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要我怎么办才好

经此一事，浮光恍若老了几岁，醒来后难得乖乖窝在床上，不论东君施针还是用药都十分配合，不说疼也不说药苦，时常对着案几上新鲜的桃花枝发呆，东君好几次怀疑她是不是伤着神魂了。

陆离也不敢进内殿，吃食上做得更用心，什么时候用点心，什么时候用热粥，睡前有安神汤，半夜醒来有温茶，只是浮光每次醒来都见不到人，偶尔只能听见他在外间收拾东西的声音。

“你今日觉得如何？丹元还疼吗？”东君收了针，看了眼她被扎得青紫都散不开了的后颈，心下一片酸疼。

“不知道，没动神力，不怎么疼。”浮光声音特别淡，像极了开过季的桃花，淡得发白，“有件事还得麻烦你帮我。”

“星月的事天界都知道了，派人搜查了住所，一无所获。她经手过的信笺也没发现异常，原以为她那日故意引你出去，肯定做好了安排，然而核对了好几次，所有档案卷宗，包括各界信笺来往的时间都对得上，一个不少。”

东君给浮光沏了杯果茶，自己手边却是一壶碧螺春，不禁感叹陆离还真上心。他其实并不甘心退出，只不过好歹是威震一方的东君主，容人的气度要有，何况浮光的身体离不开自己，他有更多的机会在她身边，不管陆离怎么殷勤，怎么热情，他始终觉得浮光不会喜欢这种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少年。

可她对陆离的特别，越来越明显。如果真的不在意，又怎会被他几句话气成这样，醒来后更像换了个人似的，不见往日凌厉。

就算他真情流露，也不至于就让她起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浮光睫毛动了动，终于肯抿一口茶，酸甜的味道一如从前，可她一想起煮茶的人就不是滋味，“星月说她爱慕博阳，因为天帝许诺将她赐给博阳，但最后不了了之，这话我不信。”

东君勾唇，对这件事也不意外，“我的人确实找到了几封看着很像情书的信笺，不过对方是用侍笔鸟写的字，没办法查。”

“我对天界的人了解甚少，星月的过往可以多查查，一个人能隐藏这么多年，光是对付我就有足够的耐心，必会有蛛丝马迹。”

“放心。你也多加小心。”

“好。”浮光又侧目看过来，眼里有几丝犹疑，东君也不急，笑着等她开口，“还有件事...又得辛苦你一趟。”

东君放下茶盏，整理着袖口一点褶皱，神色十分温柔，他也不知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口是心非，对着她的时候能把一腔柔水控制好，却又不给她刻意回避自己眼神的机会，“还是这么客气，神尊打算把院子里所有珍贵的桃树都送给我吗？”

知道他是开玩笑，但浮光心里仍旧有些尴尬。除了征战杀伐，她几乎什么都不会，没有可靠的亲信，也没有清谈游乐的朋友，所以她没办法拒绝东君，就算如今他们算得上很好的朋友，也是因为要靠着他续命，把曾经最担心忧虑的事情分享给了对方，自然而然就会生出几分信任。

她勉强笑笑，眼神多少有些失落，东君心头一软，忙道，“我开玩笑的，你有什么尽管吩咐，我都乐意效劳，不需要你回报。”

自从这次苏醒，神尊好像把披了十几万年坚硬的铠甲脱掉了，又或者越来越稀薄的神力不足以让她再那么坚强无敌，她终于能像个正常的女子，有迷茫有疑惑，露出软弱却更迷人的一面。就像再绝美的花虽然引人向往，可往往柔弱无助的那一朵才是最让人欲罢不能的。

“他们说陆离杀了蜀山的人，这事麻烦你查清楚，虽然我能护着他，但悠悠众口难堵。”

东君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当下苦涩一笑，“这事我听说了，太白已经着手办了，他要真没做，太白会还他清白。”

“好。”浮光轻叹一声，似乎有些累了，依着靠枕揉了揉太阳穴。

“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东君提了药箱离开，一推门就撞上还在发愣的陆离，他明显听见了浮光要求东君查蜀山一事的要求，煎熬着心被一丝暖光照亮，眼睛一酸，就没来得及躲开。

瓷碗破碎的动静不小，东君微一凝眉，“你怎么回事？她醒来后睡眠就浅...”

陆离也不辩解，蹲下身开始收拾，眼里却是一片模糊，一不留神就被断裂面划了手指，他也不喊疼，任由泪水把血丝不断晕开。

他不是故意偷听，刚好过来送甜汤就听见了。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些事，反正不是自己做的，反正最在意的人也相信他。

可神尊还惦记，她明明是最不怕悠悠众口的人，此时却怕众口议论着自己。

我的神尊啊，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是陆离吗？进来吧。”

清浅柔和的声音传出来，撞在他心坎儿里，所有动作都被迫停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先去吧，一会儿再收拾。”

东君说了一句，越过他走到了院子里。不管他承不承认，想不想承认，在陆离逐渐打算远离的时候，浮光叫了他的名字。

他刚刚很想找个理由把陆离支走，可是那淡漠的声音穿过他的脊背胸膛而来，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内心叫嚣着，你要体面些，有尊严些。

所以，终究开不了口。他也知道，浮光这一唤，陆离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决心出来了。

陆离挪着千斤重的脚步进来，低头看着鞋尖，心里跟打鼓似的不安又激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先道歉求原谅，还是先问询她的身体，或者承诺以后乖乖听话，不惹她生气了...

脑子乱极了，硬生生一个字也说不上来，还没到屏风前，就听她又道，“别进来，就在那儿吧。”

“哦。”

他有些失望，既想看看她气色好些没，又害怕面对她的疏离冷漠。她一定更心烦他的存在了吧，连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了。

过了片刻，才听她轻浅的声音响起，带着些久病后的虚弱，“及尔杀了白溪师兄，我用一生情缘换了神力提升，与他在天河渡边又打了一日一夜，我怎么逼他，他都不肯下杀手，我也不再拘泥什么武德，不放过任何机会在他身上落剑，终于...他被逼急了，可每到生死关头又总会及时收手。我便自己去撞他的剑，一遍又一遍，他到底是怕了...”

浮光发呆的时候想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也仔细想过了那日陆离指责她的话，她确实没有尊重过陆离，这是她的不对。

所以思虑再三，心想他既问了及尔，该是很想知道过去的事。告诉他也无妨，反正也改变和影响不到什么。

而陆离一时没懂她是什么意思，却又本能地陷入了她的陈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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