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江湖呢
宣纸上写着的大概，让独孤彧每每想起来，心中便是一阵揪疼。
莫祁亲笔写了三千张告示，昭告天下，在百无怀有身孕的第二个月，边疆有一小国风头正盛，为了不让这小国与自己为敌，他将献上百无，求两国和平。
多讽刺？
多可笑……
那天，大雪纷飞，西北风像是刀子一样插进人的骨头里，独孤彧衣衫单薄站在城楼之上，兽陵的军营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她眺望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在这冻死寒鸦的一天，硬生生攥湿了那张宣纸。
字迹晕染，再看不清上头写了些什么，独孤彧永远记得那些字代表了什么。
那是一个懦弱皇帝的最后筹码，他献上自己的皇后，自以大公无私。
写了三千张绝情。
更让她觉得讽刺的是，百无是个算命的。
她怎么会算不到有这么一天，可她还是疯了似的往火坑里跳！
“独孤，出兵吗？”渡零须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壶酒。
独孤彧双目凌凌，剑鞘之中的烫阳剑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心绪，说话间便要冲出剑鞘。
宰了他这个万古第一负心汉！
次日，独孤彧一人一剑一马，于万里雪地辞别众人。
“我去杀了莫祁，把百无带回来。”
没有人说要跟随她一同去，这件事情越简单越好。
独孤彧一人去，那便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也不用顾虑什么，莫祁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负了妻儿的混蛋而已。可若是大队军马前去，那便是造反，麻烦了许多。
杨桨用内功跟着独孤彧的日行千里，足足跟了八十里，独孤彧终于停住。
“回去吧。”
“可是……”
“杨桨！”独孤彧回眸看他，眼含万般风情。
比起百无来，她何其幸运自己的丈夫是杨桨，是这样一个不会三妻四妾，不会弃她不顾，知她心事，为她思虑的男人。
“我爱你。”
红衣女子骑着红鬃烈马，往夕阳而去。
…………
大唐皇城，长安皇宫。
南岚殿成了莫祁寻欢作乐的地方，此时他正一手怀抱惊俗美人，一手端着酒杯，于这主座之上摇摇欲坠，敬底下北夷国的所来使者。
北夷国，正是那声名鹊起的边疆小国。
百无目光呆滞，攥着铜板的手渗出鲜血来。
“我大唐与你北夷交好，此事已天下尽知，往后你我二国可要来往的勤快些，可别给一些好事者，传遍了的闲话！”莫祁如今美酒喝的已经说话不经大脑，沉淀多年的登徒子之意，如今在此暴露无遗。
北夷使者操着一口不甚标准的中原话，笑的和善“那是自然大唐皇帝，皇帝竟然忍心割爱，将皇后这样的绝代佳人献给我国，往后你我二国定然友善如手足一般！”
莫祁即使酩酊大醉。
他片刻暗淡的神色只有自己察觉到了。
那位使者说到自己将皇后献给他国的时候，莫祁竟然疼的心里发抖。
“啊！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皇上~百无姐姐自开始至现在一言不发，面色那样沉重，莫不是，不甘心让我两国交好？”
于莫祁胸中依偎的美人突然说道，惹得场面一度尴尬。
使者皱眉“百无姑娘，真的是这样吗？”
百无目光呆滞，像是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像是没察觉到自己如今的腹痛。
她还没告诉莫祁自己怀了他的孩子，怎么就要被当成礼物送出去了呢……
“百无姑娘！”使者拍案而起。
游云在一旁心急如焚，可在这样的场景下，他只是一个暗卫，什么忙都帮不上。
“百无！”莫祁大喝，提起龙袍疾步走到百无面前，硬是将她从座位上拽起来，那一巴掌举起来，临了还是没忍心落在百无脸上。
百无知道，这一掌迟早落下来。
“规矩些！”他憋了半天，终于这样警告百无。
百无冷笑“臣妾何时不规矩了？方才不过是给皇上与使者算了一卦，静心凝气，没听到你二人同百无说了些什么。
倒是一阵小母猫发情的叫声传进耳朵里，让臣妾甚是不舒服。”
语毕，百无看了一眼主座之上万种风情的女子。
听她这样说，使者终于展露笑颜，他这一笑，莫祁也随同一起违心的笑了。
“久闻百无姑娘卜算之术人间排名，今日倒真想开开眼界！
还请姑娘说出卜算结果来，让在座众人评一评准不准！”
百无因身孕的关系，穿的有些宽松，身孕不过将近三个月，莫祁也看不出她怀有身孕。
只是此时走了几步路，倒真的是能感觉出来的难受。
腹疼惹得眼前一黑，踉跄几步终于站稳。
“臣妾算出。
大唐江山……”
断壁残垣，奄奄一息。
“大唐江山，千秋万代，繁花似锦。
臣妾算出，北夷之国……”
装腔作势，空有躯壳。
“北夷之国，蒸蒸日上，必成大邦。
两家结交，乃是天意所赐，必将，留名青史……
神佑我莫氏江山万年无虞，黎明百姓安居乐业……
臣妾，有幸伺候皇上数年，此生无憾，只求来世，再嫁卿卿……”
北夷使者闻言赞不绝口，一说百无卜算天下第一，一说百无文采斐然，无不都是一些官场的话。
这样虚伪的地界，莫祁笑着眼泪淌了下来。
只求下一世，百无再也不要遇见他了。
主座之上的女子迈着莲步款款而下，只在一旁煽风点火。
笑吟吟道“既然百无姐姐都这样说了，想必往后你我二国定然傲视群雄，天下独霸！
只为这二国天下独霸，百无姐姐，不介意敬北夷使者一杯吧！
今日高兴，百无姐姐为这二国付出许多，不饮一杯美酒，岂会对得起自己？”
莫祁一边开怀大笑，一边擦去眼角泪水，心觉这敬酒的事情应当难为不住百无，在他的印象里，百无是昨夜喝一斤花雕，第二日还是会赶在他上早朝之前醒来的人。
“是啊是啊，敬北夷使者一杯！”
百无眼底含着泪雾，腹中疼痛让她面色有些发白。
她接过来美人递来的花雕，像是接过来一杯鹤顶红。
这一杯，断了她与莫祁所有的姻缘，是酒，是毒，是休书……
孩儿啊，母亲对不起你。
仰头饮尽，于灯影阑珊之中，百无再也看不清眼前景象，这是她嫁给莫祁以来，第几次忆起梦中的江湖？
她幻想着什么时候会有一白衣怒马少年郎八抬大轿来娶她。
怎会失足入了皇宫，毁了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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