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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朕伐开心


  傍晚风凉,斜阳渐矮只余影长。

  林晚堂裹紧了外套,他感觉冷,来民国尚且不足一周,便碰上了两起谋杀案,他至今都记得在龚子卿的书房中,那张被血染透了的宣纸。

  秦褚生注意到了他神色苍白,于是稍微放缓了语调,说:“我已经让沙恩封锁了庆余堂,根据案发现场来看,很像是自杀。”

  林晚堂竖起领子,把半张脸埋了进去,他声音闷闷的:“你信吗?”

  “不信。”秦褚生略显苦恼地蹙了蹙眉,“但我目前没发现什么有利的证据。”

  林晚堂问道:“你去过现场了?”

  “嗯。”秦褚生只是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但架不住吴老六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他愤愤不平道:“要不是听说你小子出事儿了,二爷至于大老远跑这一趟?”

  林晚堂还没反应过来,却听秦褚生不疾不徐地唤了一声:“六子。”

  后来不知怎的,这一路上吴老六都没再说话。

  刚到庆余堂附近,一群女人便争先恐后地迎来,其中还有林晚堂上次见过的那位小姐,在这种花枝招展的女人堆里,她明显更为出众,也明显更讨秦褚生的欢心。

  远远就瞧见秦褚生要往堂子里走,那小姐踩着高跟鞋候在门口,一双桃花眼泛着嫣红,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二爷!”等秦褚生迈过门槛,有女人便先一步投怀送抱,“你可来了,吓死人家了!”

  林晚堂识趣地躲开了半步,与秦褚生保持着安全距离,他无意间瞟到了那位眼熟的小姐,后者并未上前,脸上还挂着泪痕,却面无表情,只是木然地看着秦褚生左拥右抱。她似乎自信又笃信,在秦褚生心里,他怀中的两个女人并不能胜过自己。

  可惜这种地方的来客都是为了寻欢作乐,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哪里会有常青树呢?

  林晚堂回过神,不知小姐竟何时瞅向了自己。非礼勿视,他仓皇地挪开目光,又不敢去瞧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的秦褚生,只好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或许那位小姐的确该有底气,因为秦褚生很快便打发走了其余的女人,在一众艳羡的神情中,秦褚生独独对她舒展了眉宇,“梦兰,没事儿了,别害怕。”

  原来这位小姐便是之前报案的许梦兰。她望向被秦褚生凉在身后的女人们,眉梢眼角又添了一丝柔情蜜意,带着江南烟雨浸过一般的软语,说:“我不怕。”

  秦褚生让唐小强拿来自己的风衣,然后披在许梦兰的肩上,问她:“死人了,当真不怕?”

  许梦兰这才轻轻靠上了秦褚生的胸膛,小声说:“我有二爷护着呢,不怕。”

  站在一旁的林晚堂:“……”

  虽然但是,这个情能不能一会儿再调?

  所幸秦褚生也不会因私废公,他安抚了一下许梦兰,随即便回首与林晚堂四目相对,示意他上楼去看看案发现场。

  林晚堂指着自己,不太确定地问:“我、我吗?”

  “不然呢?”秦褚生被他呆呆的模样逗笑了,这个笑容比适才面对许梦兰时还要温柔两分,“走吧,林先生。”

  林晚堂无辜地挠了挠头,寻思这美人在怀还能想着办案,看来秦褚生和柳下惠有的一拼。

  二楼厢房外,三三两两的女人们倚在楼梯扶手上,半是害怕半是好奇地探着头。秦褚生刚挑开门帘,却没有进去,反而回过头,颇有耐心地劝道:“各位姑娘,这里边血腥,还是别看的好。”

  “既然二爷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别给二爷添乱,散了吧,都散了吧。”

  有善解人意的,自然也有天不怕地不怕、听不懂好赖话的。

  “二爷!侬明朝来,我开一坛陈年花雕给侬吃!”

  说这话的姑娘名叫秋红,她热情而张扬,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可林晚堂莫名有些别扭,他没再耽搁,径直掀开珠帘进了厢房,秦褚生紧随其后,还不忘好脾气地应上一句:“行,我明天来。”

  房间昏暗,空中隐约飘来香水的味道,清新淡雅,没有任何血腥的气息。

  林晚堂环视着四周,问道:“司徒子夏是怎么死的?”

  “吊死的。”

  说完,见林晚堂没有再发问的打算,秦褚生便叫来唐小强,吩咐他:“宋丞景是今天中午的火车,你去接一趟,直接把他带到巡捕房,我一会儿审。”

  “是!”

  唐小强提上警棍就要走,秦褚生把他拽了回来,嘱咐道:“别动粗,他不是嫌疑人。”

  目送羽翼丰满的少年,秦褚生不放心,又派吴老六跟着唐小强一块去,“六子,他没什么经验,你带着他点儿。”

  吴老六终于把称呼叫对了一回:“放心吧,探长。”

  “沙恩,查一下司徒子夏昨晚都见过谁、做了什么……”

  秦褚生还没说完,许梦兰便伸出玉指勾上了他警服的腰带,眉目含春道:“二爷,这个你问我不就好了吗?”随即她转过头,方才的笑意烟消云散,她甚至都没用正眼看沙恩,只说,“司徒夫人昨晚点的兔儿爷叫梅九香,今天他刚好歇了,可以去他家里找找。”

  “这……”沙恩不免犹豫。

  “按许姑娘说的办吧。”

  在得到秦褚生的首肯后,沙恩便带领一队巡捕离开了厢房。

  林晚堂此时已经把房间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他问秦褚生:“验尸了吗?”

  “验了,”秦褚生把尸体照片拿给林晚堂,“除了颈处的勒痕,没有别的伤口,体内含有少量鸦片。”

  司徒子夏被一根麻绳吊在房梁上,她闭着眼睛,脑门上还刻了一个骇人的“囍”字,血顺着鼻梁流进嘴里,表情却是奇怪的安详。

  林晚堂没发现凶手留有什么破绽,只能先行作罢,死过人的厢房未免晦气,不好久待,许梦兰便找老鸨新开了一间,是天字第一号。

  走进去后,柔和的晚霞透过雕花木窗洒了满地,现在只剩两男一女,许梦兰自然而然地忽视了林晚堂,她泪光盈盈地看向秦褚生,娇嗔道:“二爷……”

  秦褚生安慰她:“别怕,交给林先生吧,他是英国牛津的高材生,以前帮我办过案子。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林……”

  林晚堂早就不在原地了,他正在偏院里偷点心吃,桂花糕塞了满嘴,忽然被秦褚生这么一叫,立时嗓子发干噎住了。

  “咳、咳咳!”

  秦褚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下意识便松开了搂着许梦兰的手,继而倒了杯水递给林晚堂,“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林晚堂一股脑儿地喝完,对许梦兰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家里没钱,半天没吃东西了。”

  许梦兰:“……”

  一时无言,气氛有些诡异,林晚堂轻咳一声,“要不许小姐先讲一讲,命案前后都发生了什么?”

  许梦兰说:“梅九香伺候司徒夫人睡下后,跟我说他有点儿头疼,我瞧这两天生意也不是很好,便让他先走了。”

  “几点走的?”

  许梦尘想了想,“晚上十点。”

  秦褚生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后来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我去楼下送客,可刚走到楼下,就看到窗帘后头……”话音一顿,许梦尘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整个人就像被什么东西吊起来了一样……根本没挣扎,已经断气了……”

  林晚堂补充问道:“事发前后,有什么人进出过吗?”

  许梦尘的面色惨白,手也冰凉,“怪就怪在这儿了,司徒夫人睡眠不好,我担心她醒了发现梅九香不在,就让秋红守在一楼,不会有谁进出。”

  秦褚生思忖须臾,又回到了案发现场,他打开后窗,向外看去。这时林晚堂也跟了过来,“怎么样?”

  秦褚生叹了口气,“后院是泥地,昨天又下了雨,连个脚印都没有,凶手肯定不是从这儿爬上二楼的。”

  如今线索彻底断了,许梦兰不想看秦褚生犯难,便把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二爷,梅九香和我说过,司徒夫人和她先生隔阂已久,只要她先生出差,她便会来这里或者去赌场快活……”

  “嚯!”林晚堂不禁感叹,“黄赌毒占全了还没破产,绝对是个有钱人。”

  许梦兰说:“有没有钱我不清楚,但她先生即使赚得再多,也不会乐意养这种女人吧?脑袋上不知道都戴了几顶帽子了。”

  话糙理不糙,所有的线索分析下来,宋丞景的嫌疑最大,可偏偏他又有不在场证明。林晚堂没有思路,于是开始胡猜,“不会是欠了赌债还不上,被人追杀吧?”

  “欠债还钱,又不偿命。”秦褚生否定道,“杀了她,钱问谁要去?”

  “哎呀,天杀的探案,我又没有上帝视角。”兀自抱怨一番过后,林晚堂靠着墙,一屁股滑坐在地上,“我没吃午饭,脑子转不动,都快低血糖了!”他泪眼汪汪地盯着许梦兰,“许小姐,咱这儿管饭吗?”

  许梦兰:“……”

  秦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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