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5章 好牲口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股市之争在公卿世家的忍气吞声中落下帷幕,秦国大地先后进入夏粮的收割。
陈庆知道自己横抢硬夺的行径给自己拉满了仇恨,最近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外出。
但农具的供应一向是内务府的重中之重,这不光关乎黔首百姓的生计,同样也关系着皇庄六十万余顷耕田的收成。
连续三天放晴后,陈庆邀上扶苏一家,打着视察夏收的名义浩浩荡荡出了门。
“妹婿,分列的几班人是什么名堂?”
“是要比试刈(yi,割)麦吗?”
王菱华怀中抱着不安分的小皇孙,娇声问道。
“正是。”
“冶铁司刚定下了新镰的样式和尺寸,特意打造了一批拿来试用。”
“恰好最近内务府在抽调人手来皇庄夏收,索性把奴工召集到一起,测测他们的资质。”
陈庆站在天边眺望片刻,回过头去漫不经心地回答。
“几支队伍都是什么来头?”
“说来听听。”
王菱华像所有母亲一样,迫不及待期望自己儿子长大成材。
哪怕眼下皇孙还懵懂无知,但她总觉得这样会让儿子见闻广博,赢在起跑线上。
“矮壮敦实的那一组是草原上的匈奴。”
“平日里主要负责开山挖矿,运输物料,身板结实的很。”
“杂胡是西域来的,耕田放牧的手艺都还行,算是样样通样样松吧。”
“黄头发的鬼方人来自极北之地,他们好像不耐热呀,晒一会儿就蔫吧了。”
“肤色黝黑相貌猥琐的是身毒奴,瞧着干巴瘦弱,不过挺适应燥热的环境。”
陈庆一一指点着作出说明。
王菱华抱着皇孙,一遍遍地重复其中的关键词汇,试图让皇孙明白奴工的身份。
“阚儿尚幼,暂且先不必让他学这些了。”
扶苏不知何时来到一旁,语气复杂地劝道。
“你懂什么!”
“父皇要让他将来统御四海的,不认识治下的子民怎么行?”
王菱华凶巴巴地怼了回去。
扶苏有苦难言。
这些是最为卑下的外邦奴工,根本不是大秦子民呀!
陈庆捏着下巴忍俊不禁。
原来模范夫妻也会吵架呀!
侍从递来了一柄小巧的旗帜,同时命令四组奴工做好准备。
“阚儿,你来挥旗如何?”
“一会儿记得看准了谁干活快。”
“以后多掳些回来,替姑父种田如何?”
陈庆晃了晃手中的小旗,皇孙立刻伸出白嫩的手臂,咿咿呀呀地讨要。
“还是妹婿明事理。”
王菱华只管把小旗塞到了儿子的手里,然后抓着他的胳膊挥了挥。
田垄上的监工迅速甩动皮鞭,催促奴工割麦。
此时受制于粮种和土地肥力所限,种植密布不像后世那么大。
远远地只能看到连绵不绝的麦田中迅速被割出了四条长方形的缺口,然后飞快向前推进。
一开始奴工力气充足,还看不出什么差别。
没过多久,黄头奴已经落在了最后。
陈庆摇了摇头:“鬼方人无法适应中原的环境,淘汰。”
再之后,杂胡的速度也逐渐放慢,与第一梯队显现出了差距。
“不应该啊,个头不小身板也壮实,难道是水土不服?”
陈庆皱眉苦思。
杂胡奴工便宜量大,没想到居然中看不中用。
匈奴人虽然没有种田的基因,但是长期在矿山中打熬磨炼出了一身过人的力气。
但是在烈日的炙烤下,他们还是一点一点落在了身毒奴的后面。
“好牲口!”
“我就说嘛,身毒人世世代代当牛马,怎么可能干不了活。”
“无非是少了鞭挞和责骂,他们就缺这个。”
陈庆兴奋地喊道。
扶苏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和王菱华中间。
“先生,阚儿自幼耳濡目染这样的场景,唯恐将来心性有差。”
陈庆歪过头:“什么有差?”
“这不是挺好的嘛!”
“殿下您就别瞎操心了,他未来是大秦江山的主人,愿为他效力的外邦蛮族数不胜数。”
“皇孙打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往后才能号令天下,御使万民。”
王菱华听得眉飞色舞:“还是妹婿有见识。”
“是不是比试结束了?”
“来人,看赏!”
扶苏气苦又无奈。
他作为皇家教育失败的典范,在教导儿子方面根本没有发言权。
偏偏一向与他同声同气的陈庆跟着唱反调,实在让人无可奈何。
筋疲力尽的身毒奴被监工驱赶着上前,无须任何人催逼就自觉地五体投地跪在地上,朝着扶苏和陈庆等人叩拜。
“赏他们一坛酒,一只羊,钱千数。”
陈庆挥了挥手。
一名身毒归来的游侠儿充当了翻译的角色。
“谢,谢贵人。”
身毒奴工用生硬的口音,发出几个简短的词汇,同时叩拜不停。
王菱华想抱着皇孙走近些,仔细打量下他们的样貌,但是被陈庆伸手阻止。
“奴工刚干完活,身上味道大。”
“无碍的,我就瞧一眼。”
王菱华执意上前。
“呃……”
“他们平时如厕后不擦屁股,用左手来代替厕筹。”
“离得近了我怕熏到王妃和皇孙。”
陈庆小声解释。
“啊?!”
王菱华惊讶地差点跳起来,随即一脸嫌恶的重新看向身毒奴。
衣衫褴褛,浑身脏臭,确实像是干得出这种事。
“妹婿你怎么不早说!”
王菱华捂着胸口连连后退,“这样的污秽之人,怎么能用来割皇家的麦子!”
“快把他们割过的麦扔了,小心沾染到其余粮食!”
陈庆没想到自己一时嘴快居然惹来了麻烦。
“扔了多可惜,不如让他们自己吃吧。”
王菱华忍着恶心:“都给他们。”
“妹婿,你若真想留着身毒奴,全部送往矿山去吧,哪能用在耕田上!”
“否则我怕是再也吃不下饭了。”
扶苏哑然失笑。
皇庄里的农田也没少浇灌粪肥,平时不也一样吃嘛。
虽然身毒奴的习惯确实让人无法忍受,但也不至于如此可怕。
陈庆摆了摆手,示意监工赶紧把身毒奴工带走。
当他们听到自己可以获得收割的麦子时,顿时兴高采烈的欢呼,向着秦国的贵人再次叩首,甚至还想爬着过来亲吻对方的鞋面。
“殿下你看,雅利安人驯化了上千年。”
“他们非常适合干这个。”
陈庆淡淡地说道。
扶苏眉头微皱,轻轻叹了口气。
“先不说这些了。”
“蒙甘从海外送回一封书信。”
“您的爱徒可又立下大功喽。”
他甩出脑海的杂念,想到勇武率性的手下爱将,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蒙甘?”
“这小子不会又干出什么一人灭一国的壮举了吧?”
陈庆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虽不中亦不远矣。”
“区区三支火枪,被他玩出花俏来了。”
扶苏招招手,示意他去树荫下稍作歇息。
不远处,身毒奴获得重赏后,疯了一样把割下的麦秸抱在怀里,手舞足蹈地大声呼喝,似乎是在向其余奴工炫耀。
年纪最长的老者在田间找了块长条形的石头,嘴里念念有词摩挲着它感谢湿婆神的赐福。
陈庆无意间瞥见,心中立时明了。
怪不得他们割麦子这么快,原来是平时撸林伽练出来的手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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