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剑出惊鸿
宁若缺说完,自己都尴尬了好一阵,简单叮嘱几句后,就匆匆忙忙地钻进了弟子居的后山。
虽然她这句话并没有错。
医修毕竟是修真界的稀缺“资源”。
寻常人若要迈上仙途,体内得有完整的灵脉,可调动世间灵气。此类人本就稀少。
而医修不仅得有灵脉,还必须能与万物共鸣、百药亲和。如此方可化灵气为药力,令修真者伤口愈合、断肢重生。
可医修的修行方式过于特殊,缺乏攻击手段,体质更是弱于同阶修真者。
所以哪怕医修神魂强大、渡劫容易,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也算弱势的一方。
在千年前,甚至出现过仙门逼迫、豢养医修的恶劣事件。
种种原因,都导致医修数量一跌再跌,传承近乎断绝。
直到一奇葩医修横空出世,研究出以毒入医的功法,并且毫不藏私地将其散播出去。
又创建了只收医修的碧落川,为医修们提供庇护。
她所过之处,有好几个门派掌门中毒身亡,死相极其可怖。
有利益受损者不服,召集上千修士前去剿灭碧落川、镇压“毒妇”。结果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了万蛊坑中。
这下没人敢叫她“毒妇”了,现在修真界都尊称她为——
药王。
如今天下医修,十有八九都在碧落川,数量也有所提升,但还是僧多粥少、一医难求。
所以在外面遇到了医修,大部分修士都会选择帮衬一二,结个善缘。诊金也会及时付清,不敢随意赊账。
绝对不是因为碧落川上下十分护短,睚眦必报。
宁若缺也会尽自己所能的保护好医修。
她纠结了一整晚,连与颜菱歌说话时都在权衡利弊。
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来,哪怕知道殷不染身上应该带着许多防身法器。
殷不染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虽然医修本就体质差,但殷不染的虚弱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范畴。
修真者不需要睡觉。
有些人依旧会保留睡觉、吃饭的习惯,并非为了恢复精神或者饱腹,只是一种体验罢了。
可她发现殷不染不一样。
殷不染昨晚睡得很沉,宁若缺把被子堆来抱去、随意摆弄都没能把她吵醒。
这更像是身体消耗过大、灵气枯竭,所以不得不靠沉眠来加速恢复。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毕竟法器虽然好用,但如果调用不出来,一切都是白搭。
她留下来是出于道义上的相助,就像帮助颜菱歌一样。
宁若缺忧心忡忡地摘下一枚新鲜的灵果,又把一只烤好的山鸡腿用树叶裹好、塞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没有储物的法器,她连囤粮都困难。
还是得抓紧修炼!
天边已然大亮,她踩着一地霞光,掠过屋顶的琉璃瓦,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殷不染的院子里。
房间里很安静。
大片大片的日光倾泄在凉榻上,把满床的被子晒得又软又暖。
只不过再暖也少了一个需要它的人,便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宁若缺怀里抱着果子,伸出一根手指推开门,然后又谨慎地迈了进去。
才跨进门槛,身前似有风过,房门瞬间闭合。
一寸肉眼可见的刀光向她袭来,只不过这样的速度显然不够看。
宁若缺轻松避开,尖刀擦过她的发梢,没入身后的门扉中。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揪住了衣领,直接压在了门上。
力道不算大,却也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宁若缺慌忙捞起快要滚落的野果,耳边传来凉丝丝的质问。
“你去哪儿了?”
宁若缺心口一跳,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淬冰的眼睛,刀锋上的寒芒也比不过其中的凉意。
可是眼尾的一抹红、湿漉漉的纤长睫毛,又让这份寒意变得格外脆弱。
好像轻轻一碾就能碎了。
宁若缺抿了抿唇,连忙低下头。
糟,殷不染好像生气了。
殷不染先前握刀太过用力,此时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地轻颤起来。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松开,气息急促地追问:“还是喜欢不告而别吗?”
她盯着宁若缺暴露出来的脖颈,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好像唯有这样的热度,才能确认眼前人是否真实存在着。
“早知道我就应该直接把你绑起来,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
宁若缺一直盯着殷不染一开一合的唇瓣,趁着她肆意发泄不满的时机,把一枚野果迅速塞了过去,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唔……”殷不染下意识地想要把东西吐出来。
可宁若缺一抬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她吐也不是、强行吞也不行,下颌难受酸痛,眼泪便开始不争气地往外冒。
活像被欺负了似的。
眼瞅着人没被哄好,还小声呜咽,浑身颤抖起来,宁若缺整个人都不好了。
明明刚才又是炸毛、又是拿刀逼人的是殷不染。
怎么现在搞得自己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
她连忙松开手,试着轻声软语地哄:“你尝一尝,这是我早上摘的、最甜的灵果。”
殷不染拿泪汪汪的眼眸盯着她,掩住唇咬了一小口。
皮薄多汁,带着雪一样的冰凉气息,又有恰到好处的鲜甜。
确实很好吃。
她双手抱住灵果,小口小口地啃,一滴泪珠还挂在眼睫上,还没有来得及擦。
仔细想一想,宁若缺现在只有引灵境,饿肚子出门找吃的是很正常的事,确实是她小题大做了。
宁若缺见她乖乖地吃果子,小心翼翼地询问:“甜不甜?”
“嗯。”
宁若缺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她看见殷不染哭,比当初面对妖神都要紧张。
在她记忆里,殷不染从未如此失态过。
当初在古战场上,她能从容不迫地抵挡住兽潮,还能抽出手救治伤患,堪称游刃有余。
所以殷不染哭成那样,实在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从前一心练剑,从未有过情爱,却也能从方才殷不染的动作里,感受到一种极度的恐慌。
或许是出于那份莫名其妙的记忆吧。
宁若缺脑海里思绪万千,眼睛却还是盯着殷不染,眼看一个果子快被啃没了。
她依旧轻声道:“不够吃的话还有。”
殷不染抬眸瞥她一眼,沙哑地开口:“对不起。”
那滴眼泪顺势滚落,“吧嗒”碎在了地上。
宁若缺心跳骤然快了半拍,像一瞬间惊起的飞鸟,扑腾着翅膀却落不到实处。
她把这归咎于,实在是太怕殷不染哭了,她最看不得别人哭。
误会解除了,宁若缺拔下门上的小刀,掂量了一下。
这不是昨晚那把,那把开了个豁口,她还没来得及还给殷不染。
“这种小刀铸得太薄,还是不要拿来打斗为好。”
武器并非越轻便越好,必须有足够的重量才能完成一些特定的招式。
免得打到中途折了刃,还有可能伤到自己。
殷不染拿出帕子擦手,除了眼尾还有点红,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梨花带雨的模样了。
她寻了凉榻坐下,半点都站不得的样子:“本来也不是用于防身的,这是我拿来切割伤口的柳叶刀。”
“如今我这双手提不起重物,不铸轻点怎么用?”
许是情绪还没过去,现在的殷不染语气都带着刺。
“……”
宁若缺没问,只是默默地摸出来一个野果,自己坐了老远吃。
在她的印象里,殷不染是相当骄傲的一个人。
她跟从药王学毒,而后宁若缺遇见她时,已经练就了一手绝佳的毒蛊之术,堪称药到命除、妙手夺魂。
宁若缺以己度人,落到这般虚弱的境地,连端杯水都难,殷不染或许并不好受。
“小师姐?”
门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听声音是昨晚圆脸的小姑娘。
殷不染应了声:“进。”
清桐端着餐盘兴冲冲地走进来,正想介绍一下自己的手艺,就见八仙桌边坐着个一身黑的剑修。
呆头呆脑,瞧着便不是个心思细腻的。
再看自己的小师姐,冷着脸靠在凉榻上,头发都没来得及挽,便知她心情不佳。
她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一下剑修。
难怪百闻楼发布的《最不适合做道侣的修士类型》榜单,剑修已经连续百年位列第一。
真不知道小师姐看上这人什么了!
清桐把餐盘放下,甜甜地唤:“小师姐,我给你做了糕饼,还有水果,你尝尝看?”
殷不染有些心不在焉:“放这里就好。”
清桐撇撇嘴,想再说点什么,却也知道自家小师姐的脾气。
殷不染不想做的事情,自己肯定是劝不动的。
她无可奈何道:“行,我在梅花糕里揉了药,你多少吃点。”
而后趁着殷不染闭目养神,她朝宁若缺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帮着劝一劝。
奈何这个剑修完全没有眼力劲,回了个相当疑惑的表情。
清桐:“……”
她就知道剑修不靠谱!
小姑娘提着裙摆,怒气冲冲地走了,徒留宁若缺一个人茫然无措。
怎么又惹生气了一个?
再看殷不染,日光灿烂,照在她姣好的侧脸上,像是镀了层浅金色的光。
她面无表情地垂眸,用筷子把瓷盘里的蔬菜挑到一边。
最后直接搁筷,皱眉打量,似乎正在思考该如何毁尸灭迹。
神情肃穆端庄,行为幼稚非常。
下巴尖尖的,跟只挑食的瘦猫一样。
宁若缺旁观了好一阵,弱弱地开口问:“不想吃蔬菜的话,要不要吃鸡腿?”
殷不染转过头来看她,并没有回答。
“我处理得很干净。”宁若缺从荷包里取出叶子包好的鸡腿,还肉疼了一下。
因为很早之前的经历,她有囤粮护食的坏习惯。
尤其是现在还未辟谷,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饿肚子的时候。
今天已经连续两次给吃的出去了。
她见殷不染目光平静,再看看餐盘里造型精致的点心,有些懊恼起自己多此一举。
“你要是不想吃就算了。”
正欲收回,耳边响起一道骄矜的命令。
“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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