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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野鸡沟


还是我爸说的对,爷爷嘴里一句实话也没有,都是骗人的!

房间里爷爷和孙寡妇聊着聊着,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

我捡起一块碎砖头,打算砸破卧室的窗玻璃,恶心一下他们,结果黑子咬住我的袖子,拼命把我往院子外面拉。

爷爷和孙寡妇肯定都睡着了,没有听到我们在院子里的动静。

钻出孙寡妇的大门,天亮了,我跟着黑子往回走,路上听到我爸我妈喊我的名字,我顺着声音找到了他们。

我妈看到我,上来就给我一个大嘴巴子,骂我乱跑,差点把她和我爸急死。

我妈说完还要打,我爸拉住了她,说先问问孩子去哪里了。

我脸上火辣辣的,捂着脸委屈的说:“我去孙寡妇家找爷爷,想让爷爷把我献给山神爷,这样你们就不用犯愁了。”

我爸摸摸我的头,说蛤蟆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我妈把我抱在怀里,对我亲了又亲,哭的稀里哗啦,说以后千万别做这样的傻事了,没有你,爸爸妈妈一天都活不下去。

回家已经天亮,我妈做饭的时候,说少了一个碗,我想起昨晚把剩饭连着碗放在磨盘上,跑过去一看,饭碗不见了。

我告诉我妈,碗可能被小偷偷走了。

我爸说,肯定是过路的蟊贼,不知道这家里的厉害。

我妈在家里看看,说好奇怪,其他的东西都没丢,就丢了半碗饭,或许不是贼,而是挨饿的过路人,夜里把饭端走吃了。

下午的时候,村长领着派出所的人来到我家,是新上任的张副所长,带着一个小年轻,先问我是怎么被卖糖人骗走的,又埋怨村长有案子不上报。

村长是有名的万元户,那会在我们这个苏北农村,火柴两分钱一盒,豆浆一毛钱一碗,几个牙膏皮能换来一大块花生糖。

就是平常人眼里奢侈的猪肉,也只要两块钱一斤,按照购买力算算,当时一个万元户的含金量有多高!

村长平常就手大腰粗,又是县里经常表扬的致富能手,加上那会的农村法制观念淡薄,所以他对老张的话毫不在乎。

村长说一个拍花子的,自己从山上滚下来摔死了,屁大的事也要上报?

老张笑笑,说人好像死在你们村路边的,这里距离青龙山有一里多远,他能从山上滚到这?还有你要加强一点法制观念了,死人这么大的事,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屁?你的屁好大哦,我看怕不是能崩出一头大象吧。

我妈在旁边笑出了声,老张连忙正色对村长说,要把卖糖人的挖出来,看是不是惯犯通缉犯,查实一下身份,说不定还能找到他的同伙。

村长说最好把这帮龟孙子一网打尽,然后站在我家院子里喊一嗓子,比村里的大喇叭差不了多少,一听说要查拍花子的同伙,村里在家的人都跑了出来。

昨天掩埋卖糖人的几个村里人,说人埋在青龙山山脚的野鸡沟里了。

村长说女人就不要凑热闹了,然后村长、老张和小年轻在前面,我作为受害者被我爸抱着,村里其他男丁跟着,浩浩荡荡向野鸡沟走去。

结果众人踩着杂草到了地方,傻眼了,地上有个被扒开的大坑,坑里只有一片血迹和几根布条,尸体不见了。

村长一拍大腿,说肯定是拍花子的同伙,把尸体挖走了,咱们慢了一步。

村里的老猎户陈一枪围着坑转了一圈,说有点不对劲,你看满地的鸡爪印,倒像是有很多野鸡,刨开了坑,把尸体拖走了。

村长说野鸡沟都七八年没见过野鸡了,哪里来这么多对尸体感兴趣的野鸡,那不是成精了嘛。

陈一枪常年在周边的山里转悠,他说是野鸡的鸡爪印,其他人没有怀疑,一个个随着陈一枪的目光,看向了青龙山山顶。

然后人群跪倒一大片,说山神爷显灵了,这是山神爷派来野鸡精,把拍花子的尸体拖去过堂审问了,大家一个劲的磕头。

我爸抱着我发愣的功夫,被陈一枪一头撞到腿弯,噗通跪下了,差点把我摔个狗啃泥。

老张拉着小年轻站在远处,村长在人群里如金鸡独立,犹豫一会,也跪下了,跟着大家一起磕头。

等到大家都爬起来,老张说这肯定是拍花子的同伙挖走了尸体,又用野鸡的爪印掩盖痕迹,这是犯罪分子故布疑阵,希望大家不要上当。

老张说到这里,看了看村长,说你这一村之长致富能手,怎么能封建迷信呢。

村长看着像大老粗,真有事绝对不含糊,要不然怎么能当村长呢,滴水不漏的回答说,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民俗,咱们要尊重民俗对不对?

以陈一枪为首的猎户,都是靠山吃山的,最是尊敬山神爷,看老张对山神爷不敬,纷纷说三十年前闹饥荒,要不是山神爷,村里人要饿死一大半了。

我们村里其他人对老张的态度也有不满,大家抢着附和猎户,说山神爷可灵了,能保佑我们少灾少难,附近几个村子,每年端午节都供奉山神爷。

老张说山神节不是农历三月十六吗,到你们这怎么变成端午节了?

老人纷纷说,青龙山的山神爷不同于其他的山神,传说他是端午节那天从天上掉下来,落地化作青龙山,是陆地龙王,所以要端午节祭拜。

那个小年轻哼了一声,说真是愚昧,然后和老张一起在地上查找,要说他俩也真负责,找到了一行不明显的脚印,然后顺着脚印追查去了。

村长对治保主任努努嘴,治保主任喊着给老张帮忙,赶上了老张两个。

我爸回家把事情跟我妈说了,我妈笑笑,说山神爷要真是陆地龙王,把咱蛤蟆给山神爷当女婿也不错,娶个小龙女回家多厉害了。

我妈本来只是玩笑话,结果天黑不久,青龙街的宋媒婆就上门了,说要给我说一门娃娃亲。

宋媒婆七十多岁,解放前是贾邪子的姨太太。

我妈知道我二爷爷被贾邪子当了打生桩之后,偷偷打听过贾邪子。

清朝时贾家祖上出过一个武举人,后来做了乾隆皇帝的侍卫,从那以后家业兴盛根基稳固,在我们这方圆百里富甲一方。

传到民国时期,贾家由贾邪子掌管,他仗着有钱有势无恶不作,最过分的就是一招打狗换亲。

贾邪子看中谁家的姑娘,就把自家的狗打死,悄悄扔到人家的院子里,诬陷别人杀了他的狗,要想没事,就必须拿姑娘做抵偿。

被诬陷的人家惹不起贾邪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姑娘被他抢走做姨太太。

宋媒婆刚满十七岁那会,就被贾邪子用打狗换亲抢走做了姨太太,建国初土改的时候,贾邪子作为恶霸地主,是批判的典型。

农村人没文化,不懂用语言批判,纷纷用拳头说话,愤怒的群众把贾邪子活活打死,头都扁了还有人在上面不停的踹。

宋媒婆没有受到牵连,因为她被定为恶霸地主的受害者,过后还嫁给一个贫农,由于过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干不了农活,她就当起了媒婆。

媒婆可是一项技术活。

当初别的屠夫要敢到青龙街附近帮人杀猪,爷爷保证很快赶到,操起对方的杀猪刀,对着自己大腿上一插。

从始至终爷爷不说一句话,杀猪刀插在大腿上,他拔都不拔转身就走,迈着大步的时候,刀在腿上晃荡着,留下在场傻眼的一帮人。

接连几次之后,青龙街附近几个村子的杀猪活,再也没有别的屠夫敢来接,就被爷爷一个人垄断了。

因为爷爷的凶悍,很多人家怕闺女嫁过来受气,又怕摊上个不讲理的亲家,以后有事没得商量,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爸。

等到宋媒婆出马,我爸家里的这些缺点,都变成了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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