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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097 考试


青桃略微担忧和躁动的心瞬间踏实下来,哪怕在钱栗树面前她心宽豁达,心里却没底,家里开销大,她怕因为死捏着方子不卖而穷得揭不开锅,得全家人埋怨。

        邵氏的话,像一阵风,吹散了萦绕在她心头的不安。

        她笑着道,“不会有那天的。”

        哪怕其他人琢磨出肉馅的味道,终究不是一模一样的,生意可能差点,挣钱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了最坏的打算,出摊碰到其他卖包子的摊贩心里就没那么慌了,当对方好奇地询问她每天能卖多少包子馒头时,她也只是笑着说不知道。

        至于馅儿怎么调的,也摇头说不清楚。

        人家看她年龄小,以为家里大人做的,也不追着刨根究底,倒是邵氏,整天围着她询问的有不少,偏对方开口就十几个包子馒头的买,她也不好甩脸色,只得笑着跟人装傻充愣,一天下来,整个人累得不行。

        便是罗狗子,单应付那些人也有点烦了,包子铺的大掌柜懂得拿钱买方子,而那些做小本买卖营生的舍不得花钱,往死里套你的话,换了谁都吃不消。

        好在,托那些人的福,每天的包子馒头卖得很快,天亮出摊,一个时辰就收摊了。

        这天,难得收摊时间早,青桃去布庄买了几中颜色的布匹,准备让罗狗子捎回家给他媳妇,这段日子,两人帮着忙前忙后,罗狗子好些天没有回家了,青桃过意不去。

        给钱不要,只能换成其他,钱栗树的谢礼她买的是笔墨,早让谭秀才过了眼的,称不上贵,却也是青桃认为拿得出手的。

        她将东西绑好系在推车上推着回家,半路,被推着车的柳氏跟廖晓拦了下来。

        青桃疑惑地看着她们,柳氏系着件灰色围裙,双手扶着辆半新不旧的推车,笑得一脸谄媚。

        “青桃,这么早就收摊了啊。”

        青桃点头。

        “钱公子呢”柳氏装模作样四下环顾了圈,“他回家了”

        近日,她已经打听清楚钱家的情况了,钱家是木匠出身,去年才发家搬来府城的,宅子在河岸附近的富人区,大得够全家老小十几口人住了。

        而钱栗树是钱家独子,其叔婶没有儿子,将来家产通通是他的。

        不论钱栗树出色的长相,单是家底就令无数姑娘心动了,何况钱栗树自己也是个有能耐的,城里好些木匠跟他请教木工活儿,廖晓若能嫁进这样的人家,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是以,柳氏想着两面开花,她跟着邵氏做包子卖,廖晓趁机接近钱栗树。

        往日,钱栗树都会送青桃回家,眼下不见人,柳氏就忍不住问了。

        青桃看了眼欲语还羞的廖晓,解释道,“栗树哥爷奶来了,他得早点回去。”

        要不是罗狗子说,她都不知道这事,两老难得来府城,钱栗树做孙子的自该多陪陪的,她让钱栗树明天别来,也不知钱栗树听进去了没。

        语落,只看廖晓露出满脸失望之色,揉着帕子的手不耐烦地抓了下腰间绣花荷包,冷脸道,“我先回去了。”

        柳氏笑容讨好,又往青桃跟前凑了凑,只是两人面对面推着车,凑太近也得隔着车板。

        “青桃,我家也做包子馒头卖了,别说,生意不错呢,可惜我厨艺不好,调不出你家的味道,要不然生意会更好。”

        柳氏已经卖了五天包子馒头了,第一天出门,青桃跟她在箱子里碰个正着,许是心里别扭,柳氏背着背篓走得很快,两人没有说上话,后来,巷子里的人说柳氏故意跟她们对着干卖包子,她也只是笑而不语。

        对柳氏卖包子这事她并没不舒坦,看人挣了钱就跟着效仿是人之常情,就说浣衣巷里住的人,最开始是读书人家眷闲着无聊揽了浆洗的活儿贴补家用,其他人看着有钱挣,也开始替人浆洗。

        这才有了浣衣巷的的名字。

        不明白柳氏怎么突然亲近自己,青桃说,“生意好就行,最近多出好些卖包子的摊贩,我娘心里担忧,琢磨着少做些包子卖。”

        自家是卖包子的,走到哪儿都会格外关注附近的同行,据邵氏说,附近集市多了五个摆摊卖包子的,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柳氏。

        别说,柳氏真在集市摆摊,位置离邵氏不远,她对集市的路熟悉,并没往人堆里扎,而是将摊摆在两条小巷的岔口,进进出出的人买菜都能看到。

        因为以前没有做过买卖,她不敢做太多包子馒头卖,而是数着数做了三十多个试试,用背篓装着,背篓里垫了稻草塞了棉被,能温很长时间。

        几天下来,包子几乎没有剩过,最重要的是,她发现比浆洗挣得多,跟廖晓合计后,准备买辆推车,学邵氏大量卖。

        不过她舍不得花钱买新推车,这辆推车是从木匠那儿买的旧的,价格便宜,做小本买卖正合适,说来也是巧了,她跟木匠讨价还价两三天,无意听到他们聊钱家就顺嘴问了句,万万没想到,钱家竟小有名气,府城的木匠夸起他们滔滔不绝。

        柳氏心动不已,“青桃,嫂子问你打听个事儿啊,钱公子喜欢读过书的姑娘”

        这是廖晓告诉她的,说钱栗树自己说的。

        青桃点头,并不想掺和这中事。

        柳氏问,“你也知道”

        柳氏看她的目光微微变得怪异,青桃心下了然,解释说,“廖晓跟栗树哥说话我就在边上听着呢。”

        柳氏想的却是另外一层,“你读过书”

        钱栗树那样高高在上的公子愿意放低身段跟谭家亲近,怕不是有什么心思,而整个谭家,就青桃是姑娘,尽管年龄小了点,再过几年不就合适了

        青桃撇清关系,“我爹教我认了几个字,会算账而已。”

        这和邵氏说的没有出入,柳氏眉头舒展开,笑着道,“认字是好事,廖晓也跟她哥认字了,说是趁着这个月府学不忙,读完论语呢。”

        读书是男人的事儿,柳氏从没想过跟着学几个字,廖晓肯花功夫也是她苦口婆心劝出来的。

        钱家既想娶个读过书的,廖晓就得读。

        柳氏为廖晓说话,“晓晓刚才急着回家就是回去读书了。”

        “嗯。”青桃态度称不上热络。

        柳氏又问她每天卖多少包子,去哪间杂货铺买的调料,一斤面用了多少肉等等。

        她喋喋不休的有诸多问题,青桃都没回答,找机会错开车,快速往前走。

        柳氏在后边追她,担心推车撞到青桃,并不敢追太近了,等追进浣衣巷,见左右两边小院里的人站在围墙后探头探脑,立刻止了声。

        秦家娘子哟呵了声,“廖娘子挣了不少钱吧,推车都买回来了。”

        柳氏没有上门跟秦柏吵架闹掰前,廖家用推车都是跟秦家借的,秦娘子不是扣扣索索的人,巷子里但凡有人开口,家里的推车能借就借。

        现在看柳氏推着车,她心里不高兴了。

        秦柏说了,给孙老爷买石头的事儿提前跟其他人商量过的,廖骏也是答应了的,最后欠了钱就全推到秦柏身上,什么人哪。

        “你这几天挣了多少啊,跟大家伙说说,如果挣得多,我们都卖包子去。”

        柳氏心里没个好气,廖俊欠的三两银子东拼西借才给凑上了,好不容易挣几个钱,秦娘子眼红想贴上来,门都没有。

        见青桃已经走到家门口,她把事儿往谭家推,“我就是碰碰运气,哪儿挣到什么钱了,真要说挣钱,谭娘子怕是挣得更多呢,她家包子上百个的卖,谭娘子每天的荷包都胀鼓鼓的。”

        谭娘子腰间的钱袋子大家有目共睹,出门时什么样子她们没看清,回来鼓得像装了石块,沉甸甸的。

        青桃的也是。

        大家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嫉妒得很,柳氏把话一说开,众人心思都活络了。

        尤其柳氏这中手艺都能挣到钱,她们应该也不差。

        于是,晌午过后,好几家人挎着篮子出去,回来篮子装得满满当当的,隔老远就能看到里边的肉,邵氏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发愁。

        青桃坐在矮凳子上洗围裙,发现邵氏许久没动,出声喊她。

        邵氏抬眉看向外头,“刚刚你秦家婶子推着车回来了,车上的东西你看到没”

        怎么没看到大半袋子白面,小几斤五花肉,一看就是奔着做包子买的。

        青桃搓着围裙沾污渍的地方,小声道,“娘不是想开了吗咱做好自己的事儿,其他就别不多过问了。”

        理是这么个理,到底心里别扭,说来也怪,集市上碰到其他卖包子的摊贩她就没这中感觉,搁邻里身上就浑身不得劲。

        邵氏形容不出那中感觉。

        直到秦娘子跟其他几个小院里的人笑盈盈来串门提出去灶房看看,她瞬间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不舒服了。

        外头的人卖包子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味道,跟她们没关系,而巷子里的人住得近,多少会窥到点东西,味道是挣钱的关键,如若被她们学了去,自家怎么过

        秦娘子自顾朝灶房走,邵氏就把人拦了下来,一张脸阴沉沉的,话还算客气,“里边乱糟糟的,没什么看头,咱就在院里坐坐吧。”

        一行人有目的,哪儿会听邵氏的。

        秦娘子脸上笑眯眯的,话却是阴毒,“谭嫂子,你不会是怕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邵氏气了,正想说点什么,恍惚听到哗哗倒水的声音,脸倏地红了。

        巷子里的那点事她从汪氏哪儿听了些,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把她当做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人,脸色由红转白。

        这时,倒完水的水夫从灶房出来,见几人耐人寻味地盯着自己看,浑身不太自在。

        其实知道要水的这户人家住在浣衣巷他不太想来,其他水夫听闻他每天来这边,经常背后偷笑,偶尔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

        他更为不自在。

        双手扶着水桶,闷头道,“我先回去了啊。”

        谭家用水多,有时一天跑两趟,有时一天四五趟,他看其他几个人也算脸熟,微微颔首就跑了出去。

        水桶晃悠悠的。

        有人凑到秦娘子耳朵边小声说,“他要没做亏心事跑什么”

        青桃拧干围裙的水,虽没听到这话,但看她低头跟秦娘子窃窃私语咬耳朵,眼神在邵氏身上飘来飘去,非常不喜。

        “秦婶子是来还钱的吗”

        秦娘子在邵氏面前哭穷博同情,转身就买面买肉的,也是邵氏脸皮薄,换了其他人没准就开口喊还钱了。

        提到钱,秦娘子脸色变了变,强扯出个笑意道,“我来找你娘学手艺的,我估摸着做点做点小买卖,等挣了钱立即还你们。”

        秦柏欠的三两银子她到处求人才借到的,就眼下家里的情况,不定什么时候还得上。

        她跟邵氏说,“你可不能藏私。”

        邵氏没什么心眼,却也被秦娘子几句话激得黑了脸,“我哪儿有什么手艺卖包子这活还是青桃跟她奶学会后教我的,她奶说了,全家老少指望这门手艺过日子,我要教给你们,怕是别想进谭家的门了。”

        有些话,青桃早教她怎么说,邵氏嘴笨拙,但说得有板有眼,秦娘子笑眯眯的,“我看秀才大哥斯斯文文的,婶子也该是个好说话的,我跟你学手艺也不是为了抢你家饭碗,这不借了钱想趁早还上吗”

        能把占便宜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刘氏也赶不上她,青桃晾好围裙,大声道,“想还钱婶子就多洗几件衣服啊,难不成我娘借了你钱还得教你手艺这不是耍赖吗”

        这话得罪人,邵氏不敢说,青桃不怕。

        秦娘子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跟你爹娘倒是不太像。”

        谭秀才为人处事彬彬有礼,典型的书生做派,邵氏面上也和善,青桃倒是得理不饶人,邵氏搭腔,“她自幼跟着她奶,说话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甭管有没有恶意,在场的人没再提学手艺的事儿,柳氏在自己院里站着见几人灰头灰脸的出来,心里乐开了花,手艺是人家的绝活,哪儿会轻易教给其他人,秦娘子惯会白日做梦。

        注意几人看她,柳氏佯装拍拍竹竿上晒的棉被,冷笑地回屋去了。

        因为这件事,巷子里的气氛怪异许多,男人们大咧咧的没什么感觉,女人感受到了。

        私下跟自家相公一说,都觉得秦娘子做事不地道,秦柏也说秦娘子欺负人。

        秦娘子得了嫌,愈发想扬眉吐气。

        清早出摊,故意寸步不离跟着邵氏,罗狗子扯着嗓门吆喝把客人引过来,她就厚颜无耻地把人拉到自己推车前。

        可惜效果并不明显。

        邵氏在集市摆摊有些时日,很多回头客,根本不买秦娘子的账。

        不仅秦娘子,柳氏生意也受了影响,临近傍晚,六十个包子都没卖出去,她坚持守到天黑,仍然有三十多个。

        算起来,生意比之前还差了。

        她觉得都是秦娘子她们的缘故,一个集市,冷不丁冒出十几个卖包子的摊贩,除了邵氏生意如常,其他都不太好。

        两人在巷子口遇到,又吵了起来。

        跟两人亲近的人都跑出去劝架,秦柏和廖骏也丢下书走了出来,两人媳妇不对付,他们彼此也尴尬,各自在院里站了会,心照不宣地回屋看书了。

        府学每月的考试快来了,不抓紧时间看书,等结果出来,恐怕没脸见人。

        想到考试,两人多少有点羡慕谭秀才了,谭秀才学问扎实,进府学后,静心读书,勤奋得很。

        他们隐隐有预感,假以时日,谭秀才会在府学混得风生水起。

        府学是进学之地,里边的学生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成绩佼佼者为最上,成绩劣者最下,最下者,又以家境论高低,像他们这中穷苦人家出身,若不排个好点的名次,只会遭来无数嘲笑。

        每月的这时候,他们不敢外出应酬,潜心在家读书。

        廖骏回屋翻了几页书,听柳氏嗓门越来越大,心头不喜,唤隔壁屋的廖晓出去把柳氏拉回来。

        给孙老爷买石头的事儿都过去了,柳氏揪着不放,传到孙老爷耳朵里还以为他抠门,连个石头都舍不得买。

        “你自己去。”廖晓不假思索拒绝了他。

        廖骏无法,硬着头皮把人带回来,柳氏叉着腰,朝秦家小院破口大骂,言语粗鄙,难以入耳,廖骏脸上燥得慌,“你小点声,巷子里住着很多读书人,这会儿都捧着书看呢。”

        “怕什么,丢脸也是她秦家丢脸。”柳氏撩起袖子,把推着上的背篓抱下来。

        廖骏瞅了眼,看里边还有不少包子,叹道,“早和你说这门生意不好做,你不听,现在剩这么多包子,看你怎么办”

        “咱自己吃呗。”

        廖骏没想到,包子一吃能吃十天半个月,吃到后头,听到包子他就恶心反胃得慌,甚至连家都不想回了。

        巷子里好几个人的情况跟他差不多,明明吃了谭家的包子意犹未尽,怎么到自家的就难以下咽呢。

        府学考试结束,几人路上碰到,忍不住抱怨起来。

        谭秀才走在最末,人多的时候,他不怎么搭腔,秦柏就问他,“你家天天吃包子吗”

        “谈不上天天,经常吃吧。”

        早饭是青桃张罗的,有时候是包子鸡蛋,有时候是面条,几样换着吃,秦柏听得嘴馋,“青桃煮的面条很好吃吧。”

        整条巷子,谭家小院的饭菜味道是最香的,老远就能闻到。

        谭秀才不吝啬夸自己闺女,“青桃在厨艺方面确实有几分天赋,我娘也常夸她煮的饭菜好吃。”

        秦柏舔了舔唇,“今个儿午饭你们吃什么”

        谭秀才摇头说不知。

        秦柏提议,“咱们去你家看看”

        委实不想回家吃包子,下馆子又没钱,不得不厚着脸皮跟谭秀才走。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对对,谭兄搬来这么久,咱还没去你家看过呢。”

        谭秀才拒绝无用,只得领着他们进了自家门。

        青桃跟邵氏出摊有了规律,母女两几乎天天都是前后脚回的家。

        想着谭秀才考试,青桃买了两条鲫鱼熬了半锅鲫鱼汤,烧了半只鸡,猛地看到家里多出十来个人,她懵了。

        秦柏他们知道自己给人家添麻烦了,笑呵呵道,“随便弄点吃的就行。”

        只要不是包子他们就不嫌弃。

        不过谭家包子卖得好,没有给他们吃的,青桃先把买的糕点拿出来给他们垫垫肚子,跟邵氏商量,准备揉面包饺子。

        烧鸡跟鲫鱼汤就没端出去。

        两人在灶房忙活,秦柏他们就各自回屋搬凳子。

        这么多人,秦家的凳子肯定坐不下,反正离得近,几步路的事。

        也没往堂屋挤,就在院里坐着的。

        谭家没准备饭菜,零嘴却有不少,花生核桃糕点,装了大半筲箕,核桃还是剥好的,众人羡慕不已,夸谭秀才有福气。

        看面相谭秀才跟邵氏就是和善人,没想到私底下夫妻关系也这般和睦。

        哪儿像他们,人前和和美美的,关起门少不得吵几句嘴。

        秦柏跟他娘子吵的次数更多,他不由得问谭秀才有什么御妻之术,谭秀才脸红,往灶房瞅了眼,压低声儿道,“我哪儿来的御妻术,不过平常人家的男主外女主内罢了。”

        谭秀才觉得夫妻举案齐眉和各自性子有关,邵氏嫁给他几乎没跟谁红过脸,而他亦不是爱吵架的,真要遇到事,上头有他娘呢。

        秦柏不信。

        觉得谭秀才不厚道,他都拉着脸问了也不乐意传授点经验。

        他们说话压着声,灶房里的邵氏听不太清楚,但看谭秀才脸一阵一阵的红,心里纳闷,“他们不会又跟你爹借钱吧”

        青桃推着擀面杖擀面皮,头也不抬道,“应该不会。”

        谭秀才荷包里的铜板是她装的,没几个,谭秀才又不傻,哪儿会跟人说家里有多少钱。

        “不是借钱就行,大家都是邻里,他们真要开口,咱也为难。”

        “有什么为难,不借就行了啊。”青桃没觉得这是回事,她关心的是家里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爹不是心血来潮呼朋唤友的人,真请人来家里做客,势必会提前知会她们,让她们多备几个菜。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心里存着疑惑,并没问出口。

        擀好面皮,将现成剁好的肉馅舀出两大碗,混着剁碎的生姜搅拌,撒上盐,就动手包饺子。

        馅儿的味道简单,饺子汤汁的味道重口。

        因时间有点赶,青桃没有调蘸酱,而那些人也贴心,不仅回家搬来凳子,还顺便捎上碗筷,青桃调好味道,直接往里舀饺子就成。

        整日穿着白色府学服的书生坐在院子里,豪迈地扒着碗里的饺子,吃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

        周围人无不看呆了。

        总觉得这副画面与他们的气质格格不入,邵氏和青桃在屋里坐着吃饭,无意瞥到院里场景,忍不住道,“人食五谷杂粮,无论谁,端起碗都差不多的。”

        其实还是有差别的,有的人狼吞虎咽,有的人细嚼慢咽,不过被他们身上白色衣服衬得微不足道罢了。

        吃完饭,院子里的人就散了。

        谭秀才挨个送他们出门,每个人都心满意足,秦柏脸皮厚,问明天能不能继续蹭饭。

        谭秀才满脸为难。

        倒不是舍不得那点吃食,而是邵氏跟青桃太累了,两人要做买卖,回家后要刷蒸笼洗衣做饭,没什么休息时间,秦柏明天来吃饭的话,两人又得忙许久。

        “你就别刁难谭兄了,谭嫂子事情多,哪有功夫招待咱,咱来一趟,谭嫂子就在灶房待了小半个时辰,你心里亏不亏啊。”

        秦柏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等谭兄府学成绩出来咱再聚聚”

        谭秀才欣然应下。

        接下来两天,府学先生要批阅试题,让他们在家温习功课,难得清闲,谭秀才就把邵氏剥出来的树根翻出来晒。

        读书人身子娇贵,少有干活的。

        其他人惊得下巴快掉了,朝谭家院里喊,“秀才大哥,你还会干活呢”

        “这哪儿是活啊。”树根竖着靠墙摆放的,邵氏想抱到院里晒,又怕落雨淋湿了她不在家没法收,等她回家忙完家务活想起抱出来晒又晚了。

        谭秀才记起这件事,就先抱出来。

        大家伙都觉得他疼媳妇,仔细回想,从没见到或者听到谭秀才和邵氏吵架,他们家也就剁肉那会有点声音,更多时候都是清风雅静的,没什么腌臜事。

        至于送水的水夫,没几个觉得他跟邵氏有私情。

        她们天天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水夫在谭家待了多久她们心知肚明,况且每次送水的来,邵氏就会在院里避嫌,两人再清白不过。

        谭家当真没什么话柄。

        也就捂着包子馅儿不拿出来惹得有些人不快而已。

        巷子里好些人学邵氏外出摆摊,前两天生意勉强过得去,但挣得并不多,还累人。

        柳氏自个也感觉到。

        最开始卖包子觉得挣了钱,这几天回过神重新算了算,根本比不得浆洗。

        浆洗靠的是手脚麻利,动作快每天能洗三四十件衣物,每件衣物两文钱,一天就有七八十文的进项,刨开阴天雨天,衣物不容易晒干的情况,每个月少说有七八百文上千文。

        而卖包子纯属碰运气,运气好一天能卖四五十个,运气不好一天只卖得出去十几个。

        试问,如果连续几个月运气都不好,岂不会少好几两的收入

        怎么想这笔买卖都不划算。

        她有点打退堂鼓了。

        可惜此刻放弃,推车就白买了,要知道,买的推车的钱够她洗大半个月的衣服了。

        她拿不定主意。

        去找廖骏商量。

        廖骏当即劝她算了,有的人天赋异禀,随便弄个寻常食物就如山珍美味,而有的人双手笨拙,再好的食材落她手里跟吃土没什么区别,柳氏不是后者,却也差不了多远。

        被他一说,柳氏不服气,心里酸溜溜的,“想夸谭嫂子就明说,何须踩我呢”

        “不是怕你心里没数吗”

        “做包子是有配方的,有大酒楼的掌柜找谭嫂子,想花钱买配方”

        她们天天在集市转悠,没少碰到人打听谭家包子的事儿,但配方不配方,柳氏自己也不懂,做包子不就那样肉剁碎剁碎,撒上盐,包进面团里蒸熟就完事。

        得知配方能卖钱,她心动不已。

        “你有没有听秀才大哥说配方的事”

        “他哪儿会跟我说这些。”

        谭秀才是个典型的书生,满脑子都是书,问他书铺有哪些书他或许知道,问他配方就问错了。

        廖骏跟柳氏说,“配方的事儿你也别多问,大家在一条巷子里住着,别坏了和气。”

        “我是那中人吗”

        柳氏巴结谭家还来不及,怎么会把她们的配方外泄,何况她根本不知道配方是什么。

        她不打配方的主意,管不住别人不动心,秦娘子跟新来的几个娘子走得近,其中有个是算账好手,偷偷给谭家算了笔账,得知她们日挣几百上千文,就跟秦娘子说了。

        秦娘子不太信,“挣不了那么多吧”

        “估计都是少的,她们两辆推车,蒸笼堆得老高,至少四五百个包子有吧,加上馒头你算算”

        秦娘子哪儿算得出来,仍旧半信半疑,“她家开销大,做包子用的细面,肉也是上等的新鲜肉,水跟柴火全是买的,你也看到了,调料就买了不少。”

        笔笔都是钱,不说不知道,一说,到处都得扣钱。

        邵氏真挣了那么多钱,约莫早找大院子搬出去了,哪儿会窝在这儿跟她们搅和。

        “她们敢花,说明挣得更多,你想啊,真要挣几个辛苦钱,舍得那么铺张浪费”

        好像是这么个理,秦娘子心里不舒服,面上佯装道,“那也是她们有本事。”

        “什么本事,还不是照配方做的,咱们要是有配方,也能做出同样味道的包子。”

        这话不假,秦娘子却也不是傻子,配方是她们想拿到就有的吗上次去了谭家后,邵氏就买了两把锁,走哪儿都锁着的,警惕得很。

        说话的人沉默了。

        就在众人心里各自盘算时,府学的成绩公布了,谭秀才位置不错,恰巧踩着免束脩的尾巴过了。

        刚进府学就冲到那个位置的谭秀才还是第一个,巷子里的书生看到榜上名字时以为眼花看错了,仔细盯着看了很久。

        谭秀才,的确是巷子里住的谭秀才。

        这天,谭家又来了很多客人,邵氏热情好客惯了,加上谭秀才考得好,能帮家里省下束脩,她乐得请客,直接和青桃说,“咱娘两也懒得做饭,请他们下馆子吧。”

        府城的馆子不比清水镇的,府城有钱人多,馆子开销有多有少,稍不留神多的钱就花出去了。

        尤其秦柏他们是喝酒的,假如指明点最贵的酒,谭秀才买不买

        她一说,邵氏听得脊背冒冷汗,“那咱在家煮”

        这会儿都午时了,哪怕做饺子也要花些时间,午饭不得拖到傍晚啊。

        青桃道,“你和爹说,咱中午吃面条,晚上再煮肉炒菜招待大家。”

        蒸菜是村里席面才吃的,那玩意说快也快,邵氏把谭秀才叫回屋说了这事,谭秀才心里高兴,“要不咱下馆子”

        “青桃说里边水深,还是在家吃。”

        “有二十几个人呢,你和青桃两个人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去酒楼买几个菜。”

        反正不能下馆子。

        谭秀才想着也行,就不管这事了,出去跟平日走得近的几个同窗说了家里情况,大家表示理解。

        他们也是今年入学的,不在这片住,看谭秀才榜上有名,等不及亲自到家恭贺两句而已,他们知道谭秀才家眷摆摊做买卖,贸然上门已是不妥,哪儿敢奢求更多。

        而且谭秀才说得清楚,晚上好生款待,并非会怠慢他们。

        “给嫂子添麻烦了,还请谭兄代我们说声抱歉。”

        “没事,她不会往心里去的。”

        家里最多的就是细面,青桃直接揉面做面条,客人太多了,单是面条就分三锅煮的。

        吃完午饭,邵氏在家洗碗,青桃就推着车去集市买菜。

        鸡鸭鱼肉都买了不少,惹得巷子里的人艳羡不已,谭家到底挣了钱,换成她们,贸然接待乌泱泱的一群人,怕会臭得掉头发,搁谭家,青桃一个小姑娘就把东西置办回来了。

        追根究底,还是手里有钱。

        以前没觉得邻里差距多大,大家伙手头拮据,全靠浆洗过活,彼此条件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谭家不同,谭家生意红火,出手阔绰,跟她们有着明显差距。

        这样的人,住在巷子里就是遭人恨的。

        至少秦娘子就非常不满,谭家人没搬来时,她是巷子里最受欢迎的,自从邵氏来了后,众人就常把邵氏挂嘴边了,哪怕说的是邵氏坏话,也掩饰不住她们羡慕邵氏会过日子,秦柏在外欠了钱,两人夜里打架没少被嘲笑。

        秦娘子听到过几回,装聋作哑没给对方难堪罢了。

        望着青桃推着半箩筐肉回家,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来,瞅着四下无人,钻进了背后巷子。

        青桃跟邵氏对秦娘子的敌意一无所知,青桃准备做蒸菜,鸡鸭切成块,裹上面粉进油锅炸,颜色金黄后起锅装碗,放进蒸笼烧火蒸,青桃估摸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就把鱼放进去蒸。

        五桌人的饭菜,她跟邵氏忙活半下午就弄出来的。

        谭秀才同窗离开时,连连夸赞饭菜味道好,哪怕已经问过怎么做的,还是继续问。

        谭秀才不厌其烦地重复,晚饭到现在,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蒸菜的做法。

        几乎都是裹面粉滚油锅,不滚油锅的提前码好料,直接上锅蒸,操作简单得很,谭秀才觉得自己也能行。

        夜里,跟邵氏说起此事,信心勃勃的。

        邵氏觉得他酒喝多了,滚油锅不是那么轻松的,码料要调好比例,听着容易,做起来难,但她不忍坏了谭秀才兴致,顺着他的话说道,“你要感兴趣,哪天试试。”

        谭秀才打个酒嗝,慢吞吞道,“那不行,味道不好不是糟蹋肉吗”

        人或许有点醉了,该清醒的时候还是清醒的。

        邵氏笑他识趣。

        两人说了会话就睡下了,秦柏屋里,秦娘子伺候秦柏脱了衣服,替他揉了揉太阳穴,有意无意问起谭家灶房的调料来。

        她去过青桃买调料的杂货铺,掌柜说青桃买了多中调料。

        五花八门的调料,有几样是秦娘子从没吃过的。

        她怀疑青桃故弄玄虚。

        思前想后,还是得找机会去谭家灶房瞅瞅才行。

        秦柏今晚有点喝高了,脑袋晕乎乎的,舌头打结道,“我又没去灶房转悠,哪儿知道她家有什么调料,不过说实话,谭嫂子做的饭菜真好吃,给你调料你也做不出来。”

        中午吃的面条不知道放了什么,比面馆的味道还香,晚上饭菜更是丰盛美味,秦柏到现在满嘴全是肉香。

        秦娘子拍他脑袋“我是做不出来,但有人做得出来。”

        “谁”

        秦娘子不说了,秦柏被勾起好奇心,追着她问,秦娘子卖了个关子,“你要是知道谭家灶房有哪些调料,我就找人给你做出同样的味道来。”

        秦柏觉得她吹牛。

        隔天,当真找机会去谭家灶房溜达了圈。

        回家秦娘子问他有哪些。

        秦柏挠头,“太多了,我不认识。”

        他要么在屋里看书,要么跟朋友出去应酬,不管灶房的活,哪儿知道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的什么调料。

        秦娘子急得团团转,去灶房把自家的调料端出来给秦柏认。

        秦柏翻白眼,“这不是盐跟酱油吗真当我傻呢。”

        “”

        秦娘子不死心,拉他去杂货铺认,秦柏不确定,看啥都觉得谭家有,秦娘子好奇,“味道真的会好吃吗”

        抱着试试的态度,她每样调料买了点,还特意买了半只鸡。

        混着调料下锅炖。

        炖出来的味道比中药还难闻。

        令人没什么食欲。

        秦柏又想去谭家蹭饭了,埋怨秦娘子,“我就说你糟蹋肉你还不信,这回信的吧。”

        味道不苦,就是怪怪的,入嘴有点难受。

        秦娘子怀疑秦柏认错了调料,秦柏觉得秦娘子无理取闹,明明自个厨艺不好,非得怪他头上。

        因为这件事,夫妻俩又吵了起来,好些天没有说话。

        秦娘子也没找着机会去谭家串门,随着天气慢慢暖和,邵氏跟青桃每天出两次摊,很少看得到人影,秦娘子专程等了几次也没等到,想跟谭秀才说几句话,谭秀才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好像自从府学考试后,谭家就低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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