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下午六点，A07哨塔。
这不是原身尤莉尔第一次来长官办公室，但尤莉确确实实是第一次。
前几次见宋玄烨，都是他来的病房。
长官办公室比尤莉想象中的恢宏大气。
落地窗整洁明亮，透过玻璃可以俯瞰整座哨塔的全貌，但同时也很空旷，室内本该展示贵重物品、彰显地位的藏品陈列柜，清一色空着。
只有偌大办公桌上，自由散漫地撂起一堆堆文件，散发淡淡的班味。
那些吃灰的展示柜不像宋玄烨本人的风格，尤莉猜测，这个办公室，应该是灾后重建的哨塔建筑设计师，自行发挥设计的。
宋玄烨从让人头大的各类文件中，撩起眼皮：“你是说，昨晚有精神体叼走你，意图制造命案？”
他随手将笔弹回笔筒，扯了扯军装衬衫领口，解掉一两颗扣子，宽阔的脊背贴上工学椅面，放松后仰。
似乎想借这个话题，合理偷会懒。
“是的。”尤莉捏紧了掌心，面不改色，“我怀疑有什么潜藏在暗处的敌对力量，在针对我们基地。”
“说不定我的感知受损也是他们造成的，所以我申请住在您隔壁，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她没有直接说托兰的名字。
尤莉很清楚，没有证据，再强烈的第六感也只是一种感觉和猜测，长官不一定会信她。
就算信了，一个S级哨兵，和一个精神感知还未恢复的A级向导，尤莉也不确定，长官会站在哪一边。
明着来是血亏，只能含糊其辞。
果然，宋玄烨灰锈色的眼珠盯了她一会，懒洋洋地吐出几个字：“编，你就编。”
尤莉：“......”她的表情明明很诚恳！
不等尤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宋玄烨又道：“不过托兰的状态确实是我没想到的，这件事是我疏忽。”
长官屈起的指节，轻轻敲在桌面。
“山猫小队原本的归期是在明晚，我没想到他会提前整整三天。”
白砚也提前了。
看来，向导昏迷的消息给这群小子的刺激不小。
尤莉：！
她没直接提名字，长官倒是一口气说出来了。
现在领导都这么英明神武的吗？
早知道他不需要证据，那她之前为什么要头脑风暴那么久，绞尽脑汁编理由？！
“那您的意思是，宿舍......”尤莉亮起星星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宋玄烨在白塔成为领队长官后，被降成了A+等级的哨兵。
但尤莉接收过的记忆碎片中，原身父亲曾经提及：宋长官出身A07，16岁进入白塔受训的时候，资料明明白白记录的是S级。
A07是整个A区域中人口规模和基地发展靠后的小区，送入白塔受训的S级哨兵向导并不多见，宋玄烨这个名字，老一辈的人都会有印象。
不然就算军衔在那，在污染爆发失去秩序的时候，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宋玄烨又怎么镇得住几位S级的少年男主。
虽然现在逐渐变成了几个成年男主之间的互相制衡，但在尤莉心里，目前宋长官隔壁的宿舍房间，依然还是整个哨塔最安全的地方。
“我的锅，你不用动，我搬下来。”宋玄烨说得干脆，神态轻松，似乎麻烦的搬家行为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尤莉正要道谢，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长官，您一个男性哨兵，搬下来会不会太麻烦？”
尤莉幻视了一个糙汉熟男扛着行李，大刀阔斧地搬进一栋漆着粉色外墙的少女宿舍楼，这情景，这画面，委实过于玄妙。
怕影响到其他向导妹子，尤莉决定自己辛苦一点：“要不，还是我搬上来吧。”
她隐约记得，长官在哨塔宿舍是单独住顶层。
这样最好了，谁都不会影响谁，也不用担心影响其他人。
“不麻烦，就上下楼的事。”宋玄烨随口应承，打开光脑，修长手指划到小游戏图标。
压根就没注意少女细腻的心思。
“就是住你隔壁有点麻烦，估计没人愿意腾地儿。”宋玄烨手指在[勇士拼刀刀]的游戏图标顿住，煞有其事想了想，“月楼出的长期任务，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可以先住他那间，在你右边。”
“体谅一下，年纪大了，没法跟小年轻们打架抢地盘。”
尤莉满脸疑惑。
什么打架抢地盘？
被灵铃称为月楼少爷的大队长，为什么会住她隔壁？？？
“我说，立志要为基地贡献自己力量的莉尔向导。”
望着少女越听越迷茫的神情，宋玄烨手从[勇士拼刀刀]收回，拉开抽屉，在一排五颜六色的棒棒糖中，随意抽了根粉色，朝少女抛去。
“你该不会以为，你一个S级哨兵团的专属向导，之前住的是什么向导楼、女子宿舍吧？”
尤莉捧着草莓味的棒棒糖，睁大眼睛。
不然呢？不住向导宿舍，她住哪？
她总不会，总不会是跟那几个S级哨兵们住一层吧！
“你可能确实需要好好回忆一下，想想你跟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玄烨深深看她一眼。
被认定的伴侣遗忘，也难怪有些人突然发疯。
她跟男主们是什么关系？
尤莉撕掉糖衣，忿忿地将清甜的糖含在嘴里。
曾经的加害人与被害人关系，未来的加害人与被害人关系。
只不过两者之间互换了一下位置，她会从曾经的加害人，变成未来的被害人。
少女蹙眉的微表情和无意识小声嘀咕，瞒不过视听双绝的哨兵长官。
“容我提醒一句，A级向导和S级哨兵之间的匹配相隔天堑。”宋玄烨稍作解释，“你想想，他们得是努力把自己打开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让你安全地进入。”
“你懂的，在等级不匹配的情况下，这种事更讲究你情我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他们属于双向奔赴。
换一个别的向导，就算是A+等级，那几个也不一定愿意接受。
......行，她现在一脸见鬼的表情告诉他，她不懂。
“我是指进入他们的精神图景，展开治疗，也就是你静音室的工作。”
宋玄烨换了个姿势，身体前倾，骨节清晰的双手交叠，抵住下巴，灰锈色眼眸注视少女的眼睛：“莉尔向导，你似乎工作能力也忘光了。”
尤莉一下绷紧了。
“我......”
她唇瓣微张，手心氤出湿汗，还没想好怎么辩解，听见长官叹了一声，又道：“慢慢来吧，急不得。”
他望了眼办公桌上的文件，露出痛苦面具，旋即骨头一软，靠了回去。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犀利的眼神，只是尤莉一种错觉。
“工作能力这种事，相信我，班上着上着，肌肉记忆迟早会帮助你想起来。”宋玄烨连连摇头，感慨。
也不知道是感慨失忆的向导小姐，还是感慨自己。
尤莉望着他办公桌杂乱堆放，姿态不羁的文件夹们，觉得更像后者。
比起坐在办公室镇守，这位长官大概更想上战场。
但长官毕竟是长官，尤莉发现，他要认真谈起事来，她好像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
宋玄烨拉开抽屉，给自己也选了根棒棒糖：“托兰我会帮你盯着，虽然你放心，他其实不会真正地伤害到你。”
瞥了眼少女手中颜色，草莓太腻，来根橙子。
“如果你还是担心，那么，我也已经把你忠诚的爱犬从禁闭室放出来了。”宋玄烨撕掉糖衣，将橙子味叼嘴里，点进小游戏，“今夜你可以安然睡个好觉，他会给你看门的。”
“再不然，我十点准时下班。”
[坚强的勇士，欢迎您来到勇士拼刀刀第999关的终极关卡]
[是勇士就该砍999刀，祝您旗开得胜！]
光脑弹出小游戏最终关卡的静音提示。
宋玄烨望了眼低头陷入沉思的少女，把低沉烟嗓夹了夹，道：“乖孩子，你可以回去再想。”
“我们的谈话时间结束了，出去记得关门。”
“......”别这样，长官，您就不是这赛道的。
夹得很好，下次不许再夹了......知道您怕闯关失败丢脸，她走还不行么！
“好的长官，再见。”
尤莉搓了搓里嫩外焦的鸡皮疙瘩，恭敬带上门。
......
......精神图景治疗......忠诚的爱犬？
去往宿舍楼的路上，尤莉一直消化长官说的话，没有记忆碎片提示，百思不得其解。
直至电梯“叮”一声，她看到了一个纯白的少年。
或者说，是一个白发异瞳的少年，乖乖蹲在长官递给她的房号门前，画着圈等她。
他干净得好像没有一丝杂质，头发是白色，皮肤白皙通透，连睫毛也是根根分明的白，唯有双异瞳显现出别样的色彩。
一只眼瞳纯白如雪，另一只漆黑幽邃，瞳孔扩至整个眼眶，如无尽深渊。
“主人！”
少年抬眸看见她，浑身迸发出强烈的欣喜情绪，箭步冲到了电梯口。
尤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年揽进了怀里。一只毛茸茸全身洁白的雪狼，拼命摇晃尾巴，用脑袋哼唧拱她掌心。
“奇迹队长。”
灵玲微微欠身，向少年行了一礼。
听到这个称呼，尤莉被可爱生物吸引，下意识要揉雪狼脑袋的掌心僵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赛恩队长胸口那条快要变成贯穿伤的可怖长口子，就是这只小可爱的杰作。
原身为何会落单这件事，至今尚未调查清楚。
据队伍哨兵说，当时他们赶到现场，现场只有畸变物的尸体、昏迷的向导、抱着昏迷向导陷入暴躁状态的奇迹队长。
以及，阻止奇迹队长失控伤人的赛恩队长。
最终以赛恩花费受伤的代价，将暴躁状态的奇迹带回基地，关入禁闭室结束。
后续赛恩上交的报告中，奇迹是先他一步找到昏迷少女的，他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
而事件中，第一目击者奇迹和当事人尤莉尔的状态，又双双无法配合调查，“向导落单”这事便只能暂且搁置。
目前已知的原身记忆碎片，对这件事完全空白，但尤莉知道，等她“恢复记忆”后，迟早要去长官那里过这个坎。
眼前这位第一目击者少年，不知是否就是关键。
尤莉这么怔然间，一时忘了抵抗，任由少年将她抱起。
“主人，长官没有骗我，你果然醒了。”
少年纯白的发丝拂在她耳侧，脑袋深埋颈间，似乎很想用力拥紧她，又怕控制不好力道伤了她。
只好小心翼翼地，用他认为最轻最轻的力道，拥抱她。
他乖巧依赖地轻声低喃：“主人，我好想你。”
尤莉看到了他颈间一片触目惊心的紫红淤痕。
深深浅浅，新旧交迭，在白皙皮肤上额外烙眼。
是禁闭室惩罚项圈留下的痕迹，也是奇迹陷入无法自控的暴躁状态、伤害同伴需要承担的后果。
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知道少年是这样一个杀伤力恐怖的存在，尤莉也对他生不出任何防备的心思。
他给她的感觉太纯净了。
“是温和无害，可以信任的。”
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在这样说。
他是男主，他是男主，他是男主......
尤莉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不敢去戳少年，只好拍了拍依旧在热情拱她的雪狼脑袋：“你先......嗯，放我下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主人！”
奇迹才发现他把主人抱得脚尖都离了地面，忙不迭把典雅宫廷裙装的少女，轻轻放到雪狼背上。
主人太矮了不是她的错，长太高了是他的错，雪狼没有提醒他是雪狼的错。
奇迹又才发现，主人身边原来还站着一个更矮的人。
他白色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异瞳闪露些许诧异和无措，雪狼脑袋跟着急溜溜耸拉低垂，转头用湿润的眼神巴巴看她。
“对不起主人，你说过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能叫你主人，要叫向导。”
“可是主人，灵——”奇迹歪头看灵玲，皱着眉，努力回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这个眼熟人的具体名字，“灵......”
“灵玲。”灵玲帮他补充，“单字，王令玲。”
“哦对，是的，谢谢。”奇迹飞快重新看向尤莉，“可是主人，灵玲应该不算外人吧，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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