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自从妹妹来了南城，悉心照顾好紫英成了紫雨生活的重心。那天是周末，下了班回到出租屋，紫英吵着要去吃肯德基，紫雨同意了，因为难得妹妹有这样的好心情，也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了。
南城最大的肯德基店位于人民路最繁华的地带，紫雨带着妹妹打了个的很快就到了。她将妹妹在一个卡座上安顿好，她去排队买紫英喜欢吃的手撕猪肉汉堡。等她买好套餐端着餐盘走到妹妹坐的卡座时，她猛然看见了幽谷正坐在旁边的位子上，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胖胖的小伙子，好像是他的儿子，因为她听他说过有一个胖胖的儿子在北京读大学。紫雨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儿，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见幽谷。
幽谷也傻眼了，他也没想到在肯德基里会碰见紫雨，南城真的太小了。儿子小浩想家了，从北京坐高铁回来，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要去吃肯德基，这也是小浩从小到大一直喜欢吃的东西，虽然他无数次对小浩说这是垃圾食品，但毫不管用，儿子仍然对肯德基钟爱有加，他也纳闷，难道北京就没有肯德基了吗？都读大三了，还喜欢吃肯德基，他一直觉得这是小浩心智不够成熟的表现，就像小浩到现在还喜欢看动画片一样。
因为他的眼神十分惊异，小浩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见了紫雨，紫雨端着个托盘一时也愣在那里。小浩不明白父亲为何以这样的眼神看着这个年轻女孩子，他又埋下头吃起烤鸡腿来。
算算他一晃有快两个月没见到紫雨了，她样子好像憔悴了不少，没有以前那么水光溜滑了，他很心疼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虽然胸腔里好像堵着万千话语，却是硬生生地憋在了心里。
紫雨也看着他，他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清晰可见，眼角似乎堆积了许多皱纹，那双眼睛也陷入了深深的忧伤，她的心像被揪了一把似的一痛，那曾经温暖的牧羊人呢？她也有许多话要跟他说，离开他之后，她像一只孤单的小船，随波逐流，失去了方向。有他在的日子，她过得很踏实，很轻松，也很快乐，可是她却注定不能和他走到阳光下，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和悲哀！
妹妹见她呆立不动，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托盘，走到卡座边一屁股坐下来，放下托盘，抓起手撕猪肉汉堡送到嘴边就贪婪地吃了起来。
紫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她赶紧在妹妹的对面坐了下来，她心神不宁拿起一个汉堡，却一点吃的欲望都没有。
她知道幽谷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但她不能回头，等她和妹妹吃完起身回头去寻找他的时候，幽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着儿子走掉了。
望着空空的座位，紫雨的心一下子空了。
幽谷带着小浩开车回家，他手握方向盘，眼睛里却泛着泪光，耳边是廖昌永唱的《山楂树》，这也是他和紫雨最喜欢的一首歌：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啊，最勇敢最可爱呀到底是哪一个？/哦，我亲爱的山楂树请你告诉我……
那忧伤的旋律和歌声在他的心底回旋，让他禁不住泪流满面。今天他又一次见到了紫雨，完全是意外，虽然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涯。他们曾经有说不完的话，而现在，他们已经形同陌路，虽然彼此的眼神里有太多的不舍，可终究还是擦肩而过，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任忧伤击打着他的心，要不是小浩坐在身边，幽谷真想好好哭一场。二十多天的封闭写剧本，他的心已经如一潭死水，他完全在为钱而写作，一点创作的快感也没有，他变成了一台码字机器，写出来的东西也毫无价值，他鄙视自己，怎么堕落到这种地步，曾经是金钱为粪土，可现在却不折不扣地成了它的奴隶。他的心曾经被幸福涨满着，可那一切似乎在瞬间被一阵大风吹走了。
车子开进小区，幽谷觉得一切都有点陌生，要不是儿子回来，他是不会再进这个小区的。小浩回来之前，幽谷给何媛打了电话，央求她为了小浩他们还要像正常夫妻一样，不要让小浩知道他们已经分居了，这孩子本来心理就脆弱得很，经不起这么大的刺激了。何媛答应了，说她会好好配合的，让小浩感觉不出什么异样来。
何媛忙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菜，晚上一家三口围坐在桌边，幽谷和何媛都满面笑容地给儿子夹着菜，看起来是很温馨的一家。幽谷在心里苦笑，要是小浩知道这个家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他会不会一下子崩溃？
他和何媛对视了好几眼，何媛也明显老了，眼角的鱼尾纹特别多，堆积在眼角，泄露了她内心的苦楚。鬓角上似乎也能看到几丝白发，脸色是灰暗的，可以想见家庭的变故对她这样一个要强的女人打击是多么的大。
幽谷心里忽然一阵自责，像锥子一样刺着他的心，本来好端端的一个家，因为他的不安分弄得支离破碎，现在他一无所有，还被逼到了死角，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果何媛能原谅他，他愿意和她重归于好，毕竟现在能给小浩一个完整的家是他最愿意做的一件事。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愿意做一个本本分分的男人，再不会有非分之想了，情最伤人，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些古训现在他总算真正懂得其中的含义了。
紫雨就像天边飘忽的一朵云，现在飘走了。他为了去追逐这朵飘忽的云，却丢弃了脚下青青的草地，这是多么不应该啊。
第二天一早，幽谷开车带着何媛和小浩去南城郊外的裸心谷去踏青，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桃红柳绿，草长莺飞，裸心谷一块开阔的草坪上有许多年轻的父母在带着孩子放风筝，小浩虽然是大学生了，但却一直有一个颗童心，要爸爸给他买个风筝一起放。幽谷当然满足了他的要求，马上给他买了一个。父子俩一个拿着线轴，一个拿着风筝，在草坪上奔跑着，将风筝放到了天上，风筝越飞越高，好像飘到了蓝天白云之间。
幽谷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他看着跑到满头大汗的小浩，嘴角漾起了微笑。小浩一改郁郁寡欢的模样，好像换了一个人，他拿着着风筝的线轴，摇晃着肥胖的身子在草地上跑着，胖胖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一个读中学的大男孩。因为过度肥胖，小浩从小学到中学都很自卑，加上成绩一直不好，经常被老师和同学遗忘，要么成为他们嘲讽的对象。小浩长这么大好像没有开心过，也没有给他们带来过任何惊喜。现在上大学了，读的是音乐专业，对美声唱法很着迷，尤其崇拜廖昌永，在音乐学院的一次晚会上小浩亮了一嗓子，唱了一首《我的太阳》，结果技惊四座，也给了他自己一个极大的鼓舞，自那以后小浩开始变得自信起来。他和何媛接到儿子那个电话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他对儿子说，好好在美声唱法这一领域钻研，将来要站到更大的舞台上，那时候儿子就是人生走向辉煌的时刻。
何媛站在一边，看着奔跑着的父子俩，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她怎么也想不通，原本以为可以相守一生的男人会和别的女人上床，还让人家打上门来，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去。和幽谷分开的这些日子里，她不止一次想起幽谷的种种好，但一想到他的不忠，她就无法原谅他，一直在这种纠结中度过了一个个白天和夜晚，如果不是小浩回来，她一辈子都不会让他再跨进这个家门，这样的男人只配过流浪的生活，真是白瞎了他还是一个大学教授和作家。
放完风筝，幽谷和小浩回到何媛身边，幽谷看见了她眼角的泪痕，心里又涌起一股歉疚之情，他很想伸手去帮她擦一下，但终于没能举起手来。
回到家里，小浩累了，洗了个澡就走进自己的房间里睡下了。何媛进了卧室，把幽谷一个人抛在客厅里。他知道何媛在内心里还没有原谅他，卢晓打上门这个举动肯定是深深地伤害了她，的确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会受不了。望着何媛那瘦削的背影，他忽然在心里产生了愧疚和爱怜，他们从大学里谈恋爱一直走到今天，虽然磕磕绊绊，但毕竟是一家人，特别是小浩出生之后，他们的命运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小浩从读小学起，因为身体肥胖，怕被老师和同学耻笑，总是不愿去上学，他们总是使出各种招数好劝歹劝，但前脚把小浩送到了学校，后脚他就逃出来了。小浩每次考试他和何媛都好像在受刑，因为小浩的各科成绩在班上都是垫老底。一开家长会他就头疼，因为小浩的班主任总是要把他留下来谈儿子的学习问题，在班主任的言语之间，他能感觉到她的潜台词，那就是他的儿子是不是头脑有点问题。后来家长会他一般都不去了，让何媛去参加，他觉得一个大学教授被一个小学班主任说来说去面子上实在有点挂不住。上了中学，小浩的成绩更加糟糕，尤其是数学和科学，每次考试都要挂红灯。中考勉强考了一个高中，是全南城最差的一所中学。好在小浩的音乐天赋不错，被音乐老师发现，建议他让小浩考音乐学院。他和何媛决定把儿子送到上海参加专门的音乐专业培训，虽然花了很多的钱，但最后小浩不负众望，艺考成绩出色，高考的文化课总分也超常发挥，顺利考上了北师大音乐系，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上了大学之后，儿子虽然还是那么肥胖，但明显比以前自信多了，也懂事多了。为了儿子，这个家不能散，否则别的不说，对小浩就是一个巨大的伤害。人生走到今天，还需要激情和爱情吗，可能更多需要的只是那一份安宁祥和的亲情。现在，他被两个女孩都伤得挺深，更觉得这份亲情的可贵，平平淡淡才是真，其他都是假的，虚幻的，不切实际的，甚至能把他带进万丈深渊里，摔个粉身碎骨的。也许，他真该回头了。
幽谷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门。何媛在床上和衣而卧，微微闭着眼睛，好像沉入了一个悠远的世界里。他轻轻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何媛一个激灵坐起来，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他，好像他是星外来客。
“你还是睡客厅的沙发上吧？”何媛的语气透着一种冰冷。
“小浩还在家，让他看到不好……”他嗫嚅着说，眼神近乎哀求。
“不行，我没有原谅你。要不，我去睡沙发！”何媛的语气不容置疑，说着她翻身要下床。
“好好，我去睡沙发。”见何媛如此决绝，他也打消了和她睡一起的念头，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出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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