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近几天来，云澈一直在龙希的小结界空间里，而在结界外面几十里的地方，戊赤一直在来回巡逻。

这是一处专属龙希的小空间，范围不大，只有几十平方米，一张简单的石床，一张石桌子，一张石凳，别无他物。过去的九十年中，龙希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惟一陪伴她的，就是地面正中间位置的墓碑，墓碑的下方，埋藏着她的母亲，神曦的身体。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的挑战极其残酷。

她长的太美，继承了神曦的绝世容颜。她的天赋又是如此的惊人，与生俱来的太古苍龙血脉，让她的修炼之途如履平地，进展神速。

对于弱小的她来说，美就是一种罪，因此她毁掉了自己的容颜，以免被人觊觎。

天赋的太古苍龙血脉，就像是无主的宝物，只会被人任意劫掠。

她选择与龙主做交易，得到这处小小的庇护之所，用她的龙族精血。

在龙主眼里，那是一种公平交易。这就是生存法则。“公平”都是由强者来定义，由那些主宰他人命运的人来定义，强者即正义。

一直以来，母亲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支柱。她没日没夜的修炼，只为提升修为，强大自身，可以去那些阴森恐怖，危机四伏之地寻找母亲复活所需的灵药宝物。

她的生命中没有父亲，没有父爱；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都是不存在的，从不曾有过。

然而，现在有一个父亲出现了，就在眼前。

在云澈的指点下，这几天龙希已将冰夷封神典修炼至第六重境界，而断月拂影也已经修炼到了可以隐身于无形的境界，另外还顺带学习了星形碎影。

除了修炼，云澈也和龙希说了许多自己在神界的事情。

这个时候，龙希会靠在云澈的肩膀上，认真的倾听他一边叙说，一边回忆。现在的他回不了神界，只能祈盼他们一切安好，不要担心自己。

他说起了自己的出生地蓝极星，神界的那一大堆的亲人朋友，以及诸多爱妃……父亲、母亲，萧烈爷爷，外公，邪神前辈，劫渊魔帝，云谷师傅，魔后与九大魔女、沐玄音、千叶影儿、苍月、小妖后、媚音仙子、楚月婵与云无心，  凤雪児，苏苓儿，萧泠汐、苍姝姀、青龙帝……还有茉莉，彩脂公主……还有夏倾月，夏元霸……

龙希听得出神，不禁惊讶于父亲的强大魅力与风流成性。这完全就是走到哪，哪里就是后宫别院。

当然，父亲的回忆里不仅是风花雪月，还有轩辕问天，弑月魔君，宙虚子，千叶梵天……

尽管都已经发生，已成过去，当听到那些生死悬于一线的故事时，龙希还是心随而动，波澜起伏。

这个小小的结界内充满了人间温馨与幸福，龙希第一次感到这个小小的空间不是那么冰冷，她也不觉得孤单。

龙希也告诉了云澈一些事情，比如轮回井，她那些梦魇一样的记忆。  那些记忆她都已经封存，不敢，不愿意去触碰，但是现在她却愿意说出来与父亲分享。

“希儿，你和你母亲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云澈柔声问道。一语触发，龙希的记忆回到了九十多年前。

——

那时候的她还在娘胎里，她听到了龙白的声音：“何人在此！！”

然后是母亲的声音：“你不必再寻，这里的确再无他人，你所察觉到的，是我腹中孩儿。”

她听到了龙白的吼叫：““是谁……是……谁！是……谁的孩子！！”

“云……澈……云澈！？”

……

“假的……全都是假的，你怎么可能和云澈……”

母亲的声音：  “我为神曦，我意欲何为，欲往何处，欲委身与谁，欲与谁生子，皆凭我愿！与任何他人无关，更与你无关！”

龙白的声音：“你……是龙后……你是我的龙后！全西神域，全天下皆知你是我的龙后！！”

母亲的声音：……“当年，若我能提早知晓世上会出现云澈这样一个人，我断不会应允‘龙后’之名。

然后是龙白的脚步声，极其沉重，越走越远。

突然，  一声绝望的龙吟声传来，一道嘶叫的龙影玄光如来自崩裂的深渊，直轰母亲的小腹。龙希感到身体受到了猛烈的撞击，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昏睡之时，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母亲在奔跑，纵身跳进了一口神奇的枯井，进入了一片白色的旋涡当中，一阵天旋地转，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了无之深渊。

——

天毒珠内，云澈问道：“黎娑，你听出来神曦是如何来到无之深渊的了吗？”

“轮回井!”  黎娑柔声答道。

“在神界的几十万年，她一直在努力，她的身体已经能够借助轮回井的力量离开那把剑，这就是你能在轮回禁地见到她的原因。但是她不能离开轮回井太远，她的力量还没有恢复，所以需要龙白的庇护，不能离开轮回之地。”

“因为龙白对她和龙希起了杀心，她才不得不跳入了轮回井。”

黎娑说道：“不过你也能看到，穿越轮回井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神曦应该是在其中受到了很大的创伤，现在她的身体与灵魂又重新回到了那把剑中，归于沉睡。”

知道神曦是太古苍龙的女儿之后，云澈很多事情就想明白了。神曦的身体、灵魂与力量都封印在诛天始祖剑中。她在过去的几十万年，一直在试图自己解封。

云澈的出现，曾经让她的解封进程大大加快，当时她曾乐观地对云澈说过，已经找到了脱离束缚的方法，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轮回禁地。然而，一切的希望都被丧心病狂的龙白击碎了，神曦几十万年的努力前功尽弃。想到这里，云澈不禁黯然伤感。

黎娑接着又说道：“现在神曦的身体与灵魂都很脆弱，在无之深渊，这里的渊尘很浓很厚，对她的影响很大。所以龙希愿意一直呆在这里，让神曦的身体与灵魂得到结界的保护。”

云澈冷冷地说道：“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龙希必然付出了不小代价。”

黎娑并不是很关心云澈所说的代价，在她看来，只要那把宝剑还在，神曦的身体与灵魂尚存，现在又有云澈在旁边，应该一切问题都会顺理成章的解决。

她此时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云澈见她思索的样子，问道：

“我很好奇你现在想什么？  ”

黎娑嫣然一笑，答道：“我也许想到了一个返回神界的办法。”

云澈是何等聪明的人，很快就明白她想说什么，补充道：

“据龙神古籍记载，轮回井与轮回镜是一个整体，轮回镜是轮回井轮回神力的根源。

黎娑有点小兴奋地说道：“我有点期待轮回镜与轮回井合二为一所能爆发的力量，这样的事情也惟有你可以做到。”

————

突然，云澈的灵魂深处一阵悸动，透过戊赤的目光，远远地看见一个人走近了过来。

身形细长高大，眼神中透着阴鸷，正是龙忘初，祖龙一脉这一代唯一的传人。

云澈心神一动，传音给戊赤：“你先拖他一会，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接着，云澈对龙希说：”希儿，有人来找你了！”

“是龙忘初吧。”

这一次龙希知道再也瞒不过了，也没有必要，坦白说道：

“他是来找我取精血的！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处小结界，并不是免费的。”

“这是我和龙主之间的公平交易，我需要这处空间来保护母亲的身体与灵魂。”

云澈虽然之前已经大致猜到会是一个类似的结果，但龙希当面说出的时候，还是非常震惊，感到一阵锥心的痛。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一阵青一阵绿地变换，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是神界之主，一代云帝，神曦是高贵骄傲的太古苍龙公主，他们俩的女儿，却卑微至此，沦落到靠卖精血来寻找庇护。

“以后不需要了。”云澈极力压制住胸中的怒火，柔声说道，声音温柔到就像春天的暖风一样，要去抚慰龙希心灵的创伤。

云澈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拿出一枚水蓝色的戒指来，递给龙希道：“这枚戒指所蕴的，是特殊的沧澜空间，可保所盛之物，不腐不枯。可以用来存放你母亲的身体。”

龙希接过戒指，释出一道玄气进去探查。戒指内部是一个几十平方米大小的结界空间，足有十几米高。空间的顶部、地面，以及四壁，都是由闪着蓝色莹光的，整块的万年冰晶构成，整个空间内部一尘不染，冰清玉洁，如梦如幻，弥漫着阵阵沏人心脾的寒冰之灵气，绝对是一件极其珍稀的玄天至宝。

龙希心中不禁暗自感慨，如果有此等至宝，自己又何须和龙主交易精血。  想到这，她不禁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云澈。

云澈哼了一声，凛凛地说道：“希儿，你的精血何其珍贵，一滴血足以换几条龙命。你这么多年被龙主骗取了这么多精血，我将他那些龙子龙孙来回杀三遍都不够！”

龙希尴尬的撤回目光，走到神曦的墓碑跟前，伸手一掀，一块厚重的黑色岩石翻开，下面显现出一个长方形的石匣，长约六米，宽约二米，深约一米左右。里面放着一把没有剑鞘的长剑，长约五米，宽约一米，剑身早已被岁月侵蚀，锈迹斑斑，毫无光泽。

这把剑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任何一把有品阶的剑都比它强。

当年在苍云大陆的时候，太古苍龙曾托付他寻找诸天始祖剑，帮助解封龙族公主。后来，他在龙族古籍中也曾见过相关的记载，龙神曾强碎龙神玺，释放出始祖神力，将龙族公主神曦的濒死之躯，封入诛天始祖剑并掷入轮回井中。

纵便如此，他还是无法相信，这就是七大玄天至宝中排名第一的诸天始祖剑。

他听过太多关于诸天始祖剑的传说，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这把剑联系起来。  云澈心中充满疑惑，进入天毒珠中，问道：“黎娑，你认识这把剑吗？”

“是的，这就是诸天始祖剑！”

黎娑回答的非常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并且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

“你不用怀疑，末厄就是用这把剑，一击将劫渊魔帝与九百多魔族轰出了混沌之外。末厄也是用这把剑，绝地反击，击败了逆玄！”

“不管你现在看着它是多么的不起眼，但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见证过那段历史的人都不会对它有丝毫的不敬畏！”

“那个时代的它，是如此地璀璨夺目与锋芒毕露，即使穷尽我全部的才华与智慧，  我都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描述这把剑。”

云澈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激动兴奋过。终于，她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世事难料，曾经的诸天始祖剑也会沦落至此。剑灵昏迷，剑气全无，毫无光泽，如破铜烂铁一片。”

“所以，归根到底，岁月才是最强大的武器，亿万年的时光消逝，曾经的七大玄天至宝，早已大不如前，接近沦为凡器俗物。所谓的八大神魔大帝，尽皆陨落……真是可叹可惜！

云澈不再和她说话，从天毒珠中退出来对龙希说：“让我看看吧。”

龙希顺从地退到一旁。只见云澈走上前去，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剑柄，提了起来。

顿时诸天始祖剑剧烈地震动起来，里面传出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

“云澈……是你吗？  ”

这道声音虽然很小，但却清晰可辨，犹如天籁，飘进云澈的灵魂深处。这声音，云澈曾经无数次在梦幻中倾听，梦魂缠绕，现在终于走进现实，出现在耳边。

云澈不禁鼻子一酸，哽咽道：“神曦！是我！”

神曦的声音继续飘来：“我……没有看错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母女！”

云澈深情地说道：“我怎么会呢？就算要与整个世界为敌，我也不会放下你们！”

“我现在来了，我要带你和希儿，回去我们的世界！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我……从不怀疑你……”  神曦的声音继续说道：

”记住……带我和希儿回家……”

神曦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我累了……我要……休息了……不能……和你多说……”

慢慢地，神曦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云澈噙着眼泪，将诸天始祖剑递给龙希。龙希默不作声，将宝剑收进戒指。

她的眼中，同样满含着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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