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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良心痛


这就有意思了。

墨刑上纹刺的字是有讲究的,什么罪刺什么字,在大晋律令上都有限制。

比如抢劫刺“劫”字,大多在耳后。

而暴,指的是殴打某人导致对方重伤。

李妍一言难尽地回头看向殓房。

那姑娘细胳膊细腿,十六七岁的大好年华,要是有能把某个人打成重伤的本事,怎么就会被人捆绑之后一命呜呼呢?

“她是练家子么?”以防万一,她还是望向沈寒舟。

不出所料,沈寒舟摇头,语气稀松平常,听不出什么情绪:“……既然她有墨刑的烙痕,看起来也很新,想必府衙是有留档的。两位捕头若是想弄清她的身份,不如到户房重点筛查一下,看看这两年被授以墨刑的姑娘名单,应该能找到她的身份。确定尸源之后,你们也好划定范围,继续追查。”

“沈先生所言极是。”捕头拱手,笑开了花,“往常总听云大捕头称赞庄上皆奇人,如今亲眼所见,可谓大开眼界啊!”

沈寒舟微微勾唇,恭敬颔首:“既已有如此明确的线索,我和庄主就不多叨扰,先回庄子了。”

“这……”捕头一滞。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李妍也有些纳闷,她胳膊肘撞了沈寒舟一把,小声说:“你干什么,我酒还没拿到呢。”

却见沈寒舟眸色一紧,负手而立,声音小了些:“这酒不要了。”

李妍不解。

他抿着唇,紧了下拳头:“听我的,不要了。”

李妍虽然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但她相信沈寒舟不会信口开河。

他是那种就算失忆,也一直端着那股矜贵气,绝非信口雌黄,随性而为的人。

“两位大人。”李妍思量片刻,道,“是这样,如今刚刚开春,山庄跑商的队伍都还没安排完,今日也是放下正业出来搭把手。但剩下的调查也好,追查也罢,都需要府衙的权利。我们两个是外人,不论是户房查案宗,还是外出走访,亦或者配合搜查,是吧……我们都没有那个权力啊。”

是这么个理。

捕头了然:“也是,我们也是突然上门,没有事先预约,给庄主添麻烦了。”他们拱手,“庄主已经帮了大忙,待我日后禀明大人,再登门道谢。”

“客气了。”李妍笑着,从袖口里拿出两张招待券,“这两日办案也累了,这券是我们飞龙商行内部发行的,能抵饭银,聊表心意,您二位随时去都成。”

“这怎么好意思。”

话是这么说,但架不住李妍热情,两个捕快便乐呵呵地收下了。

就因为这茬事,沈寒舟的脸从府衙出来就一路臭到了商街。

“哎我自己发两张券拉拢一下还不行了么?”李妍无语,她坐在马车上,被他的目光戳得肺管疼。

“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搅和。”沈寒舟话音冰冷,像是覆了一层雪。

李妍看他不依不饶,只得实话实说:“我知道这事情有诈。一个锁骨下面有墨印的人,府衙怎么可能查了十天一点线索都没有?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这个姑娘身份特殊不能查,要么这个案子背后有势力,不能碰。”

“你知道还要发劵?那一张劵是五十两银子,两张一百两,山庄里经营铺子,一百两银子要四五天的纯利才能贴回来,说送就送了?”

堂堂飞龙山庄庄主李妍,在马车里被他怼得无从辩解,只能避重就轻:“那是我的银子!怎么说得跟这银子姓沈了一样啊!”

“少岔开话题。”沈寒舟声音更是冷冽,“你是想暂时住在青州城里,自己往下查,我不同意。”他直言,“京察每三年一次,在这个节骨眼上府衙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你,摆明是想要个背锅的,你以为是什么好事?”

“你这个人……为官者要为国为民,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啊!”李妍抱怨。

沈寒舟愣了下,言语中充满不可思议:“大小姐,我一个土匪,不优先考虑整个山庄,难不成还要替官府考虑?”

李妍一哆嗦。

她刚才一时放松,竟然说走了嘴。

现在的沈寒舟,不是京官,不是父亲的政敌,而是被她忽悠成对飞龙山庄忠心耿耿的顶梁柱。

“我从小就在山庄长大,如今虽然失忆,众人也都从未刻薄于我,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大小姐往坑里跳。”说完,沈寒舟气得别开目光,不想再说半个字。

他这般愤慨,倒是闹得李妍良心痛,还想笑。

沈寒舟啊沈寒舟,你也有今天!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和她爹作对?老爷子走的时候要是顺气,现在也不至于被她李妍拿捏在手里。

“虽然你是我的青梅竹马。”她趁机故意逗他。

青梅竹马四个字,像是根小锤子,敲在沈寒舟头上,敲得他半侧的身子有些僵硬。

“但是呢,这件事我确实不管不行。”她语重心长地解释,“你想想看,那姑娘身上的鞭子痕迹,直接连着我一起成嫌疑人了。到时候查到我们头上,整个山庄都脱不了干系。”

“若只是把我一人拉下水还好,但我们山庄是干什么的?经得起查么?”她顿了顿,“我说的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若是府衙不当人,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非得找个垫背的,比起那个毛都瞧不见的真凶,我这个手里拿着鞭子的,岂不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给他们两张饭劵,也是想着他们来吃的时候,我能再套出些额外的线索,好自救。”到这,李妍又故意探身前倾,笑眯眯道,“我们打小一起长大,你不会真眼睁睁看着我去当替罪羊吧?”

沈寒舟身子往后抻着,冷笑一声,丝毫不给她面子:“你不就是为了那两壶酒。”

李妍愣了下,笑意僵在脸上。

这怎么才一个月,就活成肚子里的蛔虫了?

“谁不知你贪酒好色。”沈寒舟落井下石,冷着脸,“你一个人在城里我不放心,我和你一起。”

李妍刚想再说什么,就听沈寒舟掰着手指头算:“你这两年住自家的酒楼,还要请艺女弹唱、招小倌,一次除了银钱你还给十两小费,这种没必要的浪费,我得盯着。”

他恶狠狠道:“我绝不能让山庄断在你手里。”

李妍哑然。

沈寒舟刚醒的时候,一屋子人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发现他失忆,就占人便宜,七嘴八舌胡诌了个老父亲临终托孤的狗血桥段。

说李妍爹临终前,叮嘱沈寒舟帮李妍把山庄维系下去,做大做强。

没想到他心眼实在,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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