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少女脸上的面具
一路走向山林间,白泽发现虽然道路两边的农田里都有人类在耕种,但是似乎都没有看见面前就有“百鬼夜行”,仔细观察,在道路两侧各有泛着淡淡金光的结界,能够感受到天狐的气息,应该是天狐少女设下,既让妖怪能够畅通无阻,也不必惊吓到周围居住的人类。就在白泽查看结界的时候,在人群中感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这不是张远的气味,而是一股来自自身分裂出的妖力。白泽警觉地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有可疑之人,反而被身后跟着的一只巨型螃蟹催促快些。无妨,反正要进入山林,到时候可以慢慢找。
山脚下还有结界,穿过结界后,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变为日落时分,半边太阳被山顶托举着,妖媚的红色阳光洒在山间,明明应该是诡异的场景却意外让人感到安逸。顺着眼前的山路一直往上,大概到半山腰的位置就有一个祠堂。白泽不免皱紧眉头,眼前这个祠堂大门也太小了吧,不说能不能容下这么多妖怪,就他身后这只巨型螃蟹能不能进去都成个问题。
当然这个担心下一秒就烟消云散了,身后那只螃蟹可能实在无法忍受前面的妖怪前进的速度,提起整个身躯,从众妖头顶上跨过去,本来要进祠堂的妖怪被迫停下,倒没有对它这种插队行为表示出不满。白泽看着这只螃蟹将自己的身躯横过来,侧着走进祠堂门,这个大门似乎会伸缩一般,突然抬高,像一张大嘴,将巨型螃蟹一口吞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泽隐约看见,这只螃蟹在进门之后幻化成了一个老妇人。
等螃蟹进入之后,队伍才继续向前推进。中间不乏贪念林间风景的,纷纷脱离队伍,但在他们离队的时候就会变成萤火虫,化成一颗发光的球体在山间飞舞,直到再次回归大部队。进入祠堂,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般,别说后面绵延的妖怪,就是装下全世界的妖怪也绰绰有余。
祠堂正中间,有一个下沉舞台,舞台上方是镂空的,夕阳的红光从上方斜射进祠堂内,一只盘旋的巨龙雕像漂浮在舞台上方,显得十分庄重,舞台的地面是一整块完美无瑕的玉石,雕刻着一只九尾天狐——传言中它便是大禹与涂山氏的孩子,天狐族的第一位族长,也是妖界在人类世界的第一位话事人——这些白泽是听张远说的。
先一步进入祠堂的张远在众妖中找到了白泽,不为其他,只因为白泽是和他一同来的。
随着夕阳下沉,满月升起,在下沉舞台上无端出现六名少女,其中五位穿着萨满巫师的红衣,脸上分别戴着龙、凤、龟、麒麟、貔貅的面具,白泽能从她们身上感知到妖气,但很微弱,而站在舞台正中央的少女则穿着古代的红嫁衣,脸上戴着狐狸面具。
“是狐嫁娘!”有妖怪惊呼,连带着周围的妖怪也叫嚷起来,纷纷围在舞台四周。狐嫁并不常举办,有幸能见一次都是万幸。白泽却无法感知到少女的气息,仿佛是被少女脸上的面具遮盖住了。
六名少女保持着固定的姿势,立在舞台上,一动不动,任由周围的妖怪围观自己。
直到天上的满月完整地出现在舞台上方,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古铜钟声,围在舞台周边的妖怪才散去,纷纷找地方落座,目光却没有移开过。
“归来迎”仪式要正式开始了?白泽不禁疑惑,如果只是单单跳支舞或者奏乐什么的,这个仪式也太过简单了。
丝竹管弦之声在祠堂内回荡着,一首空灵的曲子由一名女子吟唱出来。白泽能听出来,这是天狐少女的声音,她所吟唱的这首歌也十分眼熟。与此同时,舞台上的五名少女围着正中央的少女翩翩起舞,而正中央的少女则席地而坐,怀里抱着支琵琶,配合着祠堂内空灵的歌声弹奏起来。
那五名少女的舞台像极了萨满巫师的祈祷舞,杂乱又毫无章法,却与整个曲子意外贴合。随着曲子进入高潮部分,五名少女的动作越来越无章法,并纷纷化为本体,只见龙凤腾飞在空中搏斗,从龟口中喷出一道喷泉,麒麟所过之处遍地开花,貔貅抖动毛发散发出芬芳的香味。同时强大的妖力也震慑在场所有妖怪,刚刚竟然没有人发现她们便是五瑞兽,想是面具将他们的妖力隐藏住的缘故。
而正中央的那位少女,弹奏琵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突然一根琵琶弦断开,发出崩裂之音,少女也像受到什么冲击一般,直起上半身,仰面迎着月光,脸上的面具出现一丝丝裂缝,随之破碎,散落一地。少女像失去魂魄一般,坐在舞台中央。
“雨晴……”坐在白泽身边的张远声音颤抖,白泽看向他,仿佛他整个人都苍老十岁。少女的名字名叫梁雨晴,是张远和前妻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后代,自从他和前妻离婚,女儿便跟着前妻改姓——这是白泽通过读心了解到的信息。
如果按照妖市理发店老板娘所说的,被邀请的妖怪多有执念,对于白泽来说过往的记忆便是他的执念,于张远来说女儿便是他的执念。张远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早年忙于工作,后半生沉迷除妖师事业,错过了女儿的人生,再回首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这么失败的父亲,所以即便他再婚也没有在妻子死前再要一个孩子。
与其说张远是后悔没有参与女儿的人生,不如说是对以前平凡生活的眷恋。以前白泽不敢正大光明地读取张远的心思,现在乘着张远发愣时,仿佛有人引导白泽主动去读取一般,白泽在张远的记忆中看见的不单单是平凡时的忙碌和快乐,还有成为除妖师后经历的各种生离死别。
通过读取张远的记忆,白泽看见除妖师们斩杀或者是活捉了许多大妖,对于斩杀的大妖他们似乎取走了大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至于被抓走的大妖则不知去向。白泽忍不住笑了,引导他的人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些吗?
因为舞台上的异常,祠堂内的妖怪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的老资历妖怪见过狐嫁仪式,虽然上一届的是个狐嫁郎,但仪式是一样的,很明显这个面具裂开让所有人看见狐嫁女的样貌是不寻常的。
舞台上的梁雨晴只是愣了一两分钟的神,然后抱起琵琶,继续弹奏,可是这支琵琶已经断弦,弹奏出来的乐曲异常诡异,有的妖怪已经觉察出不对劲,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看向舞台上,但这个举动被舞台上空的龙凤发现,一股强劲的妖力扑面而来,那些妖怪只能乖乖坐下,敢怒不敢言。
“原来是张先生。”一个老妇人走进张远和白泽,佝偻着身子,脸上满是褶子,黝黑的皮肤上有意义不明的红晕。张远显然不记得这位妇人是谁,疑惑地看着对方。“难得天狐大人会邀请张先生。”老妇人毫不客气地坐在张远身边。
此时的舞台上,梁雨晴的弹奏已然进入忘我的状态,闭上双眼,一脸享受,但她弹奏琵琶的手指已经被琵琶弦划破,鲜血顺着琵琶弦落在衣服上,引得祠堂内一些嗜血妖怪蠢蠢欲动,又迫于五瑞兽的压力只能压抑自己。
“那是张先生的女儿吧,都长这么大了。”老妇人似乎与张远特别熟络,都知道梁雨晴是张远的女儿。白泽通过读心知道,张远和前妻离婚后,前妻不允许女儿去看张远,所以很多同僚都不知道张远结过婚甚至还有女儿。
“这是狐嫁女,等这首曲子弹完,就算是礼成,张先生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老妇人沉闷的声音像是一点火芯,引燃了张远心中的爆点。张远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向舞台靠近,围绕在舞台周边的五瑞兽竟然也没有阻止。白泽也无意阻止,他认出了这位老妇人,是外头那只巨型螃蟹,应该是老板娘所说的蟹妪,也不知道是否和张远有恩怨,但此刻的他只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随着梁雨晴的琵琶越来越急促,张远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在众妖诧异为什么会出现人类的时候,张远一个箭步冲进舞台,大喊了一声“梁雨晴”,一把抓住梁雨晴弹奏琵琶的手。梁雨晴先是愣住,而后像是回神一般,面部的五官出现一瞬间的扭曲,像是刚刚睡醒一般,呢喃着叫了声“爸”,便和张远突然消失在舞台中央。
“仪式被打断了!”台下众妖叫嚷着。本在舞台上的五瑞兽也像解开禁锢一般,冲向祠堂内的妖怪们,顿时乱作一团。
而令白泽感到疑惑,就在刚刚一瞬间的时候,梁雨晴的面部扭曲后,他看见的不再是梁雨晴那张恬静的少女脸蛋,而是一张成熟俊逸的男人脸,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张脸的主人他认识。
此刻本在台上与凤缠斗的龙居然直接俯冲向白泽,张开漆黑的嘴,将白泽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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