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这份疼爱太过浅薄
崔窈宁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曾经以为熟稔亲近的长辈,一夕之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就像那些志怪书里吃了心肝披着人皮的怪物,笨拙夸张地模仿着人类的动作。
直到现在,崔窈宁都不敢相信那道始终审视着她,甚至称得上冰冷的目光居然来自于太子姐夫。
难道她曾经以为的那些亲近都只是她的错觉吗?
不、不是。
崔窈宁很快推翻了这个念头。
崔窈宁试图从上辈子的相处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可记忆里能找到的全是胞姐和太子姐夫待她的好。
例如这辈子楚王的事。
对太子他们,真是一件大事吗?
楚王的确有那个心,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甚至因为华阳公主在,他说的话也不算冒犯。
可太子还是硬押着他来道歉。
对楚王这样的身份而言,这是莫大的耻辱,若是他气性小点,因此记恨上太子都是正常的事。
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行动。
还有上辈子。
上辈子他们做得就更多了,宫里进贡的各类时令水果及头饰绸缎香料等等永远少不了她,她的待遇,甚至比那些普通的公主还要更甚几分。
因为她喜欢裴钰,太子就帮他谋了前程。
她那时刚来长安和这里的人不太熟悉,脾气又不好,惹事生非那么多次,都是太子替她善后。
她身子不好,于是常年有御医为她调理身体,那些药材也全都是各地进贡的贡品,就连母亲来信都说,太子姐夫他们把她当半个女儿疼。
亲生父女尚且做不到如此,就更显得这份拳拳爱护有多难得。
这样长久以往的关心爱护,崔窈宁怎么会不动容?
那些一件又一件的事在脑海中浮现,很多事她都以为自己不记得了,可回忆时却发现仿佛发生在昨日一样,记忆清晰。
正因为无法忘记,和刚才的对比才显得强烈,令崔窈宁几乎以为面前的人被鬼怪占据了身子,否则怎么会变成一个她全然陌生的样子呢?
许久,崔窈宁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她无法欺骗自己,或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太子姐夫。
太子姐夫对她确实像女儿一样,可那些都建立在自身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一旦利益受损,她也就不算什么,必要时,甚至可以被抛弃。
他是太子,也是储君,就连当今都警惕世家,那么他呢?
储君,也是君啊!
这么多年以来,太子究竟是怎么看待她,怎么看待崔家呢?
这时候,崔窈宁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些被自己遗忘的事。
当今是个强势到骨子里的皇帝,武德充沛,在他治下的朝臣们日子自然过得都不大舒服。
太子却是个和当今截然相反的脾气。
他极为温和有礼,对外一直是个谦逊君子,是儒家大儒们最爱的那种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
因为这点,这些年一直有传言说当今私下几次说“太子不类父”等等,不过流言虽然一直都在,太子的地位却始终稳固,旁人无法动摇。
相比当今,那些朝臣们自然希望头顶是个宽厚怀柔的皇帝,太子就像照着这个模子长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合那个所谓的明君标杆。
这些年免不了有犯到他手上的大臣,对此太子大多只是惩戒过一番就放过了,当今对此不满,觉得太子太过仁慈,那些朝臣却不这么想。
谁希望头顶是个酷烈的皇帝?
谁屁股底下还没几件不干净的事呢,要是都像当今一样,他们的日子也不必再过了。
崔窈宁从前年纪小时,只觉得太子太过仁慈。
如今一想,仁慈吗?
仁慈不仁慈不知道,可邀买了人心倒是真的。
还有楚王他们——
太子一句话就能令楚王这些人亲自登门道歉。
她回想起那日他们的神情,不管真假,起码面上对太子很信服,这样的他们真的有那个能力炮制了巫蛊之祸,导致太子落到那个地步吗?
崔窈宁一时有些不确信了。
可如果不是他们,又是谁做的呢?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太子的身影。
难道这一切是他自导自演吗?
可又不像,毕竟太子是真的死了,甚至就连谥号都是恶谥。
要说他假死未免有点站不住跟脚,一个在大众眼中死而复生的太子,这算什么,不仅是对当今的藐视,对自己的名声更有碍。
又或者是当今那位圣上?
真要说也不像,当今子嗣艰难,拢共就几个儿子,就连楚王那样无恶不作的人他都舍不得杀,更何况是被寄予期望的太子?
若说为了崔家倒台赔进去一个太子,未免太不划算,太子是东宫储君,东宫派系下的家族实在太多太多,一个不好甚至可能导致国本动摇。
皇太孙年幼,不足以继任大统。
剩下那几个王爷,要么残酷暴戾,要么贪财好色,总之各有各的不足,都不是能够挑大梁的存在。
就算随便推举一人,可没学习过帝王之术的皇子硬是被推上皇位,无论对朝臣和子民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事往前数几代就有皇帝验证过了这点,最后落得个王朝倾覆的下场。
至少在一众皇子中,除却太子之外,没人适合做储君。
可惜崔窈宁上辈子死得太早,没能知道到底最后是谁继承了大统,不然就能拼凑得知真相。
崔窈宁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没再继续想下去,反正这件事迟早会水落石出。
她思绪回笼,抬眼对上崔萱关切的神情,安抚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认清了一件事。”
太子对她的疼爱是真的,只是这种疼爱像逗小猫小狗,太过浅薄。
一旦小猫生出利爪,他还会像从前一样疼爱吗?
崔窈宁认清了自己定位,难过自然是有的,可也仅仅如此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和太子站在了对立的一面。
世家和皇族本身就难以共存,必得有一方低头。
崔窈宁深呼吸一口气,朝崔萱微一点头,起身,“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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