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嬛儿才一回来,你们就撇下我自己说悄悄话啦?”

眉庄身着端庄华丽的霞彩色墨荷纹宫裙,迆迆然走入殿中,颇具从一品夫人的威仪。

陵容放下书,皱眉道,“外面下着雨呢,想见人就让采月、采星递个话过来。

你才出月子,受不得凉的。”

眉庄和陵容挤挨挨地坐到了一块儿。

“你也知道我出了月子,还有什么要紧。”

眉庄随意翻了翻矮桌上的书册。

“怎么又看起神鬼志异了?”

陵容解释说,“刚给胧月讲故事,自己看了两页还算有趣。”

眉庄笑她,“看你是又惫懒了。

给你抄写的琴操,也不过练了两日就放下了。

我现在空闲得很,小心哪日我要查你的功课。”

陵容拽着她袖子撒娇道,“那琴谱实在难练。姐姐看在泓儿和胧月的份上,先饶我一次吧。”

两人热热闹闹地说话,一时不察忽略了甄嬛。

碗盖和碗壁碰击的声音清脆,甄嬛动作娴雅地抿了口茶,秀丽的远山眉间微蹙。

她饮罢,将粉彩百花茶盏递给了身边的宫人。

陵容抚平衣角端坐。

“甄姐姐不喜欢这酸梅汤?

若不喜欢,可以另换牛乳来。

姐姐有孕不敢奉茶,倒委屈了姐姐。”

甄嬛语气平平,“不用了,酸梅汤很好,可惜我不爱吃酸。”

“这有什么。

新柳,去给莞贵嫔的酸梅汤加一匙桂花蜜。”

眉庄吩咐完,新柳利索地端着茶盏出去。

“嬛儿可见到胧月了?”

陵容接话,“见到了。她刚被乳母带出去玩了。”

眉庄和陵容相视一笑。

她对甄嬛道,“你不在这几年,胧月多亏了容儿照顾。

不说这么多年甄家在川北,也不说致宁在宫里读书的衣食住行。

单只甄伯母去世,我在孕中精力不支,是容儿的继母和甄家嫂子方方面面地打点。

魏德海出宫半个月都在甄府来往支应。”

甄嬛目光悠远,“我知道了。”

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惹得眉庄叹气。

陵容笑着拍拍她的手。

“我不清楚你和容儿怎么就不好了。

但容儿的的确确对甄家有恩情。

即便对你,你也不能亏心说不欠。

那年浣碧是怎么没的?

陵容又从中替你们周旋了多少?

皇上痴迷傅如吟,全赖我们提醒,他才想起尽快把你从甘露寺接回来。

不然,皇后会用昭信宫修缮未完的借口一直拖着你。

嬛儿,你不能心灰意冷了,就丢下女儿一走了之。

如今回来了又要把胧月要回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几年孩子病了痛了都是谁日夜不眠的守着?

胧月是你生的,难道就不是陵容的女儿了吗?

你要怨要怪的另有其人,也不必一回来就给我们脸色看。

容儿和我,哪一个对你不住了?”

陵容赶紧拉住眉庄,这两句话说得重了。

陵容和眉庄坐在嵌螺钿紫檀玫瑰榻上,甄嬛坐在榻外三尺远的粉蓝菱花锦垫的竹节绣凳上。

她那个位置,从前是陵容的。

从乾元十二年九月十五到乾元二十年八月十八,陵容用了将近八年的时间终于转换了人心向背。

甄嬛全身都是簇新的清雅贵重装扮。

这种焕然一新的清雅脱俗,没给甄嬛带来重回紫奥城的骄傲,反而因母丧期间以废妃身份和皇上牵扯不清乃至有孕的事实,更添了妖妃的佐证和德行有亏的污点。

甄嬛就坐在那里,神色莫名。

她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倔强,生硬地在陵容、眉庄和她之间划出了一道天堑。

格格不入,且泾渭分明。

甄嬛起身欲走,陵容叫住了她。

“姐姐可还记得菊清?”

陵容点了点宝清。

“你曾经是棠梨宫的宫女。

如今姐姐回来了,你该跟甄姐姐回去。”

宝清噗通一声跪地。

“回娘娘的话,伺候过莞贵嫔娘娘是奴婢的福分,不过奴婢现在叫宝清,是长乐宫的宫女。”

甄嬛眉眼低垂,“妹妹留着她吧。”

……

这十来日,宫里热闹得厉害。

皇上日日奔波在甄嬛和傅如吟之间,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

晨时请安,皇后梳妆中还未出现,早到的嫔妃们三三两两地聊起天。

宣欣夫人跟敬淑妃在陵容对面闲话。

“莞贵嫔住在东六宫的棠梨宫,傅芳仪住在西六宫的丽夕阁。

皇上东食西宿,日日都要走一遍,可累坏了抬辇的内监们。”

有耳尖的小嫔妃听到后,偷笑说,“傅芳仪年轻貌美就算了。

莞贵嫔大着肚子还能勾得皇上流连忘返,可见当初说甄家的女人都是狐狸精托生的所言不虚呢。”

陵容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说话的小嫔妃悻悻地闭上了嘴。

甄嬛视流言如无物,谁也不必费心去宽慰。

九月初一,是陵容的生辰。

天将将暗时,魏德海带着阖宫的内监们给陵容放了一场璀璨的烟花。

泓儿兴奋地尖叫,领着胧月寸步不离跟在福顺身后。

就等福顺被磨得心软,偷偷地让他也放一支。

淳儿高兴地跳着脚,指着天空中一闪而逝的烟花道,“姐姐!姐姐!那个好看,快看,快看!”

陵容挽着眉庄的手臂,听她笑着抱怨,“这淳儿是长不大了。”

她的注意没都在天上,所以当那一身明黄色出现在同心殿殿前时,首先被陵容发现。

陵容飞快地挤出几滴泪来,痴痴地望着他。

等到众人终于发现皇上一行人纷纷俯身请安时,陵容也不拜。

盈盈秋波里含嗔带怨。

皇上抿唇浅笑,背着一只手,脚步轻快地走到陵容跟前。

他抽出陵容手里的帕子给她拭泪。

“朕的容儿又哭了。”

陵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他。

皇上叹气,“是朕错了,行不行?

不过朕可没错过容儿的生辰。”

眉庄给淳儿使了眼色。

两人抱着泓儿和胧月,带着宫人悄悄退下。

陵容转着帕子生气撒娇,“七夕那天,皇上才跟臣妾说了那样的话。

转头见到傅如吟就把人给忘了,还不准臣妾生气了。

臣妾不依!”

皇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有这样的事?

再不会了,再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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