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七世

陆离走了个干净，三天没回来过，点心是托芙蕖送的，芳菲殿终于回到了过去，只有她和满院桃花，相对无言。

浮光不但睡眠不好，食欲也下降了，芙蕖来送芝麻糕的时候看到上次带的桃酥都没动过，再看罐子里的果茶，果然也没动过。她不敢去问浮光，迈着小碎步回去就一五一十都告诉陆离。

四季阁虽然人多，东君的管理也是出了名的严格，所以陆离和浮光闹了不愉快的事天界其他人都没收到半点消息，幻灵阵里依然如火如荼讨论着两人的暧昧情节进展，八卦说得多了，听的人就信以为真了，比如正屁颠儿来芳菲殿送同心结的月老。

“恭喜神尊，贺喜神尊啊！小仙前两日喝多了没及时发现，昨儿个才看见您的姻缘线都亮了！”月老笑得合不拢嘴，“真是不容易啊！之前他们说的那些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就是陆离这小子呢！”

浮光单手支颐发呆，琢磨着陆离在四季阁过得好不好，别人的规矩都很多，不像芳菲殿，只要不碍着自己，怎么折腾都行。

月老说了一大堆她都没在意，直到听见陆离的名字，长长的睫毛才动了动，“他怎么了？”

“他简直就是为神尊而来的呀！”月老开心地直拍大腿，来之前他已经和好几个上仙说过了，但依旧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小老儿专程用姻缘镜追溯了他的情缘，您猜这么着？我都追到他轮回人界的第一世了，这小子的福报在人界属实算不上好，但他就是凭着一腔执念穿梭了六世，三魂七魄暗得不像话，唯独情缘灯亮得吓人。不过他一心向善，第一回只是个羸弱的小蝴蝶，连九重天都飞不上去，您下界查看结界的时候，它拼了命地追着您背影，眼看就能落在肩膀上了，结果怨灵之气扑过来，把它给烫了个浑身碎骨。”

月老一生见过情缘无数，不论多么惊天地泣鬼神，一旦过了奈何桥全都化为泡影，偶尔有情根深种的，轮回后也要结新的情缘，除非前世积了大德，才有再续前缘的万分之一希望。所以陆离这样能坚持七世都不改变的，可谓千古第一人。

“按说这么痴缠的人，这样赴死必定会生极大怨气，可这小子竟然还满足得很，半点都不委屈。第二世得了人身，但是过得太苦，不到二十就被病痛折磨没了，邻居给他收尸的时候才发现他平常不舍得吃喝，攒的铜板买了五彩褂子，给神尊庙里的泥塑披了衣裳。此善心又积了德，第三世无论出身还是样貌都不错，也是家中嫡长子，可惜非要出家当和尚，痴迷修仙炼道，飞升成仙。”月老想起这些画面就觉得哭笑不得，“虽然最终不能得愿，但有了这个基础，接连几世都积了不少善因，第六世才遇见您，最后还做了您身边的侍卫。不过，他逆天而为杀了栾清风，抛开别的不说，的确把自己所有福报都用尽了，好在不负苦心，您给了他一道护体神光。”

月老从最初的激动到现在唏嘘不已，陆离这些过往如今不知感动了天界多少人，他偷偷看了眼榻上的神尊，只见她脸色有些发白，眸光如蒙了纱雾般迷蒙。纵使再冷情的人，听到这些也不能不动容吧。

他没有别的意思，一是替神尊开心，终于能有结缘相伴的机会，二是替陆离欣慰，不但飞升成仙，还能如愿留在神尊身边。

任何一段善始善终的因缘都来之不易，陆离虽苦，但谁叫他喜欢的人是浮光神尊呢。

这些过往一层层叠加在浮光心上，殿内安静了很久，久到月老都不知该如何告退，才见她目色微凝，半是叹息半是惆怅，道：“谁让你来跟本尊说这些的？”

她一直试图消化这沉重的东西，可每一层又厚重得让她不知如何下手。在此之前，她还可以糊弄自己，陆离只是孩子心性，一时兴起，或者得不到才让他越发执着，与其为此烦恼，不如让时间淡了就好。而现在，有人特意来告诉她，陆离不是兴起，是承载了生生世世的苦楚来到她身边。

东君说他们有缘，她可以置之不理，因为她早就断了所有情缘。现在月老亲口告诉她，有个人修了那么久，点燃了她的情缘线。

内因也好，外因也罢，浮光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最逼仄的角落，必须得有个决定。

“啊？”月老被问得摸不着头脑，虽然以神尊的性格不会多么喜出望外，但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这是生气了吗？

怎么会？陆离这样求都求不来的好人，谁听了能生气。

“小老儿只是开心，想告诉神尊大可放心，他这诚心比三生石都坚硬。”月老笑了笑，不敢再提渣男的事儿。

浮光懒懒扫了他一眼，又问道，“不死不灭的灵魂都非凡品，可知他的元神从哪来？”

“这...”月老为难道，“不瞒您说，这也是我之前有顾虑的地方，可惜姻缘镜只能追溯这么多。不过有一点，他是凭着对您的感情轮回入世，不管真身为何，都必是能放弃所有，只为您而来。他早就做好了决断，所以小仙觉得...您可不必有什么顾虑。”

顾虑？

是啊，她究竟有什么顾虑？

他很会伺候自己，又那么理想能继承自己衣钵，还几次三番表白一片真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说白了，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不顺心了就给他脸色看，尤其他那么诚恳地说喜欢自己，她...却差点儿把人抽死...

也不知陆离是被什么迷了心窍，非要在她这棵树上吊着？

整整一天，浮光脑子里全是月老说的那些话，许多画面她都想象不出来，抛开诸多繁杂，只看清一条，就是陆离喜欢了她至少七世。许多话是他藏了七世，才终于说出口来。

难怪他说这些不是有的没的，难怪他说这是唯一期待过的事，他说的都真的不能再真，所以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为此置气，又狠心赶他走，他是真的伤透心了吧？

可她原本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感动了？

纷乱的心就这么被撕开缝上，再撕开，再缝上，反反复复，让她不知不觉出了芳菲殿，下了三十三天，再抬头时，已到了四季阁。

他戴着桃木簪，只要她想，就一定能找到他。

可是找到人说什么呢？

他想要的是回应，她能给吗？为什么给？因为被他的深情感动了...不，他应该不想要这样的回应。

那...她来这儿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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