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剑穿心
嘶鸣四起,战马失控,齐刷刷往下跪,是被地上事先埋伏好的绊马索绊了个正着,还有数不清的铁蒺藜将跌倒的战马与摔落的士兵刺成了筛子。
街道两侧的伏兵一窝蜂冲出来,弓箭手也纷纷露头,搭箭拉弓。
霎时间,刀光剑影,喊打喊杀。
知道自己遭了埋伏,同时也意识到这荣原的郡守恐怕早已投敌,这是同东林里应外合,准备借此机会除掉他,晏泠一声怒吼:
“朱朗——!”
朱朗浑身一激灵。
晏泠怒目而视,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纵使距离他还远,可他仍旧着急忙慌地让侍卫护送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本来,朱朗还想亲眼目睹晏泠死于他的算计之下。
誉国人人都说,岚王晏泠骁勇善战,所向披靡。
他以为不然。
会带兵打仗又能如何?武功高强又能如何?
不过一介莽夫,到头来不还是身首异处?
朱朗一边撤退一边嘲笑晏泠:“也罢,到时候看一眼你的尸体就知道你死的有多惨了。”
荣原主路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晏泠率领的一千骑兵,无一生还。
肩头、大腿上插着箭,刀剑深深浅浅的伤痕遍布身体,晏泠气喘吁吁,汗水混着血水止不住地流。
然而……
他还没有倒下。
晏泠是这一千人里,唯一还活着的。
四周围既有朱朗的手下,也就是这荣原本来的官兵,也有一部分东林军。
这些人少说也有两千,但现在,也就只剩几百。
大多数都成了晏泠剑下的孤魂野鬼。
可是,城楼之上还有大量弓箭手,而晏泠此刻重伤在身,再想躲避暗箭恐是难上加难。
单手拄着剑,晏泠喘着粗气,从额头流下的血模糊了双眼。
这时,又一轮箭铺天盖地射了过来,晏泠随手擦去眼睛上的血,挥剑抵挡。
更多箭射中了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他连站都站不稳。
有那么一瞬间,晏泠感觉到死亡逼近了他。
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种地方?
身为武将,死在战场上倒是死得其所。
然而死在自己人的阴谋下,他恐怕九泉之下都无法瞑目。
咬紧牙关,晏泠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敌人太多,他腹背受敌,孤立无援。
但死到临头,他却还不想放弃。
他要活下去。
他还不能死。
“阿雪……”
此时此刻,晏泠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个信念——
活下去,回到绯雪身边。
“啊啊啊啊啊啊!”
晏泠突然一声呐喊,挥剑冲向敌军,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咻——
冷箭破空,一箭射中晏泠膝盖,晏泠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这时,一名敌兵一剑刺向晏泠的心脏。
晏泠双眸圆瞪,瞪大的眼睛里突兀地多了个身影。
这身影穿着誉国士兵的战甲,结结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前。
扑哧!
当亲眼目睹敌兵的利剑刺穿绯雪胸膛时,晏泠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雳。
“阿雪!!!”
晏泠一剑砍了那名敌兵,同时绯雪的胸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快……跑……”
绯雪抬手将一颗药丸塞进了晏泠的嘴里。
喉结一滚,在吞下这颗药丸的瞬间晏泠就后悔了。
他意识到,这颗药丸正是他在任命绯雪为副将时送给绯雪的,是青云山炼制的特效药,有保命的作用。
“你疯了吗!”晏泠怒吼,泪如泉涌。
怀中的绯雪脸色煞白,奄奄一息,晏泠无法判断方才那一剑是否将绯雪一剑穿心。
“你坚持住,阿雪,听到没有!你给我坚持住!”
晏泠一边吼绯雪希望他保持神志,一边将绯雪背了起来。
四周围敌兵已经不多了,城楼上的弓箭手也由于城楼失火而乱成一锅粥。
晏泠知道那火一定是绯雪命晏家军的人放的,为的就是帮他争取一线生机。
按理来说,绯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只身一人穿过东林军的包围,越过高耸入云、重兵把手的城墙,对绯雪而言都是随时可能丧命的危机。
然而绯雪还是来了……
为救他而来。
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晏泠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何心情。
感动?心痛?
眼下的状况没时间让他想太多,他必须尽快带绯雪离开这里。
由于服下了绯雪喂给他吃的药,晏泠的内力恢复了一些,趁着城楼骚乱,他背着绯雪,电光石火般杀出重围,逃进了小巷子深处。
与此同时,荣原郡守朱朗得知了晏泠逃走的消息。
不止晏泠逃了,还带着一名誉国士兵。
朱朗是又气又怕。
气的是这么好的计谋居然还没能置晏泠于死地。
怕的是万一晏泠真没有死,报复他怎么办?
而且他本以为荣原固若金汤,外面还有东林军帮他挡着,怎料居然能跑进来一名誉国士兵?
“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朱朗站在书房里,摸着自己的下巴来回踱步。
不管那个人是什么人,即便他救下晏泠,晏泠只要人还在他这荣原城内,就是插翅难飞。
如此一想,朱朗那颗悬着的心又落回肚子里。
“来人!全城戒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晏泠给本官找出来,当场格杀勿论!”
就这样,整个荣原的兵全部出动,地毯式搜查晏泠的踪影。
残阳落幕,血霞稀释,夜幕深沉,月色渐明。
甲子巷尽头,一间破败的小屋里,三具尸体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战乱令荣原爆发瘟疫,这间屋子的主人便是死于瘟疫。
他们已经死了很久了,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娃娃,身上早已烂的没眼看,爬满了苍蝇,令人作呕的气味充斥整个甲子巷。
这种地方,只有死人,没有活人。
所以即便是官兵搜查,也查不到这里。
晏泠与绯雪正躲在这里。
晏泠没有为带绯雪到这种地方躲藏而道歉。
绯雪也没有因晏泠带自己到这种地方躲藏而抱怨。
两个人默不作声,心照不宣。
与腐烂的尸体共度一夜,这种事对晏泠而言不是第一次,对绯雪而言也不是。
他们能够活到今天,正是因为见惯了这种惨剧,并且从这些尸体上迈了过来。
晏泠用手边仅有的东西简单帮绯雪处理了伤口。
庆幸,那一剑堪堪擦过心脏,否则回天乏术。
浑身一激灵,晏泠有些后怕。
他抱着绯雪,用自己的体温帮绯雪取暖。
绯雪依偎在晏泠怀中,脸上全是虚汗,脸色仍旧难看。
晏泠不该救他的。
目光飘向晏泠的肩膀和膝盖,那上面仍插着箭,箭杆已经被晏泠折断了,但箭头还嵌在晏泠的血肉里。
绯雪感觉胸口一阵绞痛。
晏泠的身上全是血,比他身上的血多得多,尤其是膝盖。
以中了箭的膝盖一路背着他东奔西跑,东躲西藏,趴在晏泠背上的绯雪眼睁睁看着晏泠膝盖上的血越来越多,面积越来越大。
这不是晏泠该受的罪。
不论他是否凶多吉少,带着重伤的他始终是个累赘、包袱。
晏泠应该果断丢下他,自己一个人逃命最终成功的几率还能大些。
毕竟,他是晏泠的仇人。
只是仇人。
绯雪的内心波涛汹涌、五味杂陈。
他很想问晏泠,为什么不舍弃他?
性命攸关,舍弃一个仇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眼下这种境况,不是问这种事的时候。更何况,问了也听不到晏泠的真心话——
绯雪有这种直觉。
虽说藏身之处的条件异常艰苦,可就这么倚靠在晏泠怀里,绯雪莫名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幸福。
至少此时此刻,他与晏泠是真的同生共死,患难与共。
沉甸甸的眼帘还是阖上了,绯雪太过疲惫和虚弱,哪怕想撑也撑不住。
头一歪,他靠在晏泠的胸前,睡着了。
晏泠听着怀中绯雪匀称的呼吸声,高悬的心仍不敢落地。
他闭上眼,养精蓄锐,但并没有睡着。
这一晚,他是不能睡的。
晏泠也虚弱到了极点,可是他必须撑住。
不说敌兵还在搜查追杀他们,光看绯雪的身体状况,他也不能入眠。
一整晚,晏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查探一下绯雪的样子。
看一看脸色,探一探鼻息,摸一摸脉搏,确定绯雪只是睡的很熟,而不是死了,他才松一口气。
绯雪仍面如死灰,额头与鼻翼的虚汗晶莹剔透,两片鸦羽般浓密的长睫时而颤抖,可怜得让人心疼。
晏泠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地、浅浅地,在绯雪的额头、眼帘和鼻尖处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两具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的身体依偎在一起,迎来了新一天的朝阳。
当晏泠睁开眼,看到绯雪脸上的脓疮时,不禁呆若木鸡。
他们是安全躲过了官兵一夜的搜捕,然而绯雪却染上了瘟疫。
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绯雪意识到,今后他没办法再保护晏泠了。
他的生命,与他的职责,全都到此为止。
“王爷……”
“闭嘴。”
知道绯雪想要对他说什么,晏泠目眦尽裂。
他不是在气绯雪,而是在气自己的无能。
然而绯雪却摇摇头。
他很清楚即便他要晏泠丢下他,晏泠也不会照办。
然而晏泠必须丢下他。
“王爷……”绯雪虚弱地喘息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块满是裂痕的玉,随时都可能碎得四分五裂。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求王爷你……务必听进去我这句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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