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怨无悔(4)
老汉明白吴丽俊的心思,背着她安慰的说:“娃,还是去去吧,去去了了心结,心自然豁亮些啊,你说呢?”
这时,吴丽俊被路旁啃草的两只羊吸引住了,一种油然而生的羡慕感层层泛起,她自己好想变成其中一只啊,而她把另一只想象成了丈夫阿木尔,悠闲的只顾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啃草。
老汉重回了一句,“娃,还是去去为好!”这才把她的散去的魂收了回来。
“俺真怕受不了,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不是有爹爹哩,娃就放心,咱不耽搁,瞅瞅就走!”老汉回过头来,笑着说。
“那就听爹爹的吧!”吴丽俊也笑了笑。
老汉挥了一鞭,马车在上坡上加快了速度,好像拉车的马儿也听了什么高兴的事,使劲儿地往坡坎上跑。嘚,嘚,嘚...... 老汉吆喝着,这吆喝声在吴丽俊耳朵里好像给她打气鼓劲似的。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平坦地,吴丽俊跳下车,老汉给马卸了辕,放开由它在一边打个滚。晴空万里,一点瑕疵都没有,无比湛蓝,以至于人抬头仰望,总觉一切都蓝透了,连呼吸都不例外。
老汉哼起了陕北民歌,“粪场场上闺女笑个盈盈,圪蹴的小伙子羞个巴巴,骡子马儿嚼着草拉个红绳绳来哟,......”
父女俩掏出干干黑黑的窝窝,蘸了点坛子里的凉水,还硬的咯嘣咯嘣直响,像啃铁片似的,可却美味无比,世界上很难再找到比这更美的食物了。而这年代能吃上东西已算烧高香了,甭说是铁疙瘩的窝窝,就真是铁,饿极了也非吃了不可。尤其赶路的人,闻一口干窝头都觉得是吃进了肚子。老汉啃了一角,搬开一半给了吴丽俊,还直说不饿,一点不饿。他就怕吴丽俊给饿着了,吴丽俊推了几次,索性也啃了一角,就都由放回了口粮袋里。两个人路上经常喝些凉水,勉强压压肚皮。
路过一些村庄,好心人也尽力施舍些吃的。不是人们舍不得,而是多数人因挨饿而发愁呢,到处是得了粗脖子病的小娃子们,娃娃嘴里都叼着高粱或玉米秆嚼来嚼去,个个嘴巴被扎的拉开很大的血口子,舌头也磨起血泡泡,他们不怕这点疼,倒是最怕饿了。
马车颠簸了二十多天后,终于在一天下午到了太原城里,先没有住宿,而直接去了阿木尔牺牲的地方。被战火洗礼后的古城,全然焕发了生机,如果没有人指路,是没有法子找到昔日那战斗惨烈的历史的。吴丽俊像个孩子久久站立在大南门下,脑海里突然响起那熊熊惨烈的战火,炮弹疯狂地炸碎了土丘,连一只无辜的蚂蚁也难幸免于难,双方的火力争锋相对,突突扫射,冲锋的一拨又一拨倒下,后一拨又顶上,如一颗颗飞射的子弹投向敌人。明知是活靶子,还是冲着信仰去赴死。人影最后时刻好像一片片秋天的叶子,还来不及喊娘,就纷纷飘飞了。
暴力的战争染红了整个土地,城池弹痕累累,炸起的尘土漫天大吼。阿木尔和很多战友也许事先早有了牺牲的预感,可他们早已在战争中把死亡看的比纸片都轻。厌倦了这残酷的战争,为了结束战争,他们必须拿血肉的身躯以战争的方式结束战争。
一声巨响,吴丽俊耳朵震破了,而阿木尔永远走了!她站在这里,寻找那个炮弹炸开的地方,却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堙没。她轻轻抚摸每一块见证历史的厚砖,眼眶里挤满了复杂的泪水,是骄傲的,也是痛苦的!死去的不仅仅只有阿木尔是一个女人的丈夫,而是千百万女人同样也失去她们的丈夫。
正好,几个小孩子踏过草坪,跑到吴丽俊这边。他们斜着头,手指头含在嘴里,以一种好奇的童趣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阿姨手划拉着厚墙慢慢移动,小家伙们好奇心促使他们模仿起来,好几个稚嫩机灵的孩子笑呵呵地跟在吴丽俊后面,也慢慢移动,指头也划拉着那沉重的历史厚墙。
吴丽俊感动的停了下来,如一位母亲深深亲吻了最前面一个小男孩的额头,便潸然离开了!
马车停了一夜,拂晓时便又哒哒出发了,驶向那个未知的枣村!
吴丽俊也和爹爹齐坐在车辕处,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道,“来过,你的妻子!一扇扇门打开,一块块厚砖安息,硝烟被关进地狱,我的丈夫,你知道嘛?妻子梦里讲给你听,那生命的付出是多么伟大啊!虽一个妻子在凋零,但历史的碑文却大放光芒;来过,你的妻子!马车一路颠簸,只为靠的你,我的丈夫,近些,再近些,秋天的落叶纷纷飘飞,站在树下伸出手迎回你,放在我久久不息的心田,我的丈夫!来过,你的妻子,枣儿的村庄将升起我们的烟囱,开路种地,还有耕地,妻子的汗水滴进丈夫沉睡的土地,以甘霖唤起在那方世界的思念,在等等,我的丈夫,等过了劳动的季节,我一定会相逢在你沉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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