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但求问心无愧

顾文谦看了一眼顾明萱，却见顾明萱眸中清澈，带着一点点的担忧，顾文谦微一思索，自己也有些担心，便点了点头，对崔氏说道：“母亲，儿子去看看芝儿。”

“去吧去吧。”崔氏急忙催促着顾文谦过去。

顾明芝此刻烧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来来去去的，等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怔了怔，睁开眼，想要起身，只是浑身无力，刚抬起来一点，就又跌回了床上，顾明芝闷哼一声，她动作的时候，动到了膝盖，钻心一般的疼。

顾明芝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哭泣出声。

“小姐，你醒了。”冬青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顾明荷正在哭泣，怔了一下之后，一边朝外斥骂：“小桃小茶，你们俩个跑哪儿去了？”

一边，急忙上前扶住了顾明芝，柔声安慰。

门外就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两个年纪尚小的丫鬟出现在了冬青的面前，小声叫道：“冬青姐姐。”

冬青冷笑一声，说道：“等会儿再收拾你们，还不快去给小姐打水洗脸。”

顾明芝哭了一会儿，在冬青的劝慰下，终于停止了哭泣，冬青端了药碗上前，顾明芝哭了一会儿，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闻到了苦涩的药味的时候，本来想拒绝喝药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脑海中就回想起了迷迷糊糊听到的那几句话。

娘亲现在自顾不暇，姐姐……呵，冷血无情……顾明萱那个小贱种肯定是幸灾乐祸的……父亲，才是唯一的依靠。

因此，她顿了顿之后，乖巧地自己端起药碗，慢慢喝药。

很难下咽，却总比跪在哪儿的痛苦要轻的多……那两个老虔婆，虎视眈眈盯着，一旦她跪得不正了，便立即会提着她的肩膀让她跪正。

那种折磨……顾明芝再不愿意去回想。

冬青怔然看着顾明芝，然后欣慰笑了笑，说道：“小姐长大了呢。”

顾明芝含着泪把药喝完，问冬青：“是不是只要我听话，父亲就不会再讨厌我了？”

“小姐，您想想以前，侯爷也是很疼爱小姐的呀……”冬青接过小桃递过来的温热的毛巾，细心的为顾明芝擦脸，她说：“侯爷只是希望您和大小姐三小姐姐妹和睦罢了，若非是您骂了大小姐，侯爷怎么会生气呢。”

顾明芝的嘴唇动了动，她想说，顾明萱那么讨厌，当然要骂，而且顾明萱是个小贱种，她是故意刺激自己骂她，然后让父亲责罚自己的。

冬青看着满眼不服气的顾明芝，心中有些心酸，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把四小姐教导的乖乖听话了，只要四小姐以后不跟着三小姐胡闹了，崔姨娘和大小姐，就会保证自己的将来。

这确实是背主，可是崔姨娘说得对，小姐这样的性子，其实并不好，所以，虽然她和冬云的做法是有私心的，但是她们，也确实是希望小姐好的。

她继续劝说：“知道您生大小姐的气，可是小姐您也要想一想，就算是在别人家，当妹妹的冒犯姐姐，那也是要受责罚的，况且，大小姐……是郡主娘娘的女儿，夫人的身份，差郡主娘娘很远，您与三小姐，自然也是不能和大小姐比的。”

“我才不比她差呢。”顾明芝忍不住反驳。

冬青笑着，不辩驳，而是顺着她说道：“是是是，您从小在侯府长大，规矩啊礼仪啊自然不是大小姐能比的，所以啊，您只要乖巧听话，侯爷肯定不会再生气了，而且还会很疼您。”

“您不知道，今天早上知道您发烧了，侯爷心急的很，立即就请了大夫来，还在您的床边守了许久，实在是有人来拜访，侯爷才不得不离开，您看，侯爷真的是挺疼您的，可是大小姐也是侯爷的女儿，而且还是长姐，就算不论私情，只轮规矩，您在外面辱骂了别人家的小姐，侯爷也是要责罚您的啊，这是一样的。”

顾明芝默默垂头，许久，才抬头，说道：“我知道了，冬青，我困了。”

“小姐别睡，您还没吃饭呢。”冬青笑着说道，“奴婢去煎药的，冬云则是去给您熬粥了，看时间也查不多了，您喝点粥，暖暖身子再睡。”

顾明芝哦了一声，喝完粥，又沉沉睡去，迷糊间听到冬青冬云在训人。

“别以为现在小姐被禁足，你们就能这般的懒怠，小姐怎么都是小姐，只要小姐学好了规矩，侯爷还是会疼自己的小女儿的，只要小姐一句话，就算是卖了你们，侯爷也根本不会看一眼，要是再让我发现小姐的床前没人守着……”

再醒来，她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钱大夫，芝儿她现在如何了？”

“回禀侯爷，四小姐现在发了汗，好多了，不过还是要注意不能受风……”絮絮叨叨的一大串，顾明芝听得有些晕，忍不住发生了一声呻.吟。

“父亲，四妹妹醒了。”这个声音有点耳熟，顾明芝正在想到底是谁的声音的时候，顾明萱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你……”顾明芝反射性的想要骂人，但是身子一动，就扯到了腿，她痛得闷哼一声，将要出口的谩骂，也停了下来，而这一下的疼痛，也让顾明芝彻底清醒了过来，父亲还在呢，不能骂。

“芝儿，你觉得怎么样了？”顾明荷的脸，也出现在了面前，她面上满是担心，眸中盛满了温柔，顾明芝见了，唇角蠕动了一下，最后，撇开了脸，勉强自己说道：“没事。”

顾明荷笑着帮顾明芝掖了掖被角，顾明芝躲了躲，她心中，牢牢记住了冬青冬云的话，这个姐姐，冷血无情。

顾明荷见状，有些惊愕，顾明芝这个蠢货又怎么了？

算了，她只要表现出自己这个姐姐的友爱就是了，至于顾明芝，只要不给她添乱，她根本懒得管，这会儿，顾明荷忽然发现，其实顾明芝这个蠢货被禁足的话，她倒是省事了不少，起码不用给顾明芝善后了。

顾明萱看着这两人如此，眸光微闪，看来顾明芝还是很好挑唆的么，这才一两天的功夫，就已经开始厌恶顾明荷了，这样才好，免得她听顾明荷的话，与自己做对。

想到这儿，顾明萱笑了笑，从绿珠的手中拿过一个玉瓶，递给冬青，说道：“这是上次三妹妹送我的祛疤膏，据说是上次宫里赏赐给祖母的，现在我用不着了，就送给四妹妹吧，宫里的赐下的，肯定都是好东西的。”

顾明荷的眉心一跳——别人不清楚这祛疤膏是怎么回事，她自己还不清楚么？

顾明芝是个蠢货，抹上这个东西怎么样，她不关心，可是要是最后顾明芝和顾明萱抹了同样一种的祛疤膏，落下了同样的黑疤……

顾明荷紧张起来，她看了一眼顾文谦，见他并没有看着这边，便笑着说道：“大姐姐太坏了，拿妹妹的东西做人情。”

“那也是三妹妹和气，不然我哪里敢啊。”顾明萱歪着头，俏皮笑着说道，“好妹妹，你就装作没看见吧。”

顾明荷叹口气，说道：“好吧，谁让你是姐姐呢。”

两个人你来我往，顾明芝看得目瞪口呆，顾玉雯则还能含着微笑一边安慰顾明芝，一边抽空插下嘴。

“萱姐姐性子真好，要是我，肯定要生芝妹妹的气的。”顾玉雯声音细细的，对顾明萱说道，“那里还舍得把这么珍贵的祛疤膏给她啊。”

顾明芝眼神闪了闪，

顾明萱看了她一眼，这种挑拨，功力不够的好么，她笑了笑说道：“我自然也是生气的，不过，总归是自家的姐妹，我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说得好。”顾文谦肯定地对顾明萱点点头，说道：“萱儿说得好，这问心无愧，说的容易，做到却难，萱儿现在就很好。”

顾明萱微微一笑。

等顾明芝在顾文谦的怀里哭诉过一次，然后说了好几次女儿错了，然后顾文谦也安慰了顾明芝两句，打算离开的时候，顾明荷落在了最后，招呼冬云过来说话，顾明萱看了她一眼，笑着走了。

顾明荷离开的时候，崔姨娘正好来了。

“见过三小姐。”崔姨娘风姿摇曳，福身行礼。

“姨娘这是？”看着崔姨娘身后丫鬟端着的东西，顾明荷问道。

“四小姐原先用的燕窝，是从夫人的份例里面出的，现在四小姐搬到了菊香小筑，夫人又在养病，我问过老夫人之后，便把夫人的份例分了三分之一，给四小姐送来，另外老夫人还赏了些补品给四小姐，一并让我送来了。”崔姨娘露齿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慢慢说道。

“姨娘是个体贴的，我思虑不周，多亏姨娘想得周到。”听到崔姨娘的话，顾明荷心中微松，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觉。

“当不得三小姐夸奖。”崔姨娘抿唇浅笑。

看着顾明荷的背影，崔姨娘笑得意味深长。

顾明芝正把.玩着顾明萱留下的玉瓶，冬云在一边看着，皱眉说道：“虽然说是宫里送的，可是这东西……三小姐说了，大小姐虽然是好意，可是大小姐自己额头上的伤疤都那样，所以让奴婢劝劝小姐还是不要用了。”

冬云慢慢说着顾明荷的话，她目光中充满了对顾明芝的心疼。

顾明芝冷哼一声，冲口说道：“她一直这么虚伪，哼，这话她刚刚怎么不讲，等人都走了，才来背后说人坏话，无耻的很。”

顾明芝以前很害怕顾明荷，总觉得这个姐姐什么都很完美，但是，这一次，她却越想，越觉得这个姐姐无情。

她从没见过这个姐姐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她总是笑得很温柔，不生气不恼怒，耐心十足，好多别家的小姐，都说姐姐温婉的很，可是顾明芝对比自己，再想想别人家的小姐——她自己是脾气不好，但是就算是别人家脾气很好的小姐，也是有过发脾气的时候的，就算是没发脾气，生气总是有的。

可是自己的姐姐，顾明芝的记忆中，从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的，顾明芝忽然有些冷。

“小姐……”冬云正想劝，冬青却进来了，低声说道：“小姐，崔姨娘来看您了。”

顾明芝闻言，怔了一下，不耐烦说道：“她来干什么？”

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厌恶不耐，可是，却不敢像是以前那般的喊叫了，收敛了不少。

“说是老夫人赐了补品，给您送来。”冬青回答道，顾明芝哼了一声，低声骂道：“这下她可得意了。”

冬云赶忙低声说道：“小姐快别这样，您啊，一会儿见了崔姨娘，一定要谢谢崔姨娘的辛苦，然后让崔姨娘转达您对老夫人的思念和问候，知道了么？”

顾明芝还没蠢到不知道要讨好老夫人的份上，因此，勉强点了点头，不耐烦说道：“知道了，就你话多。”

“是奴婢多嘴了，咱们小姐本来就聪明又孝顺的。”

被两个丫鬟奉承的有了点儿小模样，不过顾明芝想起崔姨娘，却还是恹恹说道：“让她进来吧。”

崔姨娘笑着进来，冬云主动拉着念夏的手，一起去把东西送到小库房登记入库，崔姨娘则站在顾明芝的床前，笑着问候顾明芝，然后安慰她，顾明芝爱搭不理的，勉强打起精神说了两句，旁边的冬青赔笑说道：“姨娘莫怪，小姐她身子虚，坐都还做不起来呢，所以没精神，唉……”

崔姨娘浅浅一笑，柔声说道：“怎么会，四小姐现在还是要躺着休息的，倒是我打扰了四小姐了。”

顾明芝忍了又忍，终于把冬青她们教的话说出了口，她说：“辛苦姨娘了。”

她向来看不起崔姨娘的狐媚样子，现在却不得不向着崔姨娘说这句软话，感觉，就像是被侮辱了似得。

不过，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口子，似乎，就没那么难了，就像是一个瓷器打碎了，便是修补的裂痕完全看不见，可碎过的就是碎过的，不能与原先相比。

崔姨娘也有些惊讶，顾明芝有多看不起自己、多厌恶自己，她一直表现的那么明显，她看得真真的，顾明芝厌恶她，厌恶到了甚至恨不能把她做过的凳子全劈掉、她喝水用过杯盏全摔碎的地步了，而且，她还真的就做过这种事情。

所以崔姨娘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从顾明芝的口中听到什么好话。

把自己的惊讶埋在心底，崔姨娘笑着说道：“能照顾四小姐是我的荣幸，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就是四小姐希望早点好起来，让老夫人和侯爷放心。”

顾明芝面色微微缓了一下，哼，算她聪明，没有蹬鼻子上脸，缓了缓，她又说道：“麻烦崔姨娘，替我给祖母问安，就说我身体不好，不能伺奉祖母身边，实在是不孝。”

话有些干巴巴的，说的还有些磕巴，但是在顾明芝来说，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崔姨娘应下了，临走的时候，对冬青冬云说道：“四小姐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你们要好好伺奉四小姐，只要伺候好了四小姐，以后，有你们的好处。”

听着是最正常的话，却听得冬青冬云二人心头乱跳。

那一日见了崔姨娘一面，又得了崔姨娘身边丫鬟的劝说，两人便已经决定，在不背叛四小姐的情况下，尽量的为两人谋前途。

反正，崔姨娘要的是四小姐乖巧，不给她添乱，不让老夫人和侯爷指责她不会管家，她们则是希望四小姐有个好前程，她们也能跟着沾光，皆大欢喜，不是么？

出了菊香小筑的院门，看着两个守门的婆子把门关上，崔姨娘站了一会儿之后，抿了抿唇，问念夏：“怎么回事？”

“三小姐特意多留了一会儿，对冬云说，那祛疤膏有问题，让冬云劝说四小姐不要用。”念夏把冬云说的话转述给崔姨娘，崔姨娘笑了起来，温婉动人，婷婷袅袅往前走。

她心中想着大小姐的话，“这祛疤膏当然是有问题的，不然的话，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当时大小姐眸光冷清，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上的黑疤。

崔姨娘记得自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三小姐，可真是心狠手黑啊。

女孩子的容貌，何等的重要……

“姨娘，到底，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三小姐以前，可是不会这么说话的啊。”念夏有点不太懂，她印象中的三小姐，温柔可亲、端庄大方，怎么会说这样充满暗示性的话呢？

都快要赶上直接说大小姐用祛疤膏害人了。

崔姨娘笑得意味深长，她说：“因为，她着急了啊。”

什么意思？念夏呆了一呆之后，猛然睁大了眼睛——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不可能的呀……三小姐……那么温柔可亲……

念夏有些怔怔的。

“傻丫头，想通了？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崔姨娘听到念夏不自禁念出口的话，忍不住笑了，她说，“人啊，不能只看表面的……三小姐原先是这侯府最尊贵的人，将来的前程，自然也是几个小姐中最最拔尖的，可是大小姐一回来，三小姐的身份，立即往下掉了一截儿，三小姐，怎么可能甘心呢……”

念夏懵懂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来，是这样的啊。

崔姨娘慢慢走到了荣安堂，笑着把顾明芝说的话说了，然后说道：“四小姐现在懂事的很，一直在说是自己不懂事，冲撞了姐姐，还害得老夫人和侯爷生气，心中悔恨的很。”

崔氏听了，很是欣慰地笑了笑：“这丫头，知道错了就好。”

“我看着四小姐确实是知错了，握着大小姐送的祛疤药很是喜欢，一边让冬云给她涂药，一边竟然还让我去给大小姐道歉，说以前是她不好，然后谢谢大小姐送的药呢。”

崔姨娘笑着继续说道，“四小姐对着大小姐的好意，心中也是很感动的，只是小女孩脸皮薄，拉不下脸来去说话，我呢，就打算做个中间人了，大小姐可是做姐姐的，又懂事，让大小姐多去几次，说说好话，想来两姐妹也就和好了。”

崔氏点头，夸赞道：“你是个周全的，去吧，说合好了，我给你记一个大功劳。”

崔姨娘很是欢喜地点头，顾明荷却倒吸一口凉气，顾明芝那个蠢货，该和好的时候闹脾气，这会儿不该和好的时候却偏偏服软了，真是……蠢到家了。

冬云也是个蠢货，让她劝着顾明芝不要用那药，她竟然还用上了。

不行，不能这样，那药是有问题的，要是比人发现顾明芝和顾明萱最后落下的伤疤一模一样，可就穿帮了。

顾明荷面上温婉笑着，心中却急切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等出了崔氏的门，回到自己的屋子，燕草低声说道：“小姐，这可怎么才好，那药……”

顾明荷温婉一笑，说道：“怕什么，才第一天而已，既然四妹妹不听劝告，让人明天让人把那瓶药摔破就是了。”

便是在人后，顾明荷也没有把她温婉端庄的面具给卸下来。

燕草闻言，也点点头，也是，就一天而已，没什么的。

崔姨娘把这事情，告诉了顾明萱，顾明萱闻言扬眉，笑了起来，顾明荷本来打算挑拨一下，让顾明芝不用的，却没想到现在顾明芝心中更讨厌的人估计已经从自己变成顾明荷，所以不听顾明荷的话。

顾明荷一次没有达到目的，肯定会有第二次的，要让冬云冬青看好了那瓶药了。

等着看，到底顾明荷打算怎么办。

“小姐，杜鹃杜莺的住处已经安置好了，庄嬷嬷说了，她们姐妹还小，暂时便先交给她调.教一段时间，等教好了，再来伺候小姐。”绿蕊进来回报，顾明萱点点头，然后想了想，换了神衣服去崔氏那边。

清华园也该添置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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