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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河不夜天2


  时维九月,秋高气爽,正是大闸蟹出水之时。

  唐慎自离了姑苏后,就再未尝过阳澄湖大闸蟹的鲜美滋味。

  盛京哪里都好,因地属大宋北方,临近辽国,从不缺乏牛羊肉。大宋对牛羊肉的管禁没有前朝严苛,在姑苏也能吃上牛羊肉,但想要吃得畅快,却连达官显贵也要金贵些,不能开腹大吃。可出了牛羊肉这类山珍,海味之类,盛京远不如姑苏。

  尤其是大闸蟹。

  上辈子唐慎考上大学后,一直定居北京,可后世的快递物流非常发达,别说想吃苏州的大闸蟹了,就算是澳洲大龙虾、秘鲁鲜生蚝,前一天想吃,第二天去菜市场买就是了。

  这次先帝驾崩,难得休沐,唐慎掐指一算,已经三年没回过姑苏了。

  “趁着这次休沐,我们要不回趟姑苏和金陵?”

  王子丰倒是诧异看他,思忖片刻,说道:“先帝驾崩了。”

  唐慎:“是啊。”

  王溱:“刚驾崩。”顿了下,又补充:“才不过半月有余。”

  唐慎:“对啊,要不然我们还没有这次休沐。就是因为先帝驾崩,才能放假,才能回家啊。”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不合理性?

  王溱微微一笑:“小师弟所言是极。”

  唐慎继续谋划起来:“自大运河一路南下,先到金陵,那就先去你家……”

  窈窕月色,漫无边际的小圆大湖中,两人坐在湖心小亭。唐慎不愧是传统理科生,这要让唐慎再晚穿越几年,大概还能做个MBTI人格测试。E不E人不好说,但肯定是个J人,已经开始一天天按时间表规划行程。

  “自盛京走,早晨出发,晚上就到了北直隶。在北直隶可以逗留几日……”唐慎在心里谋算着。

  王溱单手支着下颚,含笑的目光落在唐慎身上,心道:寻常官员都趁着新王登基打点上下,巩固地位,寻求晋升之路。唯有自家小师弟,与众不同。

  感叹一声,王大人又想:我师弟果然出类拔萃,不同流合污。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倘若自己不护着点,行走世间岂不如临深渊,战战兢兢?只得多看着点了。

  论滤镜之深,世人未有出王大人之左右。

  唐慎计划了回乡探亲的计划,王溱自然不可以就像他想的这样,什么都不做,纯粹回一趟江南。

  于是临行前三日,唐慎与唐璜仔细地收拾行囊,买了些京都特产等着回乡送亲。王大人则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出入六部,一来是先帝驾崩,二来是新帝登基,每件事都需要王大人亲自操心。

  等到终于出行那一日,二人登船,一路向南。

  大运河自北向南,浩浩汤汤。

  站在船头,唐慎想起一件事:“运河是前朝文帝修建的,但在我那个世界,却是一个叫隋炀帝的皇帝的政绩。”

  王溱:“哦?隋炀帝,随朝?”

  “是耳左月随。”解释一番后,唐慎讲起了隋炀帝的故事,但他的重点倒不是隋炀帝的一番丰功伟绩,而是隋炀帝的皇帝,那位传说中的“六味地黄丸”。

  王溱左手执扇,在右手掌心轻敲。时不时还会问上两句,引得唐慎更饶有兴致地讲故事。

  半月后,途径金陵,终于抵达姑苏。

  二人是秘密返乡,但回金陵时不免走漏风声。远远还没到港口,便看见姑苏大小官员都站在岸边,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二人无奈,又是三日的官员应酬。

  等到第三日,王溱随着唐慎去唐家吃了顿便饭,大伯母在席间提起:“你还记得唐家村么,景则?”

  唐慎自然记得。“原是赵家村,因我中了探花,就改了名字的唐家村。大伯母,我在那长大,当然记得。”

  大伯母道:“这几日各地县令都进姑苏述职,那唐家村的村长随着他们县的县令也来了。因着咱们家的关系,唐家村村长特来拜访,送了好些礼。”

  说是送礼,也都是些野味时蔬,还有麂皮大雁。唐府不缺吃食,但村民们一番心意,大伯母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自然不会拒绝,回了一些礼让村长带回去了。

  大伯母:“村长说,村民们都很想你,你和阿璜幼时住的屋子,一直有人修缮清扫,还是原先的样子。还是那曾夫子,你还记得?”

  唐慎:“曾夫子是我的启蒙恩师。”

  外人都以为唐慎的启蒙老师是梁博文,但硬要说,曾夫子才是真的教唐慎知书识字的夫子。

  大伯母:“曾夫子前年生了场大病,身子不大好了。听说这事,咱们唐家派了大夫去看过,如今好多了,但他已到花甲之年,年轻时挨过饿,你可多去看看。”

  唐慎立即应下。

  事不宜迟,两人过几日就要回盛京,用过晚宴,次日,唐慎、王溱,还带着唐璜,三人一起往唐家村去。

  一把白玉作骨的折扇轻轻挑起藏青色的窗帘,王溱向外看去。

  姑苏大多平原,境内最高的山坡不过一二百米。一路上,良田平平,微风徐徐。唐璜从车厢匣子里取出三个水壶,唐慎和王溱各自接过。

  打开水壶,一股果香混着酸味扑鼻而来。

  唐慎喝了口,不由感慨:“这果子汁做的比我当年可好多了。”

  唐璜笑道:“当然比哥哥你做的好,咱们那是自个儿酿的,用的还是屋子前面的果子树。姑苏府现在时兴的这个状元酿,用的是当季最新鲜的八种果子,还是名厨酿制。你看,当初我就说咱们的果子汁酸了点,要是能少点酸味更好喝。”

  唐慎:“……怎么就状元酿了。”

  唐璜:“因为哥哥你中了探花,学着你做的果子汁,当然就换了这样个名字。”

  “那也该叫探花酿。”

  唐璜:“那多难听!”

  王溱笑而不语,又品了口状元酿。

  唐慎看他:“你说探花酿难听么?”

  王溱正色,认真道:“难听。”他无条件支持爱人的判断。

  唐慎得了支持,对唐璜说:“你看!”

  唐璜:“……”

  小姑娘无奈地瘪了嘴。哪怕她如今掌管所有唐家商铺,看见王溱也心里犯怵。

  似乎发现妹妹在看自己,王子丰抬眸看向小姑娘,温和地弯了眼。

  唐璜立刻正襟危坐。

  王子丰心中轻叹。

  等三人抵达唐家村,已经入夜。他们没有惊动村里人,只一架小车便往村子东头去了。等到收拾好行囊,二人更了衣。

  唐慎将家中逛了一圈,发现确实像大伯母说的一样,这个屋子保存得相当完善,村民们一定时来打扫。他回到寝室,一抬头,便见王大人穿着一身里衣,坐在床边,眉头紧锁,似有不悦。

  唐慎关切道:“怎么了?”

  王子丰:“唐璜似乎有些怕我。”

  唐慎惊讶道:“哪有?”

  见王子丰定定看他,唐慎想了想:“阿璜还小,没见过什么大官,可能就有点怕你。”

  王子丰叹气:你难道不是大官?

  可惜有些事只能徐徐图之,不能轻举妄动。

  次日,邻着不远的大娘一大早便发现了唐慎回村的消息。顿时,一传十十传百。未到晌午,整个村子的人便聚在唐慎家门前。连邻村都有人来了,据说还有远些村子的村民不辞辛苦地赶来。

  唐慎和长辈们说完话,将大伯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大家。接着,村民们一个个领着自家孩子,请唐慎帮着赐名。

  “您可是探花郎,您给赐了名,咱们家的孩子定能金榜题名!”

  唐慎:“……”

  他是探花郎,他不是文曲星,点谁谁开窍。而且……

  唐慎四处一看。

  乌压压的,至少二三十个小孩,齐刷刷瞪着一双懵懂好奇的眼,直直地盯着他。

  字是肯定取不了,给二十多个小孩取名取字,唐慎的脑细胞今天就得撂在这。他也不好随便去个名字,害了别的孩子,于是他好说歹说,才让村民放过他。

  “那您摸摸他们的脑袋。”

  既然村民已经退而求其次了,唐慎只得摸摸孩子们的脑袋,算是鼓励。

  “被探花郎摸过的脑袋,一定能金榜题名!”

  唐慎:“……”

  还不如取字呢!

  唐慎被众人围在中间,倒是没见到,人群之外,一身黑衣的琅琊王氏大公子站在门前果子树下,长身玉立,仰首望上,手中接着一只刚掉下的果子,饶有兴致地看着。

  “呜呜呜我怎么挤进去。阿娘去接妹妹来了,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自个儿挤不进去嘛,这还怎么金榜题名!”

  听到一阵稚嫩的哭腔,王子丰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刚到他腰间的萝卜丁哭得双眼通红,委屈又艳羡地看着那群围堵唐慎的村民。

  王子丰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小孩一愣。

  王子丰微笑道:“你定会金榜题名。”

  小孩呆了许久,哇的一声又哭了:“呜呜呜我要探花郎摸,我不要,我不要你摸!”

  先帝亲笔提名状元无双、六百年内绝无仅有□□、号称当世文曲星下凡的琅琊王氏王子丰:“……”

  王大人何时吃过这样的瘪。

  不过王大人心眼大,不会和小孩计较。唐慎忙着和村民们叙旧,他便在田间散步;唐慎摸孩子们的头,他便走到村头学舍。将唐慎长大的地方,如同刀刻斧凿,全部映入眼底,不愿错过一丝。想来以王子丰过目不忘的本领,大抵已经全记在了心里。

  “老朽不知,敢问这位大人是?”

  王溱停步,回首。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书案间,对他躬身行礼。

  王溱连忙上去拦住:“夫子免礼,晚辈只是路过而已。”

  曾夫子却不敢直视他,只是道:“您是生面孔,定是随着唐家小子……唐大人回村的。老朽不敢造次……”更何况,曾夫子哪里看不出,眼前这位大人气度非凡,不是大官,也定是世家公子。

  王溱笑道:“只是景则的只交罢了。”

  曾夫子哪里肯信。

  王溱只得改口:“也是同僚。”

  “草民给大人行礼!”

  等到唐慎送走所有村民,四处寻找王溱的踪迹。他一路根据村民提供的线索,来到村头学舍时,见到的便是王溱与曾夫子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模样。

  唐慎大惊。

  他就少看了一个时辰,王子丰就和曾夫子聊上啦?怎么还一副忘年交的模样。

  曾夫子见到唐慎,赶忙起身行礼:“唐大人……”

  唐慎直接拦住他,哭笑不得道:“夫子您非要这样吗。”

  曾夫子干笑着没再行礼。

  唐慎了解过后才知道,王溱和曾夫子刚才一直在聊,唐慎幼年的趣事。曾夫子说,唐慎小时愚钝,不喜读书,总是傻傻守在家中,不爱出门玩。等到他父亲去世,这小子就像突然开了窍一样,聪慧机敏,惹人喜爱。

  曾夫子还说,唐慎不爱读书,他劝了叙旧,唐慎才愿意再读书去。

  王子丰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恭维两句,让曾夫子也颇为受用。

  等到三人说完话,唐慎将带来的礼物送到曾夫子手中。曾夫子眼眶一热,老泪纵横:“老朽这辈子能见到你功成名就,真是死而无憾!”

  唐慎:“您还会活很久很久。”

  曾夫子笑而不语。

  二人离开学舍时,天边泛红,夕阳西陲。

  沐浴着氤氲暖色,唐慎问道:“你今日都忙什么去啦?是不是觉得无聊了些。你在金陵应该没见过这么多乡里乡亲吧。”

  王子丰:“我在村里里走了走,见到了许多人,乡野之间别有一番风味。并不无聊。”

  “还见到人了?”

  “是,还听他们说了些你的事。”

  唐慎摸摸鼻子:“什么事?”

  “你做果子汁的事,你打走恶霸的事,你不爱学习的事……”

  “我那哪是不爱学习,你知道的,我日夜苦读!”虽然是为了给先生报仇。

  “是是是,你是姑苏府最喜读书的探花郎。”顿了下,王溱道:“你摸下我的额头。”

  唐慎不明所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热,没风寒啊。”

  “看来今年恩科我定能金榜题名。”王子丰信誓旦旦。

  唐慎:“……王、子、丰!”

  王溱笑着吻上他的唇。

  唐慎一吓,赶忙推开他,看向四周。所幸这里是一处偏远的田间,没人路过。

  王溱受伤道:“确实是见不得人的,你瞧,你都不像看着你长大的老师说清我们二人间的关系。”

  “……”唐慎无语道:“他老人家年岁大了,你就别吓他了,王大人!”

  王溱笑开,他又要装作委屈地西子捧心状,唐慎直接抬首堵住他的嘴唇。

  王大人诧异地睁大眼。

  唐慎:“不要闹了,好不好嘛。”

  王溱俯首又轻啄一口,温柔道:“好。”

  他想做世上最好的丈夫,因为他爱着世上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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