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当真是庄周梦蝶
程望舒做过许多次浅眠的梦，例如极困的清晨，明明觉得自己已经起床在刷牙洗脸，可下一秒一个激灵，发觉自己仍躺在床上。
这种浅梦太容易让人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而当下，程望舒觉得自己就身处这样的梦境之中。
他感到少年温热的气息因紧张带着如蝉翼振动时的颤抖，就这样轻轻扑在他的脸颊上。
再下一秒，干燥微凉的唇落在了程望舒的眉间。
那轻得如蜻蜓点水的吻顺势而下，从眉间至眼角，划过脸颊，最终至程望舒的唇边。
迷迷糊糊中，程望舒将头扭了过去，唇就这样碰上那微凉的唇，轻轻一抿，如吮甘露。
“程望舒，你可辨别得出，此梦，是你梦见了我，还是我的梦中有你……”
程望舒一个激灵，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可厢房除了自己哪有其他人的影子，只见那窗户半开，桂魄清辉透过窗柩洒落满地，给落针可闻的厢房添了一丝隐约凉意。
程望舒以为自己睡迷糊了，满脸茫然地挠挠头，又躺回了床榻上。
不一会，程望舒再次陷入了混沌的梦境里。
他仍感觉有人悄悄来到他的床榻边，手撑在他耳边，缓缓俯身，在他唇上落下吻，吞吐他温热湿润的气息。
程望舒：“唔……”
程望舒有些喘不过气来，努力睁眼，却在即将看清那人的脸庞时，感到身下地动山摇，床榻突然消失，整个人如同从云端瞬间跌落，失重感吓得程望舒背脊瞬间冒出冷汗，眼前恍惚出现了清心殿厢房的陈列摆设。
他见岁星宗宗主手持拂尘在他额上一扫，他就这样蓦地被重新扯进混沌的梦境中，恍如跌入一池浓郁粘稠的墨水中。
随即，程望舒听见了先前听到过的诡异声音。
“揪，揪，揪……”
程望舒四肢扑腾，努力靠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正用蛙泳一样的姿势蹬着腿，一使劲，发现四周浓稠的黑暗悉数褪去，他如履平地。
而那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
“救救我，救命啊。”
程望舒朝着求救的方向走去，见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人。
明明程望舒站的位置距离那人并不远，但无论怎么瞧，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觉得十分扭曲模糊，不过他四肢上捆着的铁链倒是瞧着非常清楚，铁链一端牢牢绑着那人的四肢，另一端隐匿在黑暗中，不知捆在何处，但看得出很牢固。
那人见程望舒出现，激动地大喊：“救救我！”
程望舒谨慎地问：“你是谁？”
那人不回答，只是说：“你进入梦境不就是希望他能赶紧醒过来吗？只要你放了我，你解开这些铁链，他就会立刻醒来！”
程望舒福至心灵，问道：“你是不是梦魇？！”
那人不答，反而突然发疯似地开始歇斯底里喊叫：“放开我！现在放开我！不然等我自己挣脱束缚，我要你们全死，我会让你们死得很惨的！”
他大喊着，身体开始膨胀扭曲，变得极其可怖。
程望舒受惊后退，这么一退，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程望舒想扭头去看身后的人是谁，却被那人一手揽着腰一手环住肩膀固定住了身子。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熟悉的清冷声音没有情绪，令程望舒感到无比耳熟。
程望舒毫不犹豫地开口：“眠眠，是你吧！你怎么不愿意醒啊？宗主说你这样一直做梦，会被梦魇趁虚而入的。”
昭无眠沉默片刻，只说：“因为还未到。”
程望舒：“什么还未到？”
昭无眠：“那一幕。”
程望舒听得云里雾里的：“哪一幕啊？？”
他和昭无眠这边打哑谜时，梦魇已经如气球般膨胀，变成了一个看不出人形的庞然巨物，虽仍被铁链束缚着，但有恐怖的压迫感，就连声音都变得震耳欲聋：“我要杀了你们！”
昭无眠冷笑：“你身为梦魇，在我的梦境里，不但被我所控，还为我所用，而今你说这种话，不觉得好笑吗？”
梦魇咬牙切齿，愤懑大喊：“你有执念，只要你不愿离开梦境，我迟早会找出破绽的，迟早的！到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昭无线一甩衣袖，捆住梦魇四肢的铁链蓦地缩紧，梦魇尖声惊叫起来，高亢的尖叫声音顿时让程望舒如同听见用尖利指甲划玻璃的声音般难受。
程望舒听见那声音，顿时觉得心肺如震碎般骤疼。
昭无眠揽在程望舒腰间的手收紧，抱着人蓦地后退，远远地离开此地。
程望舒感觉自己好似坐了一趟头晕目眩的过山车，整个人在窄小的空间里被颠来倒去，再之后，他猛地睁开眼，就这样醒了过来。
清醒的瞬间，疼痛霸道地占据程望舒的胸膛，程望舒伸手捂嘴，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啊？怎么咳血了？”在厢房里等候的阮晔晔见了吓一大跳，忙拿来干净的素绢帕子递给程望舒。
程望舒感谢后接过帕子，擦干净嘴角的血，转头去看睡在身边的昭无眠。
昭无眠依旧未醒，但表情不似先前那般平静，而是眉头轻蹙，嘴巴抿着，似在愁虑不安。
宗主问程望舒：“小友，可有眉目？”
程望舒点点头：“我猜测，我的朋友应该是困住了身体里梦魇，借用梦魇的力量制造自己想要的梦境，但是梦魇反抗激烈，所以我朋友的梦境不完整，他在努力让梦境变得完整，这也是他迟迟不肯醒的原因。”
宗主轻捋了一下胡子，仔细忖量后，说道：“如今的情形与你所猜测的确实完全符合，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世间居然有人能困住自己体内的梦魇，还能借用其力量，小友，你可有在他梦里见到梦魇吗？”
程望舒回答：“见到了。”说着程望舒描述了一下见到梦魇时的情景，以及梦魇突然膨胀得不似人形这件事。
宗主一听，立刻说：“糟了，这说明梦魇已经快挣脱束缚了，你朋友若再执迷梦境，不肯醒来，恐有性命之忧！”
程望舒闻言，立刻着急了起来，对宗主说：“宗主，能不能再送我进无眠的梦境一次，这次，我要去把他喊醒！”
宗主望向程望舒手里刚沾上血迹的帕子：“可是小友，我怕你身体扛不住啊，你没有修为啊。”
程望舒焦急地说：“我没事，我得去帮他啊！我真的没事啊！”
宗主见他着急得双手紧攥成拳，额头鼻尖冒出汗珠，音量拔高，语调急切，知道若不让程望舒进入昭无眠的梦境里，程望舒恐会急火攻心，于是道：“那好吧，小友，你躺好。”
程望舒立刻躺回床榻上，这次他偷偷握住了身旁昭无眠的手，然后在宗主的帮助下，再次进入了昭无眠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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