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
皇上给选的姻亲,肯定不会耽误詹权做孤臣!
除非皇上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做孤臣。
万商心说,如果皇上早先没觉得詹权能被培养成孤臣,我这提议就算是一种提醒。皇上究竟是真的想用詹权这个人,还是看在先侯爷的面子上,一试探就出来了。
未过多久,消息果然被进上到皇帝面前。
乌嬷嬷虽然是皇上安插的探子,但她心里其实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她将要在安信侯府生活一辈子。“不出意外”的意思是如果万商是一个恶主,那就出点意外,这样乌嬷嬷也能从中脱身。但只要万商是个好主子,那乌嬷嬷就会竭力去避免意外。
她确实是探子。除了这个身份,她更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余生。
不必多说,乌嬷嬷现在自然相当满意万商这个主子,她冷眼瞧着安信侯府里的其他人,也都不是恶人。从乱世和宫廷里挣扎着活下来后,她非常珍惜现在的生活。所以她在上报消息时,会在确保消息真实的情况下,隐晦地替安信侯府刷刷好感度。
首先就是调整消息的顺序。
比如说,关于詹权婚事的讨论,明明万商和云夫人是直到最后才提起的,但乌嬷嬷在上报消息时却故意把这件事放在了开头。皇上一打开密折,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万商理直气壮地碰瓷行为——额,如果这个时代存在“碰瓷”这一说法的话。
皇上当时就笑了出来:“竟是被一家子无赖赖上了!”
语气里分明透着一股子亲近。
这时候呢,如果留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是那种极为得脸的,平日里能和皇上说些玩笑话的,那太监就可以在此时说句经典台词:“好久没见皇上这样笑过了。”
咳,只可惜没有这样的太监。
人们常常会有一种错觉,好像位于权力巅峰的人永远都是威严赫赫的。其实不然,只要不去染指他们手中的权力,他们也可以表现得很亲切。甚至他们还热衷于表现出自己亲切的一面,好似这样一来,他们也是拥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而不是一个可怕的政治生物。
当然,如果有傻子真信了他们的亲切,这个傻子迟早会走上死路。最好就是在上位者愿意表现出亲切的地方,你正好做出一些无伤大雅的举动,配合了他的演出。
这样一来,上位者舒心,你也得利,某种意义上的共赢。
皇上虽笑骂无赖,但心里却是想起了先安信侯詹水根这些年的鞍前马后,想起了他义无反顾的救驾,想起他临终前递上的折子……这样一个忠心臣子已经死了,死了,就不担心他日后会生变,皇上完全可以把自己登上皇位、成为孤家寡人后,内心还剩下的那一点点袍泽情,全都寄托在詹水根身上。这就是忠臣义将界的“白月光”。
此时,见安信侯府里的其他人如詹水根生前一样真诚,连儿子的亲事都可以坦然地交付给皇上,这个“白月光”的光环就从詹水根一人慢慢扩散到了整个安信侯府。
指着皇上为白月光发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甚至略有逾越都会影响白月光光环的质量,但只要白月光始终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皇上抬手护一护肯定是愿意的。
皇上继续顺着密折往下看。
乌嬷嬷汇报消息,最重要的是言简意赅,因为皇上没那么多时间看家长里短。但有关姑表亲、姨表亲不好的阐述,乌嬷嬷却把万商说的每一句都写上了。这样固然显得啰嗦,可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乌嬷嬷要把事情说清楚,只能这么汇报。
她这个汇报是单给皇上的,皇后那里没有。
就算皇后是旧主,但去了安信侯府做探子,她真正的主子就只有皇上一人。这对于万商来说,又有一点好处。因为没经过皇后,除了皇上谁都不知道事情的起源在万商这里,所以如果皇后心里真的惦记着要把娘家侄女说给亲儿子,皇上拒绝了,皇后怪不到万商头上。而如果皇上看到了乌嬷嬷的消息却没有理会,仍是由着大皇子娶了他的亲表姐妹,那万商的话反正已经传到皇上跟前了,皇上不会怀疑万商的忠心。
皇上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起来。
这密折里的说法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无论真假,皇上当下就有了决断,一定要安排人去查验此事!
不光是想要用这件事来对付世家,更重要的是纵观史书、放眼天下,一个皇帝口碑好不好,就是要看他有没有让老百姓吃饱,看他在位期间有没有繁衍出几倍的人口……每一个明君都会重视人口!人口要是多了,单就这一项,都能吹成是盛世了。
所以,如果安信侯太夫人说的那些是真的,那民间的近亲结亲就得尽快杜绝。
百姓在皇上眼里是一个总数字,是一个符号。百姓养儿本就艰难,健康孩子都不一定能顺溜养大,要是生下来的孩子先天不足,他们根本看不起病,那就是白生!
生一个是无效人口,生一个又是无效人口……这是极大的浪费!
再说安信侯府,詹木舒终于为那位无缘得见的姑姑写完传记了。
天知道他这些日子有多忙,又要陪着大哥一块儿学律法,又要和大哥一起去跟着庞管事盘点家里的库房,还要认认真真地为姑姑写传记。好在是传记终于写完了。
他捧着传记兴匆匆跑进荣喜堂里,万商正带着大丫鬟们一起查账册。
不等詹木舒说什么,万商就招招手把他喊到自己跟前:“瞧瞧这一页的账册,看出哪里有问题没?”
詹木舒顿时就感知到了一种当初跟着先生读书被临时考校的紧张。
万商打趣道:“这些个账册,现在有我看着,我忙不过来就请你娘过来帮忙。以后等你们娶了媳妇,就由你们几个的媳妇来看。好像是轮不到你看。但我想着,你完全不懂也不行,真不懂就会被人糊弄。所以,你认真瞧瞧,这一页有问题不?”
毫不意外的,詹木舒又脸红了。
他努力板正着一张脸,盯着账册认真检查,这账册应该是大厨房那边的采买账册,这一页记录的都是食材的购入。冬天到了,什么食材都在涨价,尤其是蔬菜,价格比起春夏时翻了几番。肉食也买些,量不算多。再还买了海货、山珍等不常见的。
肉不多是因为安信侯府在守孝。
过了热孝后,此时的人并不会完全禁断肉食。除非是那种想要刷名声的,才会连着三年一丝肉、一滴荤油都不沾。像汀兰院里住着的那三个孩子,因为年纪小,就要适当吃些肉,每天都会给他们吃鸡蛋、熬肉粥。再就是万商这里,也少少的有些肉菜,但大肉还是没有的。至于詹木宝这样继承了爵位的宗子,最多就是用荤油做菜,或者用肉当配菜,装盘时再把肉撇出去,明面上是见不到肉的。
大厨房最近采买的肉,主要是为了熬油,量上就小了一些。
乍一眼看过去,账册当然没什么问题。
但詹木舒这些天跟着庞大用查看库房,不是白看的,他指着某一行的“山珍二十斤”,说:“这里记得有些不清楚,山珍也分好多种呢,到底是干木耳、干蘑菇,还是野果子,价格肯定不会一样。但这里却笼统地记了。”这一笔至少能贪掉几两银子。
“不愧是舒儿,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万商不吝夸奖。
山珍这一类的食材不是每天都需要采买的,很可能一两个月、两三个月才买上一次。做手脚的人或许觉得他们几个月才动一次手,不容易被看出来,就这么做了。
詹木舒被夸得高兴,低着头继续盯着账册看,似乎还想再看出点什么,好再得一个夸奖。结果看啊看啊,看了好一会儿,他摇头说:“似乎没有什么了。”
万商笑道:“其实这整一个的账册都有问题。”
“咦?”
万商耐心解释起来:“你看不出来很正常,因为我只给了你这一页。要配合另外的东西一起看,才能看出问题。咱们自己有庄子。平日里吃的鸡鸭也好,菜蔬也好,不够了才会去外头买,大多数是自家庄子那边送来的。按照我的意思,虽然都是自家的东西,为了两边账册明晰,庄子那边送了多少吃食过来,卖了多少钱,那边要记上一笔。府里买了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钱,也要记上一笔。但他们却不是这样记的。”
万商拿出庄子上的账册给詹木舒看。
大厨房的账册是每日买了多少东西花费多少钱。
庄子那边的账册呢,每日只记录收成和消耗,不记钱。比如某月某日收获萝卜三百斤、消耗五只鸡等,这个消耗包括维持庄子运转需要的部分和送府里的部分。因为大宗的粮食买卖都按季度来,所以到了季度盘账的时候,才会涉及到银钱的计算。
两份账册的记录方式完全不同,想对账都不好对。
而因为很难对账,若万商说大厨房贪污了,只怕他们还要大声喊冤。可万商手里有一本物价单,按照这个物价单,自家的厨房总是按照京城内城的物价去采买自家庄子上的产出,这就是有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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