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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也是刚为人,如何做到安住齐心


  第二日清晨,众人还未起床作息,而大钟寺的佛前已经跪着一人。

  她从昨夜回来就一直在这里,直挺挺跪在地板上,双手作揖放在胸前,眼睛一直紧闭,呼吸也是清淡平缓。

  佛祖似乎睁着眼睛看她,似乎也在为她救赎,为她渡化。

  长生一跪就是半夜,第二日天明,众位小道僧们看到此景全都上去劝阻,他们不知长生为何所求,倒也不敢妄加定论,但是劝阻不得,只能任其她跪在地上。

  日晒三竿,信徒开始上香,见到长生时,除了诽谤几句,也就没有过多的计较。

  而长生跪在原地自动屏蔽了所有声音,只在心中默念《清心咒》,一念就是一上午。等到自己平静下来,偶尔也能听见跪在她身旁的人向佛祖祈祷时说的悄悄话。

  “阿弥陀佛,求佛祖原谅,我只是失手将孩子害了......”

  长生也在心里默默念叨“保佑孩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又听见“求佛祖保佑我的妻子怀上男孩儿.....”

  长生浅浅皱眉,又在心里默念“保佑怀个孩子......”

  “求佛祖保佑我考上状元......”

  “......”

  这也要求佛祖吗?长生在心底同情佛祖。

  祈祷,救赎,保佑,谁都来找佛祖,难道这众生的人都是伏念一生吗?

  祈祷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而且所求之事也越来越奇特。长生静心默念《渡化咒》

  为那些跟着她的子子孙孙渡化,他们虽以灰飞烟灭,却也算是有始有终。

  只是那妹喜,可能是她一辈子也渡化不了的魂。

  妹喜跟了她两百年,她记得当初的妹喜就是浔阳街上小院子里的钉子魂。他们一共百十来个魂魄,天天在小院子里赌博打架,所以导致正常人不敢靠近院子一步。

  那地方说来也搞笑,三百年前本是一个清倌院,养的都是十几岁左右的绝美男子,个个标志绝尘,长相美若天人。不过他们却是天下各处收养的孤儿,从小学艺,养在清倌院只卖艺,也算是个个才艺双绝。当时更是震惊整个帝京城。

  只是那时的帝京皇帝也是一个荒唐的皇帝,他什么都好,政务勤恳,圣帝明君,也算是有帝王之学。

  不过!他就喜好男子这一口,没错!他有龙阳之癖,喜欢收集天下美男。而清倌院也算是美男聚集地。

  皇帝也经常微服私访到清倌院,因此看上了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就是妹喜在世时的前身。

  那时的他,明眸秀眉,傅粉何郎,如女子那般身体娇弱,体态轻盈,好跳那曲“广仙舞”,能在一根绳子上行走自如。算是清倌院的头牌小馆。

  但是他骄傲自满,最讨厌别人对他有非分之想,况且还是男子对他的肖想,更是不能忍受。他虽早已知道那个皇帝经常来看他,但是他也并不待见皇帝。

  那皇上也是一个喜欢受虐的主,人家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是要征服他。

  这一来一回,嫉妒妹喜的人就多了,人家皇上三番四次拉下脸想要宠幸你,你却是孤傲不满,对人家爱理不理。可真伤透了那些想要出人头地的清倌。

  妹喜死活不从,见缝插针的其他清倌就拍皇上马屁,只是那皇帝长久得不到,也就失去了赖心,便开始大发雷霆,有的小倌便给皇上支招。

  “只要清倌院留不下他,他就走投无路了,到时皇上在他落魄潦倒时拉上一把,保不准会跟着您回宫。”

  皇上大悦,觉得此法可行,便告知自己的侍卫。可那侍卫并没听明白皇上当时吩咐的事情。因为那皇上是喝醉时吩咐他去做的事情。

  那夜,皇上对侍卫说:“那小子......不跟朕回宫,.......朕毁了你......然后再给你一......额......”皇上醉的不省人事,说话还断断续续,侍卫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听到那句“朕毁了你......”

  那侍卫综合之前皇上经常碰壁的情况,他们便明白了,连夜派了人去清倌院,一把火烧了半夜。

  那一夜,正在睡梦中的人,全部被烧死,无人生还。

  清倌院一夜之间被毁,一百多个鬼魂死不瞑目,因为无法进皇宫报仇,就再也没离开清倌院一步。

  几年过去,好多人对那块儿地方垂涎不已,但是等买到手,盖成房子之后,天天闹鬼。

  据说每天晚上能听见男子嬉笑,男子唱歌,男子弹琴,男子跳舞,还有许多淫秽的说话声。住进去的人没两三天就莫名其妙的死绝了。

  之后,那地方就空了下来,许多收魂人想冒险收服他们,他们却像野草一样,越清却狂。

  而长生,因为帮他们找到了死因,对症下药,他们才散去执念,投胎的投胎,流浪的流浪,消失的消失。

  却只有妹喜说“长生鬼,我能跟你一起逍遥四海吗?”

  长生同意了,从此之后他就跟着长生两百年之久。

  今日天气高空无云,碧玉一样清澈,从佛堂门口看去,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反倒衬出一丝清凉的漠然。只是今日好天气一点也看不出昨夜下了黑雨。

  长生依旧在佛前静静跪着,小道僧们看着长生纹丝不动,几经劝阻都无动于衷,也只能任其她跪到天黑。

  佛堂里一盏一盏挂起烛灯,檀香袅袅而起,木鱼声也渐渐褪尽,参禅打坐的道僧也收起东西,逐个离开,夜深幽静,又剩下长生一人。

  香灯暗黄,寂静的燃烧,跪地的长生闭目诵经,星月当空,陪着那个忘记所有的人,心中只剩下平静。

  佛祖似笑未笑,捻着手指着西方,长生嘴里振振有词“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送祅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一段念完,缓缓睁眼,眼神迷离恍惚,似乎看见佛前的妹喜对她笑,长生下意识伸手,那影子瞬间消失,长生愧疚不已,如果她早去了小庄子,妹喜是不是就不会被吃......长生想着想着又闭目静思。

  此刻不知是红尘滚滚里的尘埃,还是阴间风云残卷的痴心鬼,都在脱离世俗的佛祖前,都要学会淡定。

  昏暗的灯照着长生背影,四面烛灯下,映照着长生一重一重影子,叠加在一起,孤寂又落寞。

  侧门被缓缓打开,门外走进一人,只是手上牵着一个齐腰高的小孩。他俩一直平静的看着长生。

  孤灯相映争辉,她却是静默的如同塑人,是如何做到跪了一天一夜也不愿起身。

  “爹!”小孩儿的脸出现在烛灯下,稚嫩白皙中透着一丝淡定。小手紧紧拉着那人的指头,然后随着他的步伐停了下来。

  那人的脸却在暗处,只是几缕胡须轻轻飘起,那青灰色的僧袍俐落干净,布鞋有浅浅的霜花,呼出的气也幽幽可见。

  “小离,我且问你,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大和尚和小和尚站在长生不远处聊起来天,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在空旷的佛堂里荡起一层一层地回音。

  小和尚抬头仰望他,然后思域一番,回道“云何应住?就是无所住,是名真住,若有所住,即是非住,住亦非住,是名真住。云何降伏其心?只要人识得此心!”

  兴许是小和尚的声音太过清澈,一层一层回音全部荡进长生耳里。

  长生紧闭的双目渐渐睁开,准备回话,只是太久没发声,嗓子干痒难受,长生咳嗽两声,然后苦巴巴回头看他们,这才回道

  “我知你们所说,在这红尘滚滚中的芸芸众生,要身心清净,就要“安住其心”,可是......”我也是刚有心的人,我怎么能一下子就能学会安住它,我都害怕它的跳动,扑腾扑腾的声音,让我心生恐惧,只想快些让它停止,求求你快停止吧……

  长生垂下眼睫,没敢说出之后的话,身子却是受不住,全身无力,双腿发麻,脑袋还嗡嗡作响,肚子还咕咕叫,心跳还不断加速,长生实在忍不了了,扑腾一下晕倒在地。

  长生睡到后半夜才幽幽转醒,去厨房找了吃的,叫来了小碟子,趁夜离开了绿墙院。

  长生去了浔阳街的小院子,坐在了片刻,门口飘进一只鬼,长生撑着头看他,按揉了太阳穴,然后说道“麒麟山修复的怎样?”

  “已经修好了!”

  长生叹息一声,然后无精打采道“食魂兽不除,我都难以入睡!”

  “老大,你不是让国师大人帮你找《山海论》这本书吗?兴许上边有除掉食魂兽的方法!”

  长生微微一笑,笑容惨淡,然后捏起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道“不需要,我的拳头就能解决它!”

  “老大,你如何能近它的身,况且,你连结界都无法进入!”

  长生缓缓起身,然后问道“我给你们的金刚石呢?”

  长生说完,妹九微微垂头,一种做错事的认错态度,然后说道“在逃跑时,金刚石丢了!昨天我找了一夜也没找到!”

  长生没理会他,又听见他说“老大,其实你可以去找国师试试,他是帝京的国师,专管理帝京的佛法之事,又深受皇上信任,有些事你无法让定慧师父知道,也许国师有办法帮你解除结界的事情。”

  长生思域一番,觉得有理,然后又想起今日是和他约好去段阁斋的日子,自己居然忘了!看来得走一趟,至少跟他道个歉。

  天色渐明,长生浅浅的眯了一会儿,然后换好衣服,吃了饭,趁着日中天,去了国师府。

  国师府屹立在皇宫不远处,门口高大宏伟,两座石狮镇守,匾额楹联字体气势不凡,是个很受宠的朝中之人。

  门口的侍卫进门禀报,然后恭敬的邀长生进门。

  长生没有欣赏府内风景,目不斜视的跟着侍卫走着。只是一阵凉风袭来,夹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长生朝着风向看去,那侍卫就像后脑勺长眼睛一样,立马回到“那是大人种的早梅,已经开花了!”

  长生“嗯”了一声。

  侍卫把长生带到书房外,因为有客人在内,长生便在门外等着。

  站一刻,门里的说话声,不断的钻入长生耳里,其实她也不想听,只是耳力太好,不听都不行,她只能不客气竖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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