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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次以后,眼镜铺的伙计就蔫了。
他们联系不上自己家的爷,又因为有言在先,要帮着解当家立威,所以对解雨臣有所忌惮,连带着也不敢再跟解家的伙计闹腾了。
解家人一开始还惯性般小心翼翼了一阵,逐渐发觉了真相,胆子便越来越大——大概前些天被压制得太狠,性子一撒开就收不住了,找准机会使劲捉弄人家。
铺子里的伙计终于感受到被“自己传的谣言”包围统治的恐惧,地盘好似真易了主,他们待在自己店中,内心总是涌出寄人篱下的悲凉。
如果说最初吹《二泉映月》顶多能模仿出调子,那么当下再吹,就是情由心生,丰沛不绝,凄婉哀伤之意堪比原作了。
黑瞎子不回复,他们就得不到下一步指示;摸不清黑瞎子的态度,即使解家伙计各种蛮横,仍不好冒然翻脸——生怕得罪了解家,又惹自己家的爷不痛快。
日子不好过,逼得人急中生智。
这批人也不是傻的,瞅了两回脸色:发现解当家在的时候,解家伙计们就规矩;解当家一走,解家伙计们就作妖,很快便明白当家本人没有为难的意思,于是绞尽脑汁,隔三差五就变着法的找人过来。
解雨臣倒无所谓,不嫌麻烦,去了几趟还挺舒心:
眼镜铺这个地方,与解家老宅不同;人少,单纯。几个小伙计都是一心一意地跟着黑瞎子,没有乱七八糟、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相处起来要轻松不少。
解雨臣喜欢轻松的东西。
再加上那几个伙计恨不得他天天来,伺候得特别殷勤,挖空了心思讨他欢喜,留下的印象非常不错。
解雨臣有时带着账本,坐在铺子的后堂,能看整整一个下午,却并不觉得太累。
黑瞎子的伙计伶俐,没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可他心里明镜一样敞亮。
在第一次听底下人抱怨,意识到那些人装可怜能够为自己提供益处时,他曾有过细碎的闪念——飘若浮萍,依存无根。是见多了占便宜争便宜的,可从未有人白送过便宜给他。
难以置信,不如不信。
而光阴消长,局势愈发趋向明朗,由不得他不信:黑瞎子就是拱手让了一个天大的好处。
这个好处,表面的受益者是解家,实际最大的受益者却是他解雨臣。
假设预先能选,他一定不肯接受,但此刻他深陷在整桩事件的核心,反而养出了贪念:想装上一晌糊涂,佯作不察,窃寸许美意,坐享浅尝。
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家里长辈转达给他的话:“今晚要下雨,流血的天气。”
记了挺多年,冷眼旁观或身临其境,早已不觉得怕。可是在血雨间久了,总会想看看阴沉散尽的清爽景象……
解雨臣合上了账簿,起身慢慢走出眼镜铺。
暮色辉煌,浓艳的晚霞在天边烧成了一片炽烈火海,覆盖住他的视野。
他仰头注目了一会儿,才坐进解家的车。
就这样吧——
直到——
那个人回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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