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遣散役夫
“巡察使大人，还望您慷慨解囊，替我莱州缓了这一口气。”
“若是发生逃役事件，下官可吃罪不起啊！”
刘知文一张老脸皱巴起来，颇像是脸上蒙了张枯树皮。
他本就一脸苦相，此刻哀戚哭诉的模样，实在叫人动容。
赵怀洲心里隐有同情，倒也能理解这老学究知府官儿。
劳役是自古以来的惯例，大梁建国后，自也依循惯例，定下兵、劳二役。
大梁百姓之中，家里但凡生有男丁，或要应征入伍，或是以劳役替之。
而大梁朝廷若要兴建工事，譬如垦田开荒、兴修道路水利等，都要仰仗劳役制度。
如此举国大计，自是容不得半点马虎。
倘若这莱州发生逃役事件，刘知文作为莱州知府，自然要担责的。
“罢了罢了，你那里还缺多少钱？”
赵怀洲心软了，打算从赈灾款里，拨出一部分来。
一听这话，刘知文那苦脸立时转晴。
他拱起手来，笑眯眯道：
“不多，只需再调拨八十万两，便足够应付到汛期结束了。”
他这手伸得轻松，赵怀洲一听，立时后悔了。
“八十万？我去哪给你偷那么些银子来？”
手头拢共才百万两纹银，还得预留部分给锦衣卫。
这剩下的钱，光是支付青州的赈灾款项，便已够呛。
哪里还能抽出八十万给他？
“不行，最多二十万两！”
赵怀洲伸出手指，比了个“二”：“多一文都拿不出来了。”
“二十万两……怕只够支付先前欠下的账款，可我莱州还要修建大坝，还得疏通河道呢！”
刘知文的脸上，重现苦色。
他又连连拱手，连告饶带求情，用尽了姿态，请求赵怀洲再添些银两。
但这一次，赵怀洲没有再心软。
实在是拿不出更多钱了。
“那……那可怎么办啊！拿不出钱来，如何养活那么多役夫，如何催逼他们赈灾？”
刘知文急眼了。
拿不出钱来，修坝通渠自是没了指望，更可怕的是发生逃役事件，又或者激起役夫公愤，酿就民乱。
民乱比之洪灾，可更为麻烦啊！
“养不起役夫，干脆不养了！”
赵怀洲却又甩起手来，不管不顾了。
“左右他们都不是本地人，放他们回家，咱也省下钱来！”
他倒越说越上瘾了，全然不顾赈灾大计了。
这话听来像是玩笑，可这等玩笑是胡乱开不得的。
“使不得，使不得啊！这赈灾还得指望着他们呢！”
刘知文赶忙摆手。
可赵怀洲似是从他自己那荒唐话里得了启发，竟托腮嘟囔起来：
“朝廷发来这么些役夫，非但没帮上忙，反倒添乱了。”
“倒不如全打发回去！”
一听这话，刘知文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给吓了个半死。
忙上前捂了赵怀洲的嘴，刘知文小声道：
“大人切莫妄语，这话岂能乱说？”
那劳役乃是国策，这些役夫都是朝廷调拨来的。
未经朝廷应允，擅自遣散役夫，这可是败坏朝纲的大事。
莫说你只是天子派来的巡察使，便是天子当前，怕也不敢妄开这等先河。
刘知文正要劝说，可赵怀洲却已然转身，朝窗外吼去：
“去，将那工部管事的喊来，本官有要事吩咐！”
役夫调派，都归工部负责。
原先料理此事的，是工部郎中崔浩。
崔浩伏法后，便由其下属接管。
没过多久，便有一青袍官员跑进了堂中。
“下官工部员外郎于守礼，见过大人！”
赵怀洲也不含糊，一见了他便吩咐道：
“去，将这青、莱二州的役夫，全都遣散了，发派回去！”
这话一出，堂内的两名官员全都傻眼了。
刘知文稍好一些，先前已有准备，可那于守礼一听，差点没懵逼。
自崔浩被查办后，于守礼作为工部理事之人，对赵怀洲那是百依百顺。
毕竟崔浩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他也清楚，得罪眼前这位公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饶是如此，此刻听到赵怀洲说遣散役夫，还是立时作出反驳。
“这解散役夫之事，干系国朝纲领，此事下官做不得主。”
“大人若有此意，不妨上疏洛京，请陛下与魏相等人商定发落。”
于守礼不敢明问缘由，只能先将这皮球给踢出去。
让你赵怀洲和天子宰相去闹吧，想来洛京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谁要你做主了？”
“本官既是天子钦封的巡察使，自有处断赈灾事宜的权力！”
“喊你过来，不是问你的意见，是让你赶紧下去执行！”
“快滚！”
赵怀洲摆了摆手，没好气吩咐道。
“可……京里若怪罪下来……”
于守礼一愣，心里已打起鼓来。
赵怀洲的雷厉风行，他于守礼是见识过的，如若违逆他，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可这遣散役夫之事，又万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担得起的。
想了许久，于守礼又道：
“下官要上奏京里，将此事呈报朝堂，之后再……”
他原本想说，待京里同意，再依计行事。
当然，用屁股也能猜到，京里是绝不会同意的。
这般说法，不过是委婉的推辞罢了。
其中，更带了几分威胁：此事让京里知道，你赵怀洲也讨不了好！
但这般威胁和推辞，仍没动摇赵怀洲分毫。
“我管你上不上奏？你爱怎么奏全由得你自己！”
“但本官下的命令，是即刻遣散役夫，发派回家！”
多留一日，便要多花一大笔钱。
早些将役夫遣散回去，一能避免这些外地役夫生乱，二能省下钱来。
这般威喝，终是吓得那于守礼不敢再作推辞。
“此事……下官定会呈报朝堂！”
拱了手领了命令，于守礼丢下句话，便退了出去。
虽是老老实实办了差，但他还是将这事给捅了上去。
这般威胁，没能奈何得了赵怀洲，却已将一旁的莱州知府刘知文，给吓得六神无主。
这位瘦骨嶙峋的老学究，原对赵怀洲相当钦佩——毕竟他一来就清除贪腐积弊，追回了不少钱财。
可见赵怀洲如此莽撞，刘知文又替他捏一把汗。
“赵大人擅将役夫遣散，那赈灾的活儿该由谁干？”
“朝中一旦怪罪下来，大人可有办法应付？”
刘知文走上前去，关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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