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
等到厉明渊看清了眼前的人，才发现对面是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小女孩。
女孩的脸很圆，眼睛却大得很，歪着脑袋看着厉明渊，却没有生气。
她只是平静地说：“你不要这么凶，我只是担心你会不小心掉下去。”
厉明渊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了那只小狗。
面前女孩的眼睛很纯净，漆黑的瞳孔没有半点杂质，皮肤很白，肉眼可见的细腻。
一看就是和厉明渊不一样的、生活在阳光下的小孩。
他不明白，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女孩看着厉明渊没有想要交谈的意思，便说：“你不要再站在上面了，很危险的。我走了。”
可就在她转过身去的一瞬间，厉明渊干巴巴地憋出了两个字。
“谢谢。”
女孩的脚步顿下了。
想了想，她还是转过身来，走到厉明渊身边坐下。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
父母就是厉明渊最不想提及的两个人，他冷冷地别过脸，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只是他终究没有再凶，只是问她：“那你呢？你的爸爸妈妈呢？也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不管吗？”
女孩听见这话，摇了摇头。
“是我不告诉他们的，”女孩纯净的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一股悲伤，这种悲伤厉明渊很熟悉，但是又好像和他的悲伤不一样。女孩继续说，“我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所以是一个人来的。”
医院天台上，两个小孩都没有父母的陪伴。
只是一个是因为逃避父母，另一个，是因为担心父母。
从那以后，厉明渊和女孩便有了一个默契的约定，两个人时常会在黄昏时刻跑到天台上去玩，厉明渊很沉静，那个女孩也并不活泼，但两个同样性格的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就有很多话可以说。
直到有一天，女孩去天台的时候带了一个便签本。
便签本上是很可爱的小狗背景，厉明渊看得有些发呆。
女孩递给他一支笔。
“我好朋友曾经跟我说，只要把不开心的事情写在便签纸上，折成纸飞机飞出去，不开心的事情都会消失不见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厉明渊看着本子上的小狗，接过了她手中的笔。
那个傍晚，厉明渊洋洋洒洒地写了整整三页纸。
女孩也不催他，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微风吹过，女孩发梢上的清香轻轻飘进了厉明渊的鼻腔，厉明渊手中的笔顿了顿，继续写字。
可是后来，厉明渊将写下的所有东西都撕碎了，只留下了一张纸，折成了纸飞机，飞向了蔚蓝的天空。
那张纸上只有一句话，和一个白色小狗的简笔画。
-
接下来在医院的好几天，厉明渊都没有再在天台上遇见女孩。
原本两个人也不怎么讲话，只是会在黄昏时刻互相沉默着陪伴彼此，厉明渊原本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可就在女孩缺席的那几天，他的内心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
回到自己的病房的时候，听见几个小护士说起，今天有几个问题儿童出院了，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接走了。
厉明渊想，可能她也被爸爸妈妈接走了吧。
可就在第二天下午，厉明渊坐在病床旁沉默地看向外面的天空，病房门却忽然被人敲了敲。
他回过头去，一颗小脑袋从门上的玻璃窗中冒了出来。
厉明渊就像第一次遇见她那样，身子差点没稳住，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凶。
“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都不说一声？”
厉明渊生气起来很可爱，小小的五官都挤在一起，原本显得有几分淡漠的眼眸都变得生动起来。
女孩却呼出一口气。
“原来你在这里，我挨个挨个找了好久，”女孩说，“我刚才去天台了，你没有在，所以我来找你了。”
厉明渊还是问：“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女孩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淡淡地笑了。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白色的小小雕塑。
雕塑是小狗的形状，白色的底应该是刚刷上去不久的，还带着淡淡的油漆味，正面被人用黑色的笔勾勒出小狗面部的模样，和厉明渊那时画在便签纸上的小狗几乎一模一样。
厉明渊看得呆住，女孩却故作无谓地说：“那天去逛花园，正好捡到了你的纸飞机，不小心偷看了你写的内容，对不起哦。”
“给你做了一只小狗，是我们美术老师在课上教的，送给你。”
“小狗如果还在的话，也希望它喜欢的人类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小狗不希望你难过。”
厉明渊缓缓从女孩手中接过那个白色小狗的雕塑，怔怔地看了许久。
而那个白色小狗的模样，渐渐和苏梨无名指上的小狗模样重合。
……
那时直到出院，厉明渊才发现自己忘记了问那个女孩的名字。
可偏偏缘分就是那么巧，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厉明渊应邀参加了一个雕塑展会，他在众多奇形怪状的艺术品中，一眼就看见了放置在角落里的那个不起眼的白色小狗。
小狗的左下方，写了艺术家的名字。
两个字，很好听，苏梨。
而当厉明渊看见苏梨的那张脸，才惊觉她的脸和记忆中那个总是淡淡笑着的女孩渐渐重叠。
那个女孩就是苏梨。
苏梨在见到厉明渊的第一眼，就微笑着伸出了那双好看纤细的手。
“好久不见啊，厉明渊。”
苏梨还记得他。
厉明渊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车厢依然昏暗，身旁的苏梨已经停止了哭泣，而她无名指上的那只小狗，也变得更加清晰。
厉明渊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和苏梨的纠缠，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他握了握苏梨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手很凉，和小时候那个温热的拉着他的那双手变得不同。
“好了，我送你去医院，有我在，我不会让你的孩子有事的。”
苏梨怔了怔。
厉明渊已经很少没有这样温和地和她说话了。
自从她和厉焰结婚，厉明渊每每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冷淡又疏离。
她回握住厉明渊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阿渊，就算全世界都放弃我了，你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厉明渊的喉结动了动，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同样哭泣着的，有些相似的脸。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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