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这一次拦住了

“陆离！”

笑春风随着主人的暴喝声，带着巨大神力抽下来，云层颤动，星河翻腾，说是天地都在晃动也不为过，于是云层散开，星河摇曳，她终于看见那黑色身影缩在角落里发抖。

“陆离...”她被那自我保护式的动作刺得眼疼，慌忙收了笑春风走过去，哽咽得不知该说什么。

蹲下身想拉他手腕，谁知他瑟然一缩，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眸子，迷茫地看着自己，问道，“来杀我吗？”

浮光无论目睹白溪的惨死，还是及尔那令她心动的举止，都从未如现在这样难受。

挖心蚀骨不是不痛，是因为她能对自己足够的狠，却无法承受被伤害的人是陆离。他不知道，在她开门看见他的一瞬间，所有纷乱都有了头绪，她不想伤害陆离，她想他好好的。什么魔族，什么暗泽，她被这些东西束缚了一辈子，陆离有什么错？纵然有错，还不至于到了生死一线，何至于此？

“不是，谁都不能杀你。”她沉眉，用了很大的力气把人拉进怀里，可惜自己身上也冷，暖不了他还在发抖的身子，只能一遍一遍拂过他宽阔的脊背，把他的呜咽和难过统统抚平才算，“别怕。有我在，不管怎样我都能护着你。”

她是浮光，曾经主宰六界生死，就算老了，就算天地还能再翻，她也能护着陆离，一定能！

陆离的呜咽更多了，汹涌放肆的眼泪浸湿她的衣衫，他宁愿神尊杀了自己，好过以后成为她的累赘。

他想留的时候她要赶，他想长久的时候她不能答应，现在他想死了，偏偏她又不顾一切要护着他。

他突然就理解了及尔为什么甘心身死。

“我...是魔...我应该是魔，神尊，你要杀了我，才对。”他已经没办法思考，机械性地说出一句话，伸手使劲要把她推开，“我不想死在别人手里，不想整个天界都来杀我，那时候云霓山也要受累，你、你也要被逼迫的...”

“你冷静点，不管听到了什么，那都是太白的猜测，他没有证据，你也没有犯下滔天大错，谁都不能动你，知道吗？”浮光紧握住他的手腕，强迫他看着自己眼睛，“不过是些魔气罢了，我可以将他们封印好，你别怕...”

“又能怎么样呢？”陆离被她眼里的光芒刺得难受，“我小时候就知道，被怨灵投生的人，三魂六魄都不再是自己的了，用自己的元气养着怨灵，与自己无法剥离，直到怨灵彻底苏醒，然后吞噬自己的神魂思想。所以...才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神尊，你杀了我吧，我也害怕那一天，害怕自己成了嗜血的杀神，连你都不认得...”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蚕食他濒临崩溃的理智，他不止一次察觉到自己内心有杀戮的欲望，还有星鸦质问自己时的眼神，一遍又一遍从脑海闪过，像个残忍的刽子手，笑着撕扯开所有被岁月掩盖的秘密。

浮光的心被他说得疼死了，将人抱在怀里，摁着他的后颈，试图给他些安宁，“不会，有我在怎么会，你不是说什么都比不上长长久久地陪伴我吗？你不在了，我想喝红豆沙的时候找谁去呢？”

怀里的人刹那安静了，半晌后将脸埋得更深，额骨压得她肩窝生疼，“神...尊...”

他把所有的眷恋不舍和无法抑制的悲哀难过都藏进了这一声呼唤里，慢慢伸手抱住她的腰，一边浅泣，一边发抖。

浮光面色发白，强撑着不适，微微勾唇，发现竟无比艰难。

白溪代她出征的时候她没能拦住，及尔撞剑的时候她也没拦住，终于，这一次她拦住了陆离，才发现原来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心就疲惫地进入了冬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离才一点一点唤醒，十六万年了，她应该再也经不起一场感情的厮杀了。

“好了，不哭了。我看到你杀了他们，的确有失望。原本是想问太白有没有查到蜀山那件事的真相，不想他跟我说了那些...”她声音恢复冷静，只是还不肯松开陆离，“你别怕，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不要你，即便...那些人是你无意识的时候杀了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

陆离环着她腰背的手臂突然松开了，浅泣戛然而止，僵硬如石。

她看不见他的脸，所以也看不见他猩红眸子里厮杀哭喊的难过，犹如在一瞬间失去了全部支撑，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神尊护着他，神尊舍不得他死，神尊也想他长长久久陪着，可是神尊...不信他了。

一次两次可以，第三次呢，她还愿意吗？是不是以后只要有人死在魔气之下就都有可能是自己无意识杀的？

他觉得眼眶涨疼极了，缩回的手臂怎么也没勇气把她推开，孤高冷清如她，为了自己能到这一步，他怎么忍心放手？

陆离闭上眼，再没有眼泪可流，慢慢地重新将她抱住，痛苦而腥甜。

他随浮光回了芳菲殿，默认她封印了自己的魔气，同时也让她查探了自己的灵元，结果还是没能发现寄生的怨灵，她看着他的目光里闪过许多疑惑，每一种都让他胆战心惊，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嘱咐自己好好休息。

第二日，他整天都没见到浮光，偶尔能感知到她的神力波动，有时是凌霄殿的方向，有时又是别的方向，他不知道她想了什么办法，总之三十三天一直很安静，没人来找他，也没人来质问调查什么。

就算来质问，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入夜，他熬好红豆沙时浮光才回来，倚着长廊闭目歇息，一脸疲惫，察觉他走过来，才轻轻睁开眼，嘴角带着笑，问他，“好点没？”

陆离心疼，就坐在旁边亲自舀了红豆沙喂给她，“我没事。蜀山的事...”

“都过去了。”浮光抬指沿着他好看的眉骨摸了摸，当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了。

他沉默着垂眸，轻轻吹了吹勺子里的红豆沙，低声道，“我没做过。清醒时没有，失控了也没有，那次压着气息，更不可能失控，我离开沙丘的时候，那十几个修士还没追过来。”

浮光一想起今日天帝说起这事时的模样，以及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觉得头痛，便懒懒道，“嗯，以后不提了。”

勺子落回碗里的动静不大，但足以把气氛逼到顶点，他没抬头，声音像寒冬腊月的霜气一般，“神尊不信我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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