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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局3


钟行舟中了毒箭,在订婚宴的前一天。

也就是他夜闯孔锦颐卧室后的那个白天。

起初是因为众人发现勤勉的钟管家没有早起,没有训话,也没有外出,房门紧缩又没有回应。最后是孔安藤一脚踹开了大门,看到了疼得摔在地上的钟行舟。

血迹从床上一直断断续续的,像恶魔的爪印。不远处是一根被他全力拔出来的箭,血又红又紫,显然不是一般的血液。

天蒙蒙亮时,钟行舟只觉左臂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紧接着,蔓延全身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他喊不出声音,只能使劲全身力气拔出剑,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嘴唇则渐渐失去了血色,变得如纸般惨白。

等到众人发现不对闯进来时,他的呼吸已经因为毒素的深入而愈发困难,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在寂静的清晨格外令人扼腕。

“快……快去请医生……”孔安藤道。

“不,去找小裕哥哥!”锦菱脸色苍白如纸,她深知这毒非同小可,只有擅长解毒的华裕或许有解救之法。

钟行舟四肢开始变得无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即便是想要伸手去捂住伤口,也是力不从心。但他却依然执着地转着眼珠寻找孔锦颐,殊不知她现在被封锁在二楼的卧室,压根不知道她受伤。

“大……”他叫不出口,毒素让他的喉咙变得干涩,吞咽口水都变得异常艰难。

“大家都在,你放心啊!”孙妈道,“二小姐托人去找华少爷了,你坚持住!”

小溪朝陶儿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通知素玉和大小姐。

……

华裕恰好正在附近义诊,拿着医药箱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正好和孔锦颐撞个满怀。

两人许久未见,相视一愣,孔锦颐没想到他会来。

“你知道是救……”

“我没有那么小肚鸡肠,救人要紧。”华裕朝着人群奔去,“跟我过来吧。不过你马上大喜,可以见血吗?”

“你也知道了?”

“望城人尽皆知啊。”

孔锦颐来不及苦笑:“你还是先去看看钟行舟吧。”

“放心,医者仁心,我不会给他补一刀的。”

他不计前嫌是真,医者仁心是真。如果不是太过操心钟行舟的情况,孔锦颐立刻就能感动得哭出来。

但上天有意让她哭出来——

钟行舟左臂的伤口处,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带着一股刺鼻的恶臭。他紧咬着牙关,脸色因剧痛而变得扭曲,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如蜿蜒的蛇一般。汗水如雨,浸湿了衣襟。

看到孔锦颐,他忽然松开了一直握紧的拳,任由身体因毒素侵蚀而开始痉挛。

“华裕,你快救他。”孔锦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不断重复着“救他”“救他”。

“小裕哥哥……钟管家会死吗?”锦菱焦急问。

华裕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中毒,这箭分明是奔着一击致命来的,只是钟行舟命大,只射到了手臂上。他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过去,叫周围人退下。

孔安藤见华裕来了也就放心了,不想因为一个管家的医治误了府里的事情,叫大家各做各事,还替华裕打包票说一定能治好钟行舟。

锦菱锦颐执意等在门口,多亏了锦菱也是真性情,一定要在门口等着,不然孔锦颐贸然孤零零在这里,定会又惹来一番闲话。

孔锦颐捏着手帕和锦菱手拉着手祈祷,不放过屋里任何的风吹草动。不过多久华裕开门出来,表情凝重。

“小舟哥哥他……”锦菱哽咽着问道。

“……声声,你进来一下。”华裕不置可否。

孔锦菱的反应比姐姐还大,摇着华裕的胳膊:“小裕哥哥,钟管家到底怎么了?难道已经……”

“他情况如何,你直接说就行。”

“……”华裕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华裕!”锦菱急了,“你说句话!”

华裕摇摇头,表情凝重地朝孔锦颐使眼色:“你进来说话,声声。”

“喂你们什么意思?把我当小孩?”孔锦颐生气地打断道,“华裕!你有什么话一定要背着我。”

“菱儿。”华裕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安抚道,“你和我来这边。”

孔锦颐满腹狐疑,却还是听他的话进了屋里。一进去,她就立刻明白为什么华裕要犹犹豫豫地叫他进去——钟行舟已经安稳地躺在床上了,看来病情稳定,只是——

“声……声声……”他汗水涔涔,手紧紧抓着被角,神志不清,却仍在清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孔锦颐立刻扑到床边,蹲下身子。

“声……”他喃喃着,好像感知到了她的到来。

“钟行舟!”孔锦颐也不管此时此刻会不会有孔家人突然闯进来撞破两人的奸情,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我在,你醒过来。”

他仿佛只听得见她的声音,执着地念着她的名字。

“你醒过来,我帮你找出玉佩的真相。”所有的秘密与束缚都变得不再重要,只有他安全才是最最重要的。

门忽然被打开,孔锦颐却没有因为心虚而松开手,反而更加坚定地握紧他。这被华裕撞个正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关上门,道——

“你是真放心我。”好像笃定自己一定不会告发他两人。

“既然你会让我一个人进来,想来是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华裕走过来,他只是取自己的药箱:“已无大碍,等他醒过来按时服药就好,锦菱已经拿药去煎了。”

孔锦颐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才松开钟行舟的手,帮他盖好被。

“华裕,虽然我知道你不会,但还是请你……”

“我知道的,多余的话不用说了。”华裕拎起小药箱,“这个月我要坐船去南方一趟,有事去药铺传信就好。”

“谢谢你,他明明……”

“好了,我说不用再说了。”华裕又一次打断,“见死不救,我是做不到的。”

“谢谢你。”

“免了,你没什么好谢我的。如果实在想谢,等他醒了自己来吧。”华裕压下心头的怨恨,“你们……好自为之。”他还是忍不住提醒。

华裕前脚刚走,后脚钟行舟就醒过来了。他看起来极为虚弱,呼吸依旧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膛的起伏,仿佛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能感受到他生命的脆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那是体内残余毒素导致的。他的身体像经历一场夏日午后的雨,虽短暂却猛烈。

在他清醒的时候,孔锦颐也清醒地知道该保持大小姐和管家该有的距离了,规矩地坐在凳子上,看他睁开眼睛寻找自己,有些痛苦地开口道——

“让你担心了。”

“我没有担心。”孔锦颐板着脸,“只是觉得钟管家平日是那么强大而谨慎的一个人,竟也疏于防范,有点意外。”

钟行舟偏过头去看向窗外:“让你失望了。”

气氛莫名奇妙的不愉快。钟行舟知道她明明很担心,却偏偏和自己较劲。大病初愈,他心情本就不佳,明明是听着她的声音握着她的手才从死门关上硬扯回来,一睁眼却看到她着张臭脸。

僵持了一会,钟行舟先转过头回来哄她,说是哄,其实只是岔开话题:“华裕少爷已经走了么……钟某应该去谢谢他。”

“你是该谢谢他,但不应该是现在。”

“谢谢大小姐关心。”

“……你哪句话听出来本小姐关心你了?”

钟行舟看她被说中而羞恼的样子不禁笑了一下:“大小姐能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被戳中的孔锦颐站起来,哼了一声就要向外走。他想叫声声,最后没说出口,只是道——

“大小姐是去帮钟某煎药吗?”

“本小姐言出必行,帮你当次侦探。”

孔锦颐没说话,她也一直想搞清楚为什么钟行舟弟弟的衣服会出现在孔安蒙的房间里。安蒙一直以来——至少是钟行舟来孔府之前,一直安分守己,谨言慎行,应该不会和人脉有牵扯才是。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孔安蒙的书房,那本是一间堆满了古籍的房间,现在却不合时宜地散落着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酒香交融,却也算不得难闻。孔锦颐的目光在书架间游走,最终定格在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抽屉上。那个抽屉紧紧锁着,颇有欲盖弥彰之意。

孔锦颐蹲下来,转动铜器想打开密码锁。她最先试了萧莹玉和孔宣盛的生日,又试了孔安蒙和锦菱的,居然都不是。

总不能是孔安藤的吧?他俩可是水火不容。

鬼使神差,她试了试自己的生日,没想到一下就打开了。

来不及多想,她被眼前杂乱的信件与旧物吸引了。刺鼻的味道让她捏着鼻子去翻找异味来源——那是一件绣着潦草图案的长褂,绝不是孔安蒙的大小。

这应该正是钟行舟弟弟生前所穿,衣物上残留着血痕,却仍依稀可见当年主人的影子,应该是个精瘦的少年。

孔锦颐的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触碰到了某个禁忌的边缘。难道真的和孔安蒙有关?这么隐蔽的位置,钟行舟又是怎么不小心发现的?

正当她疑惑时,孔安蒙忽然从外面冲进来,抢过她手里的衣服——

“果然是你!孔锦颐,你为什么要翻我的东西?上次果然是你进的我房间——”

孔锦颐被吓了一跳,锦菱倒是开玩笑叫过她几次全名,安蒙可从来没有这么不恭敬过。如此狗急跳墙的表现让孔锦颐几乎认定了他就是凶手,却还是没忘记先把房间门锁上,以免惹来祸患。

“你书柜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这是安莆的!”他搬出和这件衣服的主人死时年纪差不多大的安莆来。

“你别骗我了,上面有血。安蒙,这到底怎么回事?姐姐不相信你会杀人。”

听到家人无条件的信任,孔安蒙的心理防线一下崩塌。抱着衣服跪在地上呜呜地忏悔起来。

“姐姐啊,安蒙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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