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求锤得锤
五日后,晌午,黎家大门前。
李妍从马车上下来,林建安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一身官服,正望着黎家金字匾额。
“先皇御赐的匾额,不知日后该何去何从。”他没回头,嘴里轻声念叨着。
“黎大人还在京城的么,送去京城就好了。”
林建安“啊”一声,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李妍被他那声“啊”也给吓了一跳,两人面对面诧异片刻,她赶忙赔礼道歉:“抱歉抱歉,吓到大人了。”
林建安拍着自己心口:“没事没事,是本官大意了。”
他与李妍并排而立,振一振衣袖,正色道:“听说李庄主破了案,可是真的?”他指着匾额,“这可是黎家,万一抓错人,就算是李庄主也难脱干系啊。”
李妍点头:“我知道。”她从怀中拿出几封密信,“所以才等了五天。”
抽出中间那封,林建安的眼睛不出意料地撑大了。
那信封右下角,写着“黎安”二字。
“要说有什么为难,就只是为了救沈寒舟,非得亲手揭开黎家掩盖十多年的秘密……着实有些对不住黎大人。”李妍说完,侧身致意,“林大人,请吧。”
林建安思量片刻,招呼身后捕快们跟着他一起往里进。
黎家从未有如此场面。
黎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坐在正堂主位上,而黎修站在她身侧,黎仲依旧沉默着,我行我素着,在角落里注视着所有人。
“林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黎夫人冷言,“妄图谋害应馨,害得她落水的人不是已经关押进大牢了么,那你为何不审理他,还要带这么多人出现在我们黎家?”
她猛然拍一把桌子:“你就不怕老爷怪罪下来!?”
林建安没说话,他个老狐狸当场装孙子,唯唯诺诺,慢慢扭头看向李妍。
暗戳戳的表达“这都是她的主意”。
李妍无语,只能把信拿在手里,晃了晃:“夫人不用这般激动,已经得到黎大人的同意。”
黎夫人一愣。
她目光落在信封上的两个小字时,面色一下就白了,而后手帕捂嘴,俯身咳嗽。
“黎大人的字夫人肯定认得,李妍也不是会张口胡说的人,所以……”她垂眸,“今日若得罪黎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黎夫人颤颤巍巍抬起手,还想说什么。
可她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便又是一通猛咳。
“李妍!”黎修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黎家怎么你了,你要这般不依不饶?”
“怎么我了?”李妍蹙眉,“怎么,沈寒舟不算是我的人?”
“你!”黎修轻轻拍着黎夫人的后背顺气,恶狠狠瞪着李妍,“真令人难以想象,李丞相的女儿竟然是这般不害臊,恬不知耻的人!”
“嚯!”李妍双手抱胸,冷笑一声,“黎大少爷,有道是什么人看什么东西就会是什么样子。你想法这么龌龊,看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不等黎修再开口,便将话堵死:“怎么?我是飞龙商行的主人,我的账房先生被你们污蔑杀人,我还得供着你们不成?”
黎修一愣:“飞龙商行?”
他显然一无所知。
李妍扶额摇头:“算了,我不与你争论,我直接说正事。”
她声音猛然高了些:“还不打算站出来承认么?不打算说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十几年了遮羞布,若是揭开,之后还有没有黎府都不一定了。”
屋内鸦雀无声。
黎夫人不知何时不再咳嗽,而黎仲站在原地像是个木偶,一动不动。
只有黎修,满脸诧异,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妍等了片刻,见三个人都一言不发,只得叹口气。
她抬手指着黎仲:“杀害应馨的凶手。”她手指一转,指着黎夫人,“十年前杀了两个孩子,以及前两日要杀李姨娘的人。”
话音刚落,几个捕头快步上前,当即就要将黎仲和黎夫人一同绑起来。
就见黎夫人大惊,拍案而起:“放肆!你算什么东西,黎家岂能容你在此撒野!?”
她指着李妍:“你!还有林建安!你们俩今日在此血口喷人!我要上京告御状!”
“夫人只管去。”李妍丝毫不惧,迎着她的目光,“你上京告状,正好让所有人都听听我李妍是不是空口白牙的污蔑你。”
黎夫人愣住。
“李妍,你到底在说什么?”黎修也惊呆了。
李妍没回答他的话,她眉眼清冷,踱步上前,轻提衣摆,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坐下。
满堂寂静,只能听到她倒茶水的声音。
“我来讲个故事吧。”她缓缓开口,“约二十年前,李姨娘在京城遇到了上京赶考的黎安大人。黎安将她买下做妾,十个月后,黎仲在京城出生。他一岁那年,黎安京试高中探花,赴任扬州府下一个小县衙。当时孩子还小,他思量再三,将孩子带在身边,一同去了扬州,一去便是三年。”
李妍说到这,望向黎夫人:“同年,黎夫人身体不好,便从京城黎宅搬到了青州黎家祖宅修养。后来李姨娘病了,想着青州山好水好,便也被送到黎家青州的祖宅来修养,直到如今。”
“如果后面黎仲没有被送回来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叹口气,摇摇头。
“黎仲天资聪颖,三岁能背百首诗词,自他来到黎府,黎夫人没有一天能睡个安稳觉。黎仲越是聪明,越是显得大他五岁的黎修不行。偌大的家业,如果自己生下的嫡子不行怎么办?”李妍端起茶,吹了吹,“说到这里,不得不称赞黎家长辈,不愧是能得圣人御赐金牌的贤明大臣,敢想敢做,乃是世家名门的典范。”
李妍缓缓抬起眼眸,注视着黎修:“黎家继承家产,不以嫡庶论,只谈功课水平。”
她轻笑:“深知这一切的黎夫人,看着那个三岁就能读书背诗的孩子,萌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只要黎仲死了,只要他死了,那么黎修便是唯一的继承人。哪怕他不学无术,顽劣不堪……黎家也只能是他的。”
她将信封打开,把内里几页纸递给林建安。
“所以,十六年前,三岁被送到黎家祖宅的黎仲,第一个月从山崖上滚下去,第二个月摔断了腿,第三个月不见了。”
纸上写的,是如今也已经致仕回家修养的,当时的青州知州,对黎家二少爷丢失后报官一事的回忆。
“当时的青州知州说,黎夫人花了很多银子,满天下寻找,最后在一众小乞丐中,一眼认出了消失不见的黎仲。”李妍微微一笑,“除了黎夫人一口咬定那就是黎仲之外,所有人都持怀疑态度。”
“等一下。”黎修打断她的话,“你是想说我娘杀了真的黎仲之后,从乞丐堆里随便捡了一个回来冒充黎仲对不对?”
他不屑一笑,环视众人:“你也太会编故事了,换了人,家里日日伺候的下人们,多少也能看出来两个人前后是不一样的。”
林建安此时插口道:“啊……这里,时任青州知州倒是说了,当时孩子一丢,你娘痛心疾首地遣散了所有家仆,说是要回京城。后面她带回那小乞丐的时候,又不走了,再次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不少家仆。他信中说‘当时不觉有异常,如今想来皆为异常’。”
黎修愣了下,又说:“那也不对啊,黎仲的生母是李姨娘啊,李姨娘日日都在府里,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不认得么?”
“如果李姨娘本身就是假的呢?”李妍道。
黎修呆住。
正位上,黎夫人也惊了下,她攥着带血帕子的手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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