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不测风云
这天下午,徐平到薛家庄村请进来风水先生郭启明,一个身材瘦弱的老头,留着山羊胡子,手里拿着一个罗盘,还真有点神风道骨的感觉。
徐平把风水先生引到半沟处的一个斜坡上,风水先生看了看坐山和面山以及水的走势,乐呵呵地说:“这里绝对是徐家沟村的风水宝地,坐山厚实雄壮,面山平缓且圆润,不冲沟,不逆水。要是在这里修屋建房,将来的子孙后代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说,怎么说也会出几个当官的。”
徐平毕竟也是一个匠人,看线、看面、看造型也有眼光,所以他很早就认为这里风水不错,今天被风水先生这么一说,修建新房的地址就非这里莫属了。
风水先生拿着罗盘给徐平的新房定了一个坐北朝南的方向,划了四间房屋的线,然后又切指一算,告诉徐平本月的农历初七是个适宜破土的大吉日子。徐平给了风水先生一百元钱,然后把他送回薛家庄村。
风水先生的这些做法属于迷信。徐平在对待迷信的态度就是迷信、迷信,可信也可不信。那么为什么徐平选地基还要找一个风水先生看呢?这和他的心里有关,修建地方总希望以后的日子能顺顺利利、和和美美,找个风水先生看一看,心中放心一点,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将来后悔也就迟了。
按照风水先生所说,徐平就在本月的农历初七动的土,村里的劳力都来了。徐家沟村的壮劳力只有徐平和谢军军两担挑,其他人要么是婆姨女子,要么就是半老婆半老汉。宋保发和徐玲听说徐平修地方也从宋庄村赶了后来帮忙。
多少年来,徐平是徐家沟村第一个新修地方的人,有的村民欣喜的同时,也在谋划着他们是否也新修房屋。徐家沟村的村民都来帮忙,这用他们的话说叫做换工了,现在徐平修地方去帮忙,等到他们以后修地方,徐平自然也会来还工。
劳动的人群中最高兴的两个人非徐茂成和马宝亮两亲家莫属,他们高兴的是徐平做了一件他俩一辈子也没有敢做的事情,徐平这能力和胆力应该算是徐家沟村年轻人的典范啊。
村主任徐茂才为他的侄儿子徐平这么有出息感到高兴,他也亲自来到挖地基的人群中,拿着铁锨很用力地铲着被前面的谢军军与宋保发掏松的黄土。
“土神爷的家档最厚实,随便动一动就够咱们这么一群人干大半天。”徐家沟村的大会计马算盘子说出了一句让在场的人们感觉很正确的一句话。
“这要是能吃的话,那真是祖祖辈辈也吃不完。”韩秀莲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赤脚医生徐茂贵门诊走不开身,徐亮虽然是个大后生,可是没有一点苦力,所以只能韩秀莲给徐平帮忙。
“那如果这要是金子的话,不是更好了。”姜莲莲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单薄的衬衫,两只大馒头圆鼓鼓的。
“物以稀为贵,要是这全成了黄金,那么黄土少了,到时候黄土比黄金贵多了。”村主任徐茂才说道。
“说那些没用,大家说徐平把地方修在这里好不好?”村主任的媳妇乔红梅给大家提出了一个讨论的话题。
“当然好了,这里比后庄亮堂,并且再往前一些还有拦洪坝,有山有水好地方。”姜莲莲抢先说道,然后还向徐平给了一个羡慕的眼神。
“可是就是在半沟,只住一家人有点单,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个照应。”郭毛女没有了丈夫,她整天睡觉很不安稳,所以最煎熬的事情就是夜里孤独、冷清、害怕。
“那怕什么?我想用不了几年,咱们村的人都会像徐平一样把房子修建到这里。”徐茂才很有信心地说,最起码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也准备在这里修房子。
“这里还有个好处,距离张家河村近,念书的娃娃每天走的路也就少了。你们说自从咱们村的小学合并到张家河村,房老师受罪不说,娃娃们也跟着受罪,我就不知道咱们的村主任当时是怎么想的?”马大梅的孩子马谢今年刚上学前班,每天来回要走十来里路,她想起孩子就觉得累,所以她今天敢于当众问一下村主任徐茂才。
谢军军瞪了一眼马大梅说:“又不是只有你一家人的娃娃,你乱说什么了?”马大梅就不说话了。
徐茂才面露难色,说道:“我也不想把学校撤了,可是这是必然趋势啊,你们说咱们村的学校一共剩下几个孩子,乡政府能不撤吗?”
“这还不是怨乡政府,整天查计划生育,每家每户生两个娃娃就让结扎,村里的娃娃们能多吗?”姜莲莲提起乡政府就来气,肚子不争气生了两个丫头,就被乡政府几次吓唬带哄骗,只好到卫生院做了结扎手术,你们说,没有个儿子谁给自己养老送终哪?
干活的人们七嘴八舌,什么话都说,可是他们的手里却不停歇,地基就逐渐向后推进。
徐平所选的这块地基是个斜坡,所以要想修建地方必须把地挖平,看上去不大一块地,可是真要把地挖平整,需要挖出去的土方量是很大的。
千万别小瞧了徐家沟村这群婆姨女子和老婆老汉们干活的能力,一上午的时间,地基就向后挖了两米多,前面已经倒出去了很多黄土,形成了一个软绵绵的土洼。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临近中午,念书的孩子唱着歌回来了,看到土洼就跑了过来,“坐土飞机了。”徐宝呐喊着一屁股溜了下去,马谢和马林看见好玩也溜了下去。当他们爬上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全是土,他们不管这些,还想玩。
“你们干什么了?别在这耽误大人们的劳动,到一边玩去。”徐平看见后呐喊道。三个孩子就只好跑到拦洪坝的浅水处游泳去了。
中午的时候,马二梅和徐玲担着两桶和面条,提着一大筐馒头来送饭,她俩把饭桶和筐子摆放在一棵杨树下面。马二梅喊道:“徐平,饭来了,吃饭了,大伙快来吃饭了。”
干活的人们累了半天,这时听到吃饭真是兴奋,他们急忙扔掉手中的工具,在裤子上随便擦了几把,算是把手上的灰尘弄干净了,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脚下的灰尘被卷起很高。
“女亲家,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马宝亮舀了一碗和面,一只布满灰尘的手里拿着一个雪白的馒头,他还一边笑哈哈地对身边的韩秀莲开着玩笑。论起徐平,马宝亮和韩秀莲也算是亲家。
徐家沟村的人就是这样,吃穿不讲究,却很健康。王起富老汉六十大几的年龄了,虽然看上去很瘦,可是身子骨硬朗,干起活来一般的劳动人不是他的对手,他在劳动的间隙还捎带着放羊。平时放羊的时候,羊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大气也不喘一口。今天他也给徐平来帮忙,他打算中午吃过饭回去放羊去。
“老王叔,你老人老骨硬,正好出劲,干起活来我们后生家也比不上。”王起富老汉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着,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他冲着笑了笑。
“你老王叔整天日晒雨淋,没见过得过一次病,而且一点也不显老。他应该和我三爸同岁的,哎,我三爸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了。”一旁的徐茂成吃着饭说道。
“老王叔难道吃了长生不老药,或者有什么秘诀,给我们说一说,好让我们向你学习。”谢军军瞅着王起富老汉说道。
王起富狼吞虎咽地吃了两碗和面和两个馒头,然后才说:“世上哪里有长生不老药,也没有什么秘诀,我对吃饭没讲究,五谷杂粮什么都行,而且我不多想事情。”
说的也是,如果王起富心里面喜欢瞎盘算的话,他现在活都活不下去了,他的儿子和儿媳都被土压死了,只剩下一个孙女,这要是等到一般人身上,急都会急个半死,可是王起富老两口却很平静,不是他们不伤心、不思念,而是他们的心中还有对美好生活的希望。
没几天,徐平的四间房屋的地基眼看就要好了,可是越向后挖,土就越厚,挖出的畔也就越高。这时存在着安全隐患在场的人们却始终没有发觉,畔上的一块土有滑塌的危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太阳西斜的时候,“扑通”一声,一大片土神不知鬼不觉地滑了下来,正好压住了坐在角落处歇息和吸烟的马算盘子。
“压住人了,压住人了。”姜莲莲看到了那一瞬间的情景,马算盘子被那片土埋得无影无踪,她冲了过去,嘶声裂肺地呐喊着,然后用手使劲地挖着。
在场的人们赶忙跑过去用手挖。“大家在前面挖,千万不要踩上去。”村主任徐茂才还算比较冷静,他冲着慌乱的人们呐喊道。
人多手多,人多力量也大,没费多少功夫就先挖出了马算盘子的手,紧接着就挖出了他的头和身子,此时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徐茂成见状,急忙用指甲掐他的人中,没有反应后就在他的胸口不住地按压,还是不行,只能做人工呼吸了,可是要用嘴对着嘴,有点难为情。
正当徐茂成犹豫之际,姜莲莲已经把一张肉嘟嘟的小嘴挨在了马算盘子的嘴边,不住地向他吹气与吸气。现场的人们从慌乱中转换为惊愕,天底下哪有儿媳妇与公公嘴对嘴呢?
苍天不负有心人,马算盘子终于有了气息,慢慢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围绕在身旁的人,低声说:“难道我还活着,我好像被黑白无常捉到阴曹地府,却看到了姜莲莲,是她从黑白无常的手中把我夺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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