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拜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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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徵在碧水寒潭里浸泡了一夜。
一夜之后,她的外伤痊愈不少,但论剑大会一战,真气枯竭,经脉受损,她短时间内都不能再运气。
翌日,天还未亮,她摸黑走回未名峰,收拾家当,揣上灵狐,匆匆忙忙往缥缈峰搬去——生怕莫绛雪后悔一般。
踏雪冒寒,抵达缥缈峰山腰时,谢清徵一头撞上一道透明的结界。
她揉了揉额头,解下腰间的木牌,换上了玉牌。
身份玉牌是内门的标志性佩饰,有这道玉牌,才可以进入璇玑门各峰山腰以上的地方。
灵狐紧跟在她身后,一路上打滚玩雪,不亦乐乎。
谢清徵走到一半,停下来,看着灵狐,若有所思。
灵狐雪白的毛发沾上了晶莹的细雪,朝她歪了歪头,霎是可爱。
谢清徵放下手上的大包小包,抓起灵狐,在雪地里翻来滚去、搓了又搓:
“你好像一年没洗澡了吧,要搬新家了,我先帮你用雪洗一洗啊,免得你又被她嫌弃太脏。”
灵狐被她搓得嗷嗷嘤嘤叫。
洗完狐狸,继续赶路。
越往山上走,寒气越重,谢清徵暂时不能运气,冻得瑟瑟发抖。
灵狐看了她一眼,“不计前嫌”,小爪子搭上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真气渡了一点给她,又趴到她的背上,把自己当做一条毛茸茸的毯子,好帮她捱过这阵严寒。
有了可以抵御严寒的真气,四肢百骸重新暖和起来,谢清徵感叹:“毛团你真好,改天我去未名峰找黄大厨给你做烤鸡吃。”
黄大厨养了一只黄鼠狼作为灵宠,那黄鼠狼经常捉野鸡回来。
“你这样走下去,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山顶。”忽然有一道清冷澄澈的嗓音传入耳畔,谢清徵心中一惊,接着一喜,四下张望,却并未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传音入耳?
忽又有一声鹤唳响遏行云,半空中,一只仙鹤俯冲而下,扇着翅膀,落到她面前。
谢清徵朝身后的灵狐道:“莫长老让仙鹤来接我们了!”
她连忙将大包小包放到仙鹤背上,又揪过灵狐,抱在怀里,翻身跃上仙鹤宽阔的脊背。
“听说她在梅林里养了两只仙鹤,毛团你以后可要乖乖的,不能和那两只仙鹤吵架打架。”
灵狐抖了抖耳朵。
仙鹤拍打着翅膀,缓缓升起。
缥缈峰上,千万株寒梅凛冽盛开,微风细雪,暗香浮动。
谢清徵乘鹤穿梭于云雾花海之间,心情既期待,又紧张。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一年了,她总算得偿所愿,可以拜莫绛雪为师了。
渐渐听闻梅林中传来铮铮琴声。
仙鹤好似被琴声牵引而去,穿过重重叠叠的花海,最终停在了一棵梅花树下,仰头发出一声鹤唳。
到了。
谢清徵抱着灵狐从仙鹤背上翻身下来。
那道如烟似雾的白衣身影,端坐在梅花树下抚琴。
鹤唳声起,琴音停歇,莫绛雪抬眼看向谢清徵,淡淡的道:“你把整个未名峰都搬过来了么?”
这是嫌她东西太多的意思,她听出来了……
谢清徵回头看自己的大包小包,讪讪一笑:“这些,都是师姐们送我的……”
她们这些外门的师妹,修为尚浅,年龄也不大,无故不得擅离门派,内门的师姐外出游历时,时常会捎些民间的小玩意回来哄她们开心,什么胭脂水粉、糕点吃食、竹篮柳篮……
丢是不能丢的,师姐们送的东西,谢清徵走到哪,就会带到哪儿。
若不是去年离开温家村时太匆忙,她一定也会把村里的东西都带上。
她刚来璇玑门时穿的那套破衣裳,她都还留着呢。
莫绛雪轻轻摇头:“你实在太过重情,修不了我的忘情道。”
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谢清徵怔了好一会儿,磕巴道:“你你你这就后悔收徒了吗?!”
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莫绛雪淡声反问:“我何时说过后悔?”
谢清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那那……”
莫绛雪:“你修逍遥道吧。”
修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超然物外的境界,便可以得道了。
谢清徵这才放下心来,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眶,应了一声:“好。”
莫绛雪让她修什么,她便修什么。
莫绛雪随手指了一间竹屋,让她把东西搬进去。
谢清徵抬眼看去,山顶除了数不清的梅花,便只有一间竹亭,五、六间竹屋。
长老好像有点穷……
不过,没关系,师姐们说了,玄门清修之士,不可追求外物,要安贫乐道。
谢清徵把大包小包扛进去,收拾好,出来时,她看见莫绛雪站坐在梅花树下,边抚琴边道:“去准备拜师礼要用的东西,东西在最西边的那间竹屋中。”
使唤她使唤得很自然。
缥缈峰没有杂役,大小一切杂事都要亲力亲为。
拜师礼有三,一跪,焚香跪祖师;二敬茶,聆听训话;三叩首,叩拜师尊。
谢清徵要准备的便只是焚香和茶水。
她手脚麻利地搬好桌子,准备好香火香炉,煮好茶水。
莫绛雪走过来,点燃六炷香,递给谢清徵三柱:“师祖名号‘千秋真人’,已飞升仙界,你就对天磕头吧。”
谢清徵双膝一曲,对天而跪,磕了三个响头。
莫绛雪一拂白袍,持香跪下,俯身三拜。
礼毕,两人同时上香,然后站起身。
谢清徵斟好一杯茶,举杯齐眉,躬身将茶献给莫绛雪。
莫绛雪接过,一饮而尽,道:“没什么要说的,修行一道,贵乎自然,你便顺其自然,做自己就好。但记得,不可作恶,你若作恶,哪怕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最后一句话说得冰冷狠绝。
这是她第二回说要亲手杀了自己,谢清徵听得心中一凛,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徒儿不敢,徒儿一生一世都会听师尊的话,光明磊落做人,坦坦荡荡做事,今生今世,跟随师尊左右,一心向道,生死不离!”
莫绛雪垂眸望着谢清徵。
生死不离这种话,是拜师时该说的吗?
她当年拜师时,似乎不是这样说的……算了,眼前的少女情感浓烈而又外放,和她很不一样,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行完拜师礼,谢清徵欢欢喜喜站起身,盯着莫绛雪看一会儿,低头笑一笑,又抬头去看她,绵软温暖的情绪充盈胸腔。
她们真的成师徒了……
莫绛雪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谢清徵听话地挨近了一些:“师尊有什么吩咐?”
莫绛雪伸手点了点她眉心的朱砂印:“你这人,看似温软脾性好,实则存了一股执拗,又太过重情,于修行一途有碍。”
眉心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谢清徵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心里浮起丝丝缕缕的慌张与无措。
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莫绛雪。
莫绛雪静静凝视着她,对视片刻,似是意识到自己太过严肃,将声音放轻了些:“你已入玄门,不要过于执着前尘往事,否则,尘缘难断,必有一劫。”
白袍袖口上拂来了极淡的冷梅香,谢清徵嗅见,心里的慌乱褪去些许,眼中却依旧有几分茫然无措。
“我……我……”
师尊的话都很有道理,她想说,我不会执着那些前尘往事了。
可她说不出口。
她就是很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她放不下那些东西,她也不想欺瞒师尊。
“你的过去我也说不清。”莫绛雪收回了手,“不说这些了,你去东边那间屋里,挑一把趁手的佩剑和乐器。”
天璇剑虽认谢清徵为主,但那剑煞气未除,又是璇玑门的镇派宝物,自然不可能交给她。
外门使用的都是统一发放的凡品铁剑,进入内门后,才开始挑选正式的佩剑和乐器。
谢清徵收拾好慌乱的心情,走到东边的竹屋,推开门,只见屋内灵光四溢,墙壁上、桌子上、木架上陈列着各种长剑和乐器,长剑、短剑、轻剑、重剑,琴、箫、笛、琵琶……
原来她的师门一点都不穷!璇玑门的兵器库怕是都没有这么多的仙器!
师尊的爱好是收集仙剑和乐器吗?
谢清徵在室内东看看,西摸摸,只觉得每一把剑每一种乐器都很好很漂亮,她看得眼花缭乱,把黯淡的心情都抛到了脑后。
挑了许久,屋外忽然传来“铮铮”两声琴响,似有催促之意。
谢清徵朗声应道:“好了好了!师尊,我快挑好啦!”
她闭上眼睛,转了三圈,然后随手抓过一把剑和一种乐器。
随缘吧,看什么武器和她有缘。
睁开眼,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寒光四溢的长剑和一管碧绿色的玉箫。
长剑的剑柄处有一个小小的阴阳图案,靠近剑柄的剑身上,刻有“参商”二字,剑鞘上题有一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箫名“烟雨”,箫身碧绿通透,其上也有一排小字“一蓑烟雨任平生”。
谢清徵握着剑和箫出去,小跑到莫绛雪面前:“师尊,你看,我随手抓的,参商剑和烟雨箫!”
莫绛雪坐在梅花树下,盯着剑与箫上的小字,看了片刻,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
“参商”有分离不相见之意,“烟雨任平生”有苦中作乐之意,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是个小灾星。
谢清徵浑然不觉,乐呵呵问道:“师尊,这剑和箫怎么样?”
莫绛雪:“你倒识货,这是天权山庄庄主亲自铸造的。”
“是吗,等哪天去了天权山庄,我亲自去找庄主道一声谢!”
天权山庄与璇玑门世代渊源,是修真界中最大的兵器铸造世家,但凡是天权山庄铸造的上品灵器,总会刻上一句小诗。
莫绛雪道:“剑和箫是你的了,但接下来三年,我不会教你任何东西。”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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