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该死的，原来他都能听见
时间这个东西，在人闲适时出溜过得飞快。
但若是艰难的时候，却又会变得十分缓慢。
对于季楼这样的病人，那些十几分钟，十几分钟的训练项目，把时间拉得无限漫长，痛苦仿佛绵绵无尽一般。
只是他没说半声苦，也无分毫懈怠，一丝不苟地按医生的要求去做，把每一个项目认真到位地完成。
一天时间过去，汗湿了几套衣物。
下午四点所有项目结束，护工替他更换衣物的时候，都忍不住咂舌，
“俺也算干了十来年的老护工啦，第一回见像季先生这样肯吃苦滴人。”
护工大叔是个河南人，手脚麻利，干活专业，是医院里的金牌护工。
就是他看着季楼这样的也觉得稀罕。
“季太太，你也莫发愁，季先生这病指定能好，能好得快。”
躺在床上的季楼闭上眼睛，鬓发上挂着汗，胸腔微微起伏。
他一整天练习的，都是一些极其简单枯燥的东西，捏捏手里的球，叠几个杯子。是一些连幼儿都能做到的事。
他却做得那样认真，把自己累成这样，是很渴望早一点康复吧。
连游昕昕看着，都有一些心疼。
以季楼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敢贸然给他洗澡。
只是游昕昕之前照顾季楼的时候，一直把他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见不得他这样被汗水糊了一身的模样。
于是打来温水给他洗了两遍脸，又仔细擦了胳膊和手脚。
“把衣服解开一点，顺便擦擦后背？”本来是做过无数次的事，脱口而出之后，突然觉得一点局促。
幸好季楼什么也没说，反而是很配合地慢慢抬起手，去解上衣的扣子。
解扣子对如今的季楼来说，算是一个比较艰难的精细活。
修长的手指花了一点时间，一颗一颗地解开衣扣，露出病号服下一抹雪色。
喉结，锁骨，肌肉线条的形状，冷白的肤色，明明都是每一天看习惯的。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让游昕昕的心跳有点加速。
她避开视线，也没细看，重新拧了一条温热的毛巾，从衣襟的下摆伸了进去，迅速抹了一把。
肩胛骨会起伏，腰部的线条在她路过的时候收紧了一下。
他有反应，触碰到哪里都活生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游昕昕想。
哪里都不一样了。
游昕昕替季楼匆匆收拾一番，倒了污水。
回到屋里刚刚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工作，就看见季楼朝病床的那一边挪了挪，空出了半张床的位置。
他……这是想让自己和昨天一样，坐在他的身边工作吗？
游昕昕坐到了季楼的身边，把笔记本支在病床的活动餐桌上。
“这样会不会太吵你休息？”
键盘打字的声音是不可避免的，游昕昕速度提上来的时候，十指如飞，躺在她的身边，可以说是吵得不行。
季楼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游昕昕心里觉得有一点好笑。传说中的冰山总裁，居然有不为人知的孩子气，生病的时候，喜欢有人陪在他的身边呢。
能发现季楼性格中这一点的，怕是除了他的父母，只有自己了吧。
突然又想到季楼很小就没了父亲，他的母亲听说是在国外，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连他们的婚礼都没有回来参加。
游昕昕只在视频中见过季楼的母亲一面，是一位保养得非常好，容颜秀美的成熟女性。在视频电话中看见她的时候，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这就是要给季楼娶的妻子啊？不错不错，是个美丽的小姑娘。”
但也就那么一次，从此之后再没见她和游昕昕主动联系。
甚至如今季楼醒来了，无数相关还是不相关的亲人都陆陆续续跑来慰问过。季楼的母亲却连个电话都没有打。
就好像对这个儿子莫不关心一般。
游昕昕悄悄看了身边的季楼一眼。季楼闭着眼睛，微微蜷着身体，依旧和昨天一样，脸始终朝着自己这边。有一点湿的黑发遮蔽了眉眼，像是一个在病中渴望陪伴的男孩。
说不定他也和我差不多，没有父母的爱，唯一的亲人年纪已经很大了。游昕昕的心里这样想着。
窗外红彤彤的夕阳在荒草苍苍的湖边缓缓往下降。
游昕昕图纸上一个配筋问题来回改了好几遍，怎么跑也算不过去。
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读条，愁得咬手指。人在医院，没办法回家翻查规范，有点不方便。
“三百。”一个沉沉暗哑的声音响起。
游昕昕低头一看，季楼不知道什么已经睡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她斜立在床桌上的屏幕。
“你的意思是，钢筋改成三百试试？”
游昕昕的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输入，然后按下回车键。
片刻之后，数据果然顺利算过去了。
“哇哦。”游昕昕的眼睛亮了，“你也懂这个？”
她知道季家名下有很多房地产项目，还单独有一个荣兴房地产公司，目前是季楼的二叔在负责。
但她没想到季楼这样身居集团高位的管理者，还能够知道这么具体的建筑设计知识。
季楼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游昕昕连忙伸手轻轻按着他喉咙上的绷带，
“别说话，别说话。我知道你很厉害就行了。”
季楼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过游昕昕的手腕，另一只手指在她的手心上写字。
写完以后，伸手指了指自己。
“建筑系。”游昕昕看明白了，“你是说你大学的时候和我是相同专业的？”
季楼的手指又写了一个年份。
他的指尖还是有一点冷，划在手心里有一种微妙的麻痒。
游昕昕很想把手抽回来，又舍不得打断季楼写字。
“原来你是我学长？只是比我早毕业几年。”
这好像还是季楼第一次和她正式交流。有问有答的，像正常人一样。
但他说了这两句，就松开了游昕昕的手，把手指收了回去。
游昕昕有意让他多说几句话，就问他，“晚餐你有没什么想吃的？我打电话叫林司机送过来。”
季楼的手指重新伸出来，在游昕昕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
游昕昕分辨着那些字，
“烤鸭？你想吃烤鸭？不行的，你这个时候怎么能吃烤鸭呢？要等好了再吃。”游昕昕笑了起来，这个人是馋了吗？
蓦地反应过来，季楼爱不爱吃烤鸭她不知道。但她自己是最喜欢吃烤鸭的。
烤得香喷喷的鸭子，片成薄片，卷在Q弹的面皮里，别提有多香了。
游昕昕最喜欢吃这个，但以前手头拮据，很少能吃到这一口。
只是在无人的时候，会时不时在季楼身边念叨。
加班到半夜饿了，“好饿，想吃烤鸭。”
给季楼按摩之后累了，“好累，这个时候能有烤鸭吃就好了。”
推季楼出去散步，“季楼你什么时候醒了，一定要请我吃一顿烤鸭。”
该死的，原来他都能听见。还记得这么牢。
游昕昕的脸瞬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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