慕允山此举也确实有失分的地方，他就给了庄青云一个还算肯定的答复：“回头我找允山同志谈谈话，要在工作中杜绝自由散漫的思想。”

        庄青云见王者风只是不痛不痒地回应了一句，就点头一笑，不再多说，岔开了话题。

        到了郑周家中，郑周住在市委大院后面的常委楼，离市委大院很近——王者风停好车，正在拉手刹时，庄青云已经提前一步下车，帮王者风打开了车门。庄青云是副书记，按说以副书记之尊，无须为王者风殷勤开门，但当王者风看到站在门口的郑周、慕允山和滕非时，他就对庄青云的举动有了更深层的认识。庄青云是做给人看，给郑周看，也给慕允山和滕飞看。

        王者风有点明白了庄青云和慕允山、滕飞关系若即若离的原因了，虽然说三人都是郑周的嫡系，有联手的基础和可能，但未必就有联手的必然性。人和人之间千差万别，庄青云性格复杂，为人沉稳。慕允山为人冷静，性格善变，有玩弄权术的一面，估计是庄青云不太喜欢慕允山的为人。

        有意思了，郑周好不容易在下马区安插了三个嫡系，三人却又不和，想必郑周也十分郁闷。

        不过看到郑周降阶相迎，给足了他面子，王者风也就快步向前，握住郑周远远伸过来的手，一脸笑意：“晨阳喻春暖，祝词表心间。文韬划蓝图，志当存高远——郑市长，祝您年年平步青云，岁岁一马平川！”

        王者风精心准备的祝词既文雅，又意境高远，郑周本是文人，暗中以书法家自诩，王者风以诗词祝寿，深得他心。再想到王者风是唯——个知道他是书法家之人，而且替他保密了数年时间，从未泄露半分，就让他更对王者风的人品高看一眼。

        郑周就紧紧握住王者风的手，满面春风：“原来小王还有作诗的才华，让人钦佩，呵呵。等什么时候有闲了，我们一起喝喝茶，谈谈诗，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郑周的亲切和热络落在慕允山和滕非眼中，就别有了一番意味，慕允山和在滕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担忧。

        庄青云却是一脸平静地站在王者风身后，大概错半个身子的地方，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他的态度周正，姿态也很恭敬，确实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在慕允山眼中，却越看庄青云越不顺眼。

        所谓大奸似忠，庄青云是忠是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谁忠对谁奸。

        对郑周忠心自然是好事，但如果对王者风忠心就是大麻烦了。现在慕允山越看庄青云越觉得他拿腔作势，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让人不舒服的虚伪。

        庄青云明明知道他和滕飞也会过来，却偏偏和王者风同坐一车，他是何目的？难道说他故意要向郑市长表露出他和王者风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对王者风有足够的影响力，从而加重他在郑市长心目中的份量？

        是呀，郑市长下一步就是郑书记了，省委常委、明州市委书记，更是大权在握，谁不想在一把手心目中比重加大，让一把手高看一眼？但问题是，一把手也是人，心日中的位置有限，有了庄青云，就可能没有了他慕允山。慕允山双眼隐含不满，暗中盯了庄青云半天。

        庄青云早就注意到了慕允山目光之中流露出的不满，他假装没有看见，依然微笑站立一边，等郑周和他打招呼，却不主动向前和慕允山、滕飞问好。

        气氛很微妙，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郑周也不知是真没有发觉，还是假装，反正他和王者风握手过后，又和庄青云简单一握手，随后就领大家进屋。

        郑周的农历生日没有对外公布，今天前来的，都不是外人，都是他最认可最信任和关系最密切之人。屋里人不多，只坐了几名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苏童、宣传部长回永义、市北区委书记孙爱勇，还几个其他区县的一二把手，王者风大多不认识。

        一眼将在座的人尽收眼底，王者风心中明白，眼前的众人基本上就是郑周在明州全部的力量了，也确实是势力单薄，没有重量级人物。就有一个纪委书记苏童，还是一个典型的政治投机客，善于左右逢源并且乱中取利。

        王者风本来走到郑周后面、庄青云等人的前面，到了屋里，他脚步一慢，就是在了最后。众人见郑周和庄青云、慕允山、滕飞进来，都是点头一笑，算是礼节到了，等几人一闪身，就露出了落在最后面的王者风。

        王者风一现身，本来有些吵闹的气氛，顿时鸦雀无声，气氛一下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者风身上，有疑问，有惊讶，有不解，还有慌乱和躲闪。王者风？怎么是他？他怎么来了？他来做什么？无数疑问的目光闪动，众人心思各异，一瞬间，整个房间内静得吓人。

        慕允山目光不停地闪动，王者风不过是一个区委书记，在在座的众人面前，级别不高，资历又浅，他的影响力也太惊人了，一露面，比程晓宇出现更让人震惊。

        片刻的冷场过后，苏童哈哈一笑，站了起来：“王者风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出去接你，呵呵。”说话间，他十分热切地离开座位，几步来到王者风面前，伸手和王者风握手“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有空得一起坐坐，我还有话要和你好好聊聊。”

        众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堂堂的纪委书记苏童起身迎接下马区委书记王者风，王者风也大有面子了，他凭的是什么？

        谁都知道苏童的为人，表面上是一团和气，其实他最势利了，经常是话说得好听，但如果你对他来说没有用处，或者是落魄了，他绝对会说人话不办人事。

        就拿平常的礼节来说，苏童是最重视官场上礼数的人，一是一二是二，绝不含糊。平常你稍微怠慢他一点，他就会流露出不满。纪委系统有相当大的独立性，又权力极大，基本上市委中的人都对苏童礼让三分，而且也客气十分。

        今天苏童一见王者风露面，就一脸笑容起身相迎，而且一看就不是假装”苏童向来只好说听话不会付诸行动，一旦他有了行动就证明他不是假装——就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连苏童也对王者风这么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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