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卡
确认赞成派是最关键的事,就好像党派间抢票,不能把自己的快乐老家给丢了一样,卡尔的第一通电话拨给了穆勒。
他们的立场在百分之九十的时候都完全一致,剩下的百分之十,往往是小事卡尔听穆勒的,例如晚上去哪里吃饭,而大事穆勒听卡尔的,就比如现在。
更衣室大大小小的事务里,穆勒一向毫无犹豫地站在他这一边,从无例外。
他说服或者说告知穆勒发生了什么可能只用了一两句话,剩下的功夫都只剩穆勒独自略带忧心地吐槽。
“天哪,怎么又抓你做得罪人的事,这事是非管不可的吗,你这么插手,弗兰克(外贝外)要直接爆炸的,这本来是他和主席对着干。他不告诉你,不让你出头自己来,就是知道你不会帮忙,也不用让你夹在中间难办,结果现在现在还是夹着了……他一生气,万一直接捅到媒体那去,就真的糟了,比赛不搅和也难堪,到时候你两头受气,那多委屈呢?
还有约书亚,他本来是对搞慈善挺热衷,但你要在更衣室里做思想工作,那他肯定要唱反调的。你就不该接安德烈的电话,宜家要是把他挂在厨具区卖,能统治全球的不粘锅市场。……等一下,你还在听吗卡尔?”
卡尔正趴在方向盘上发呆听呢,回过神来和穆勒说一声自己在呢,顺带试图结束话题:
“你今天不该刷小马吗?琳达呢?”
“你太久没来我家里了,karli,小马早长大了,新的还没出生呢。”穆勒轻轻叹气,声音却到底还是温柔了下去:“算了,我知道你要忙,但还有几天能磨这个事呢,别太累了……”
马早就长大这件事让卡尔愣了愣,和穆勒说话不用紧绷,他其实在通话中一直有点走神,在想接下来要做的事,但关于面目模糊的小马驹曾用脑壳亲密顶他掌心的回忆让他从工作状态中被打断了一下,回到了现实里,闻到了方向盘上细微的皮革气味。就像穆勒说的一样,他已经很久没去过他家里了,而且他们显然也很久没谈过他的小马了。
“对不起,好像永远有事在忙……是我太过分了,下次放假腾半天给我,和琳达提前说一声,别老让她吓一跳。”卡尔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上扬的:“也别乱操心,事情只是有点烦,但不是做不成,我不太会累的。明天见。”
穆勒果然也高兴起来,根本不管什么明天不明天的,心仿佛已经飞到了还在时空缝隙中不知何时到来的假日里去:“说好的哦!这次可不准再临时有事了!”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卡尔感觉又温暖、又有特殊的心累,尽管穆勒没有计较,但他时常感觉到自己现在不是一个好朋友,愧疚和自责感是挥之不去的。万幸下一个支持派让他不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拨给了诺伊尔。
拉姆走后,诺伊尔就上升成了第二队长。虽然天天开玩笑说要卡尔把第一队长位给他当当,但出于不错的更衣室政治素养,以及和与卡尔多年同甘共苦、替全队当爹替他们补天、救一群逆子于绝望之中的门前最后一道坎型战友情谊,诺伊尔从来不在治理更衣室上和他唱反调。
卡尔知道也是打个电话就行的事,就是可能要多耍两句嘴皮子。
谁知时机好像不凑巧,第一通过去后,才几秒后就被挂了。今天是休息日,又没工作,还在睡觉吗,怎么不静音?但卡尔不爱打扰人,立刻切了短信给他发:
“对不起,有事。你先睡,有时间给我回电话。”
他刚要滑到下一个去,诺伊尔反而又给他拨过来了。
“幸好我按得快,不然你肯定都和别人在通话中了。”门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阻塞和沙哑,带着点鼻音,但又不像感冒了。卡尔又听到他好像喝了点水:“怎么了,什么事?不急你也不会找我。”
可能真的才起床,卡尔都能想象到他穿着浅白色无袖背心、套着棉麻长裤抱着胳膊站在那儿的样子,刚开始增肌时他一直以为自己能练成诺伊尔那样,后来发现了大胸大胳膊要的是天赋,这辈子他是没法接近诺伊尔的宽度了。
高大门将毫不掩饰自己的阴阳怪气,就差不高兴地哼一声了。难道是在休息日打电话的缘故,队友们没一个上的是办公状态,全是以朋友身份来亲昵交谈顺便抱怨他的,这让卡尔脑子又顿了一下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和他讲了原委,并说明了自己的要求:
“明天投赞成票。”
“好啊。”诺伊尔立刻笑着接口:“那你求我。”
看,这就是耍嘴皮子的部分了。
卡尔略感头疼,因为他的要求其实还不止这一个:“如果比赛里我下场了,你把队长袖标让给约书亚戴。”
“?”
诺伊尔的声音困惑到他仿佛通过电流发了个巨大的问号过来:“你现在是在当场把我罢免吗,卡尔?为了一个讨厌你、而且完全不尊重你、而且时刻想着谋权篡位的小屁孩?是吗,卡尔?”
“就这一场比赛,不,半场,半小时,还是慈善赛,让他戴一下又怎么样,我们小时候都被这么哄过的。”卡尔苦恼地叹了口气:“帮帮我,曼努,帮帮我。”
“我让你求我,你假装没听见,为了他你倒是愿意低声下气,别把你们拜仁养小孩那一套说给我听,我小时候又不在这儿,我戴的是沙尔克的标。”诺伊尔冷哼:“我不要。”
“戴袖标可不是过家家,不一定是让他出风头,而是让他学个教训。你明明知道的,曼努,你总是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别闹脾气好不好。”
“是吗?你觉得我很懂你吗?”
“当然啦。”卡尔开始胡说八道:“你是我的护身符,我是你的护身符,离开我谁还替你守禁区啊?好了,把袖标给你的护身符。”
“离开我谁还惯着你啊,卡尔,菲利普在的时候,你怎么从来不让他给别人让?”诺伊尔啧了一声:“我还有事,但没完呢,明晚你请我吃饭,挂了,哎呀……”
拉姆敢让,别人也不敢接啊,两码子事。
卡尔对诺伊尔啪嗒一声挂了他电话的事并不在意,因为下一个人的态度一定更差。
但就和诺伊尔一样,他的同意也是囊中之物。
他现在和胡梅尔斯的关系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古怪状态上去。他们又成为了球队的中卫组合,柜门还靠在一起,每日不知道要相处多少时间,但在公事外完全零交流。只是小时候除了绿茵场,他们的生活毫无纠葛,但成人世界里,比赛的九十分钟反而是最清净的时刻,场下才是无穷无尽的关系交错,根本理不清,扯不掉。
电话是不可能打电话的,他发了个短信给胡梅尔斯,很快就变成了已读,尽管对面什么都没回,但卡尔知道这是已同意。
仿佛他就坐在对面,垂着棕色发丝和睫毛,阴着脸不说话。仿佛卡尔说什么都无所谓,他永远不会回,却偏偏又无条件服从。
卡尔没允许他在自己的脑子里停留太久,就继续编辑短信。搞定了三张铁票券,现在他要清扫掉没声音但又占人头的边缘派,防止他们产生什么变数。
他先从生怕卷入纷争的低头鸵鸟类开始,全是今年或去年冬窗刚拿合同进队的年轻球员,格策的弟弟菲利普斯·格策今年才入队,就是这类型的典型成员。他们和同样刚进队但咋咋呼呼,犯蠢到能给赫内斯倒油的那个小门将一点都不一样。
菲利普斯·格策是当年沾了他风头无量的哥哥的光,才在青训中备受重视,毕竟那时大家都认为马里奥·格策会是一代巨星的。谁曾想这几年剧情令人大跌眼镜,现在他才刚成年,他哥都滚蛋一年多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赫内斯在挖人时给了隐藏条约,尽管素质平平,小格策还是刚成年不久就进了一线队。
这就等于是关系户靠着旧日合同刚进单位,但他最大的靠山早彻底倒台。
不尴尬就怪了。
他每天在队里缩得比鹌鹑蛋还小,最害怕的问题有三个,第一个是你叫菲利普斯?你和拉姆比如何啊?第二个是你姓格策?原来你是马里奥他弟弟,你和他比又如何啊?
第三个是,哎,我又忘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每次一听到这三个问题,小格策看起来都像是恨不得当场昏过去,卡尔想着得亏拉姆正好退役了,不然这小孩恐怕会连夜给自己取个新名字,来避开大佬的名讳。
以他为代表的几个小年轻很好搞定,卡尔直接群发短信威慑,大意是听到别人说你们不想踢慈善赛?有什么困扰吗?不用担心,可以说出来,我帮忙向赫内斯主席反馈。如果原因很严肃,他自会和大家面谈,给你们批假期。
不到半小时,这五个年轻球员已吓得给卡尔发了一箩筐的解释,各个都发誓自己从没抱怨过,不知道哪个狗|日|的在外面造谣。他们对慈善赛一百个支持,一个不都不会说,一个屁都不会放。
话术统一到感觉他们刚刚正惊恐地拉群尖叫哭天喊地打给爹娘问这种事怎么办,才组织出了这番勉强有大人样的发言。
卡尔其实很讨厌这种吓唬弱者的招数,但悲哀的是他已使用得驾轻就熟。
“统治”更衣室远比过家家复杂,大部分人其实都不可信任。今天还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新人,明天就敢撺掇闹事,换一副脸面。有的球员畏威不畏德,有的球员吃软不吃硬,新人年年换,除了遇到什么大困难,或者天赋异禀能留下的,卡尔逐渐无力去仔细地观看、琢磨和爱护他们了,有时他甚至是故意在拉开距离,好让管理变得更有效,就像现在这样。
知道他不喜欢,以前做这个的更多是拉姆。队里的人都更信任卡尔,更害怕拉姆。鲁梅尼格的名字是卡尔-海因茨,卡尔刚进队时,因为和他重名了,总被调侃成是小卡尔,但现在他才是卡尔,大家的第一联想不再是鲁梅尼格。有了小卡尔,再有小赫内斯也不错,拉姆在强硬的手腕上确实和赫内斯相像,但就是因为相像,他绝不愿和赫内斯共事。
拉姆不怕撕破脸,卡尔能把脸再缝回去,人们总在背地里戏称他们是漂亮版的赫内斯与鲁梅尼格。两个主席自己都喜欢开玩笑,说等到未来肯定是卡尔和拉姆来接他们的位,潜台词仿佛是他们还想再干二十年。
他们的队长组合确实是很完美的,美中不足的是年龄差,拉姆已经退役了,卡尔却还得干下去。他再次告诉自己不准老是怀念拉姆,继续开始干活,不到一小时先搞定了最简单的一批,连上他自己已有九票。
今年一线队注册人数是27个,有三个还留在二队比赛积累经验,屋里头坐着二十四个人,现在这还没过半的赞同肯定是远远不够。
下一个目标是混沌邪恶中间派,他们虽然也在中间地带,但要么是胆大心黑,要么是单纯脑子不好使,难以沟通,前者代表是后卫阿拉巴等三人,后者倒是只有一个,拜仁这赛季刚从皇马租借来的南美球星J罗,他主踢中场。
市场部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很多写信来的中国球迷说,阿拉巴长得像他们小时候爱看的青少年剧目里的男主角,所以对他很亲切,拜仁全队对此都很震惊,因为阿拉巴是个平时喜欢撩猫逗狗煽风点火、真要紧要关头撒腿就跑哈哈大笑的聪明滑头。
这样的捣蛋鬼竟然长得像青少年偶像!难道这种相貌在东方有什么特殊的受欢迎之处?
而新人J罗长得帅则帅矣,但不太聪明的样子,7月初就租来入队合训的,到现在都过去四十天了,他好像还是一句德语都听不懂,每天都乖乖坐在那儿迷茫地微笑。
他入队三天后,被盯得浑身发毛的外贝外就爆发了,冲他甩毛巾大骂“你看什么看,就你长了双大眼睛啊?”,J罗却误以为这是对方要把毛巾递给他用,赶紧接过,用唯一会的一句德语激动地回了一连串danke。
外贝外差点当场栽倒。
那天后J罗就成为了更衣室连外贝外都懒得冲他龇牙的无敌甜心角色。
卡尔把阿拉巴等三人从24里划掉,这三个根本不会真正站队哪一方,毕竟不管是卡尔还是外贝外,他们都不想得罪。他们只是爱看别人打架,自己却是很爱惜羽毛的。
J罗的话,考虑到语言不通,感觉没什么效力,卡尔打算直接按最坏情况,把他算反对票。不过他还是顺手给J罗的翻译发了信息,让他帮忙问问关于慈善赛的事J罗有没有什么看法,有的话翻译替他传达一下。
翻译回得很快:“哈梅斯问,什么慈善赛?几号踢?他也可以去吗?怎么没人告诉他?”
卡尔:……
有没有可能,你就是那个人呢?
赞成和中立半区已梳理完毕,卡尔回家随便吃了点水煮虾仁和菠菜,把一些盒子端出来放副驾驶座,拨通了博阿滕的电话。
博阿滕一向是聪明人,地位稳,态度强,卡尔电话才过来,那头他就像是猜到了这休息日莫名降临的电话是什么用意,提醒道:
“hi,卡尔,周日愉快。我在家陪女人孩子呢,找我什么事?”
“来看看你女儿。”卡尔语调温柔地说:“满月我错过了,到现在还没见过呢。我给她带了礼物。”
“哦。”博阿滕显然是有点没想到,一时间出于愧疚和感动,态度立刻软化了下来,乒乒乓乓地说他马上下来。
“卡尔,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那个联名信的事来找我的呢。”他送上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抱怨道:“你之前到底去哪休假了,谁也不告诉,一回来就季前赛了,到现在我们都搞不懂你夏天在哪,今年都没一起玩。”
卡尔笑着举起手里的大盒子,轻轻翻开盖子展示给他看:“没去哪里,就是休息一段时间。看,巴塞尔珍珠。”
项链,手环,耳环,腰带,项链最下面的几颗刻了他女儿的名字。多备了一些珍珠在旁边,显然是可以等她大了,可以把绳子拆了,重新串。
“礼物不是今天能糊弄完的,你这么用心,刚回来时候怎么不给我?要不是知道你肯定有原因,我都要生气了。”博阿滕说:“不过现在我不生气了,我真的觉得很感动,就算你是顺便要找我聊那个联名信,我也能听听。走,进屋里去,孩子正好醒着,你还没抱过她呢。”
为什么把礼物放着迟迟不送出?卡尔也不知道。
庆生礼物这种东西,送迟了人家又不会领情,既然做好了,为何要拖延呢。
可能总觉得应该像这样走进队友的家里,抱着他的孩子轻柔地晃动,在年轻父母幸福又温柔的眼神中看着小婴儿咧开的嘴巴和明亮的眼睛,听她发出类似咯噜噜的快乐声音……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这样的时刻送上礼物,而不是在丢着脏袜子的更衣室随手转交,说一句恭喜就带过。
妹妹莉拉出生时,他已经十岁了,所以他完完整整地把她从小照顾到大。
他那时经常踩着凳子站在摇篮边,像现在这样抱着她。
莉拉就在他的臂弯里咧开嘴巴,小手晃动,焦糖色的眼睛全心全意盯着他。
“哎呀,你吓到我了,卡尔,要不是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我都要以为你瞒着我们偷偷生了个孩子了。”博阿滕大笑:“你怎么比我这个真当了爹的还会抱孩子啊?”
他的女友努力忍住翻白眼,用力在他后背给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呢,哈哈。”
博阿滕被拍得当即横眉竖眼,但卡尔在这儿,他憋着也不敢发脾气,卡尔倒是才被他们惊醒,也笑了起来,把宝宝极小心地放回摇篮,显然完全没在意这冒犯。
“真不劝我了?”女友哺乳去了,博阿滕给卡尔倒了杯柠檬水,靠在吧台上和他挤眼睛:“其实说不想错过小孩的纪念日是骗人的,我女朋友有点太神经了——不对,母爱,母爱。可是现在一个月有十二天都是纪念日,真是疯了。”
“陪孩子是好事,一眨眼她们就长大了。”卡尔柔和地说:“你的理由是最正当的,别说比赛没落地,就算是要踢,请假了也没事,我替你说话,大家能理解的。”
“理解?拿小孩当借口能理解,真带小孩不工作了,那不是疯了吗。要是慈善赛正常办,我可不会待在家里,我一定会去的。我是运动员,不是保姆,怎么可能为了带孩子扔掉工作呢?你们都去比赛帮忙,我在家抱着小孩晃?带孩子再累,能和上场跑个十几公里、拼命防守比吗?”
博阿滕摇头:“大家说我脾气差、架子大,我一个字也不否认。但你要知道,我从来都不是那么没尊严的人,卡尔。”
“我知道,我知道,三个说话漂亮的小年轻加起来,也没你一个有主心骨。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年欧冠决赛,你一声不吭,带着伤撑完了整场,中场时候疼得手发抖,我和你说不要硬撑,你说:卡尔,只要骨头还没断,我就绝不会在欧冠赛场抛下我的俱乐部……所以他们都走了,但我们还在,一直在,我怎么会不懂你为事业付出了多少。”
卡尔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拍了拍他的手背劝慰:“这事也不着急,看后天投票结果再说吧。”
“后天?”博阿滕愣了愣:“也是,明天你让大家重新考虑考虑,安切洛蒂那老头子反正说了不算,主席们的态度没准也会变呢,后天再定下来……嘿,karli,如果你想让我改主意,我也不是办不到,我就说我记错女儿的纪念日就行了。”
“你这个月都不想再和弗兰克说话了吗?你放心,我劝别人也就算了,这么为难你干嘛,我知道你最义气了。”卡尔笑着说:“走了,明天见。”
博阿滕这会儿反而有点懊恼了:“哎呦,和弗兰克说话是什么天大的美事吗?我也不是非得和他说话吧!”
他开始忽然感觉自己特别被动——要是到时候多数赞成,他反对的理由是要在家晃小孩,结果小孩也没晃成,爱仁信仁的职业态度也没拿出来,灰溜溜地待在更衣室里,他尴尬不尴尬啊?
要是多数反对,报纸肯定一片哗然,就拜仁这更衣室,从来都是应漏尽漏的,别看外贝外现在和他一条心,到那时候就能和记者嘻嘻哈哈,推他出去顶锅吸引眼球。别人是什么太过疲倦专心联赛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就他,大球星博阿滕,因为一场比赛都不愿意踢,宁愿回家抱小孩,眼睁睁看着同在巴伐利亚的友谊俱乐部降级……他难堪不难堪啊?
他烦躁地立刻找手机,叉腰打给了外贝外:“刀疤!赫内斯个老登当然不可罢休,果然已经找到卡尔头上了。他给了透了底,后天更衣室投票决定。你真想清楚了吗?你确定票数够吗?”
回到赛贝纳大街时,阳光还是金色的,但时间已经指到了傍晚六点。卡尔直接进了市场运营部的办公室,大半职员还在加班,被慈善赛的事搞得焦头烂额,唯独主管不在。
他正要打电话,手机却先响了,看到名字时卡尔愣了一下,而后懊恼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瓜——
因为太笃定哪怕更衣室里23个人反对,莱万也会是赞成参加慈善赛的那个,他竟然直接把他给忘了!!!
他的“确定席”应该有十个才对。
“嗨,罗伯特。”卡尔捂着额头:“有什么事吗?”
“你是说今天下午吗,我的事就是一直在等你给我打电话,但看样子是等不到了,所以我自己拨了过来。”波兰人笑着说:“希望没有打扰你。”
“你从来不会打扰别人。”卡尔道歉:“托马斯告诉你的吗?我只是很确定你会……”
“所以把我忘记了?我还以为你误会我……这就没事了。”
莱万笑着打趣:“而且我需要你知道,我不是托马斯劝来的,你要是给我打电话的话,我一口就会答应,别让中间商赚差价。”
卡尔确实笑了两声,感谢他后赶紧又杀向安德烈:“典礼顺利吗?”
“好得很呢,多亏了你,我们的英雄卡尔,主席刚刚把你夸得没完没了,你现在去推上搜tag就能看到,大家爱死你了,卡尔,我也爱死你了。”安德烈一通疯狂吹嘘,把卡尔夸得天花乱坠:“我这次一定要好好谢谢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既然没事了,现在就请我吃吧,带点沙拉就行。”卡尔说:“我在你办公室了等着,半小时到行不行,又要等你办事,又好饿。”
安德烈傻眼了。
虽然从市场和营销总监这个位置上来说,他还是实权派,但拜仁是个很特殊的、名宿治理制的俱乐部,别说卡尔基本已被视做未来的,卡尔他又不能得罪。但他现在美酒美食美女,正和媒体人们谈笑风生、拉拢人脉、享受恭维呢。由于年纪轻资历浅,上位方式主要是靠机缘,别的工作干起来其实挺痛苦的,和人社交才是他的长项和舒适区。
但以前他可不是拜仁的CMO,哪有现在他正如鱼得水,忽然要回去加班,不亚于晴天霹雳。
“这么饿了,怎么能等我,我现在就让秘书买了送给你,身体要紧,卡尔,别忘了你身价过亿呢,你要是饿伤了胃,那岂不是我们拜仁损失了2000万吗。你找我有事,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我马上想办法。”他为难道:“就是,主席他们都还在,我一个小总监……”
“好说。我打电话给乌利,现在没什么事比慈善赛更紧要,他不会生气的。”
安德烈浑身一颤。
这显然是在明着回敬白天他把他摇来跳火坑的事了。卡尔从容地站在火坑里,说我不怕烫,但你也别想跑。
老天,他不能真的把卡尔当成那种嘴硬心软、正直得拐不过弯、能轻易摆布的超好用工具人。卡尔七岁进青训,十七岁进被抬上一线队,二十岁就成了第二队长,而后连拉姆都给他让了位。他做队长这些年,拜仁砍下了所有冠军,德国国家队也连拿世界杯和欧洲杯,在去年直接集成了大满贯,而且年底他才满30岁,他还有最起码三到五年的巅峰期……
他简直是一百多年来拜仁对一个完美的、DNA纯到一天瑕疵都找不到的“拜仁球员”的终极想象。
等到卡尔一退役,只要他想,绝对可以无缝衔接进管理层,很多人都预测他会像当年的鲁梅尼格一样,上位就是体育总监这个几乎是三把手的要职。
到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是不是依然能吃上拜仁的饭呢……如果能的话,卡尔级别恐怕比他高……
他这辈子都是被叫卡尔的顶头上司管着的命吧!
想着想着,安德烈的目光越来越清澈了。
已老实.jpg
“你放心,不要半小时我就能到!”他热情洋溢地与卡尔保证。
卡尔急着让他回来,是让他和奥格斯堡那边联系,直接商量定夺两队出场的球员和出场时间。
“下半场要轮换那么多人吗?”
慈善赛参考的是友谊赛标准,能换六个人,场上总共十一个,这是大半都换掉了,而且拜仁这边,别的人也就算了,卡尔自己就只踢半场,一半球迷可能都是奔着他去的呢,这怎么能行呢?这都不是他以公谋私给自己找清闲的事,而是
安德烈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落入他的圈套了,此时全部门都在忙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在为了慈善赛奋力加班,没人知道球员抗|议信的事,这事也决不能捅出去,所以他们都认为卡尔出现在这儿确认比赛名单再正常不过——安切洛蒂要是来了才奇怪呢!
大家只感慨卡尔工作效率之高,昨天才出的丑闻,今早舆论大|波动,主席们想办慈善赛,大家都知道,可是现在舆论不好看,球迷们闹腾,球员们看了可能也积极性下降,大家也知道。
一整天,工作人员们都人心浮躁,结果晚上卡尔来了,镇定自若,云淡风轻,显然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已经搞定更衣室,已经搞定主席,再沉稳不过地、再可靠不过地,陪着他们一起加班,把这桩事拖回平淡简单的正轨。
这样的话,他们甚至只加这一晚上的班,事情就雷声大雨点小地结束了。
什么叫完美队长啊!
如果安德烈此时冲出去大喊卡尔疯了,卡尔疯了,卡尔给的文件不能作数,原因我不能说,反正不能作数,他是逼我给他盖章!我不要给他盖章!
那他责任确实是不用担了,因为他会被直接送进精神病院。
这下他的脸色是真的苦住了:“不行,不行,我真的做不了主,我得和鲁梅尼格先生商量一下……”
卡尔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话,直接坐在他的办公桌侧,长腿闲适地舒展,低头翻看文件,一点偷摸发短信的机会都不给他,手里握着固定电话的螺旋线,他刚拔下来的,正好盘着玩。
“怎么做不了,慈善赛一向是市场和公关部的事。”
毕竟比赛本身没什么好准备的,功夫全在赛前赛中赛后的宣传上,对方俱乐部赚的是钱,拜仁赚的是声望。这事不是他负责,难道要让赫内斯和鲁梅尼格在这儿和对方的市场公关发邮件确认细节啊?
安德烈要哭了:“卡尔,你饶了我吧……”
“一天饶不了两次,秘书稿子早写好了,你盖章让他们拿去扫描发了,奥格斯堡那边肯定加班得更厉害,确认个名单罢了,稍微有点出入也不要紧,今晚就能把事定下。但媒体宣传不要急,就说今天已经太迟了,明天再次校对整理后,晚上到晚餐时间,再官媒一起宣发。”
对面那头当然是不在乎拜仁要他们也搞什么轮换的,毕竟除非他们的球员是在场上换衣服,不然根本没那么多人注意——谁是奔着看德乙球员买票啊?而拜仁的球员,再小的咖位,都得是个德乙联赛馋得要命的明日之星。
这两日奥古斯堡全队上下都快崩溃了,心惊胆战地守着邮箱电话,生怕拜仁改了主意。现在风头好像又转好,比赛似乎依然会正常举办,而且拜仁还愿意保证上半场全主力阵容,下半场逐渐更换,这已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最坏打算,都是喜出望外,哪里有不依的,立刻满口答应,据说是体育总监把教练从饭桌上薅下来,当场开始确定出场球员名单,只等着上下沟通一气改完公章,就立刻传过来。
还指望对面能拉扯一下,给个转圜余地的安德烈:……
我|草,平时一封邮件七个工作人才回,死到临头要破产了,做事又这么有效率了是吧,门卫大业一起拉来干活了啊?我|草!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间已逼近凌晨,而安德烈的脸也彻底灰了。
“卡尔,你再怎么不把安切洛蒂先生放在眼里,也不能绕过他去定比赛大名单……你再怎么受鲁梅尼格先生宠爱,也不能替他做主,抢走我一个总监的印章办事。今天早上,联名抗|议信才发到赫内斯先生的邮箱里,球员们根本不愿意参加比赛,你却和对面直接敲定了章程。天哪,天哪,明天早上,他就会知道这件事,赫内斯主席也会知道,这太疯狂了,我不可能替你隐瞒——”
“更衣室不同意,慈善赛办不成,赫内斯先生正好向你开刀,你也保不住位置,你本来就得听我的,没什么可丢脸。别嚎叫了,鲁梅尼格先生那儿我自己会解释。”
卡尔把所有自己需要的文件分类整理完,又检查了一遍,随机放进文件夹中,站起身来:
“还有什么事吗?”
安德烈呆滞地看着他一丝不乱的黑发,和仿佛艺术家刚新鲜雕刻出的脸。这张脸仿佛总写着淡淡的倦怠,又仿佛总写着无懈可击,总之他从这张脸里,一点也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和卡尔真正一起工作,尽管只有大半天,但他已经彻底被吓到了。他忽然想到本来和对方俱乐部商定的最终确认时间是三天后,可卡尔却趁夜出击,把事情定完了。
为什么?
球员呢?这个事里最大的不确定因素,球员呢?
还有多少时间够他摆平更衣室?一个深夜,一个,一个清晨?
“部里这么多人,奥格斯堡那边更是不靠谱,明天上午十点,媒体可能就开始发消息了,被联名抗议的球员看了得是什么感觉,他们不同意临时增加的无偿比赛,俱乐部却无视抗议,直接替他们安排上场——不,准确来说是你。”他都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你,你……”
“那你该替我祈祷,安德烈。”
卡尔年少时长得精美,现在成熟了,也依然像是被上帝仔细描摹过的,旁人是一张潦草线稿,他是细化了几十个小时的厚涂油画。
他这么垂下眼睛时,总显得有点慈悲,像tibidabo山上垂眸俯瞰芸芸众生的雕像,像母亲垂目望向喧闹的孩子:“为你明天还能坐在这张椅子上祷告。”
“晚安,我走了。”
卡尔回到家里时已是深夜,他随便脱了衣服扔进脏衣篓,淋浴完换上睡衣躺进被子里,累得感觉天旋地转,大脑却模拟着明日要到来的战争,他闭着眼从床上摸了两片安眠药扔进嘴里,感觉它们恶心地融化,生硬地滑过喉咙,在苦涩中,他的脑子终于慢慢黏着起来,混沌起来。
比安德烈预想中的情况还糟糕,凌晨四点多,就有体育记者在社媒上首发了关于拜仁和奥格斯堡慈善赛疑似在风口浪尖反而光速敲定的事。
外界反而有点被震住了,拜仁的姿态如此强硬,就仿佛在说这忙我仁非帮不可,不会因为对面俱乐部的高层闹点丑闻就如何。这固然有点独断专行的感觉,但却也有种非同一般的霸气。
配合昨日赫内斯激情澎湃的讲话,大家都觉得这是老头发威了。他执掌乾坤三十年,从来不会因为外在的议论动摇,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但知道内情的人,尤其是直接相关的球员们,那叫一个大震撼。
十来天后我要去踢慈善赛?!我草!我怎么不知道!
卡尔今天竟然是最后一个到,更衣室里已经成火药桶了。
在他们发难前,他就直接先出招了,带着文件夹站到了更衣室长桌的顶端,啪嗒一声放下,击掌,为自己肃清出一片安静空间:
“先生们,请允许我耽误十分钟,我们得紧急发动一个关于慈善赛的投票。”
“投票?是吗,我们还有投票的权力吗?你知道吗,卡尔,新闻是怎么回事?”外贝外大叫:“比赛连名单都敲定了,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就和卡尔预想中一样,基米希跟着发难,他随便年纪轻,个头不高,有点娃娃脸,总是很认真或气鼓鼓的样子,笑起来还挺可爱的,但在对抗性上确实是全队top1,日常拉满,生气时路过的鸟都要被他扯掉一根羽毛才能走。外贝外和罗本这一对当年也是折腾劲十足的搭档,看到基米希倔脾气发作时都经常忍不住感慨此鸡不简单。
这会儿他也是一点都不怂地就和卡尔正面开火:“你带着什么,卡尔,你参与了这件事吗?一个好队长怎么可以把我们排除在决策外?”
“假新闻,弗兰克,约书亚,没有什么敲定了,我昨晚就在市场公关部,俱乐部只是在按照比赛能正常进行的假设,和他们交换关于下半场两边队伍都人员全面轮换的事,好减轻大家加赛的压力,也给更多人上场机会。
如果比赛能定下,这两天就要挂大海报,社媒纸媒和电视电台一起宣传,所以才提前交换备案。如果比赛取消了,这一切条约也作废,所以冷静点,请都别生气了,媒体的嘴从来都是不可信的。”
几个换鞋子的人耳朵竖起来了。
外贝外的反对组织里,除了他和博阿滕、罗本,剩下的都是在替补球员。他们不想参加慈善赛是很正常的,慈善赛强度不大,为了满足观众,基本都是让巨星尽量踢全场。
到时候像卡尔这样的球星满堂喝彩,他们坐在下面,又没有登场机会,或者上场了也只是捡一点边角料时间,观众们没准连他们是谁都不认识。
占用假日,浪费时间,对职业生涯毫无帮助,万一累了伤了更是无妄之灾……对他们来说,慈善赛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徒增烦恼。
但有六个人被更换,踢完整半场,还被重点宣传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拜仁这样竞争压力太大的地方,露脸的机会哪有那么多?慈善赛踢的是弱队,正是展现实力的好机会。
罗本也挺惊讶的:“就踢半场吗?那我其实……哎呦,弗兰克,别那么凶。”
外贝外蹙着眉头过来,探头要看文件,卡尔直接抽出来递给了他:“对了,因为只是暂时定个模板,所以是按安切洛蒂先生之前拟定过的名单顺序来的,换下的人待定,想休息的可以半场下,聚勒、蒂亚戈、托曼、法比安、瓦格纳、拉菲尼亚,你们六个替上。”
“这分明写着已正式敲定,章都盖上了!”
“盖章是为了确保对面不会反悔,如果我们要比赛,双方就一定都进行半场轮换。看这里,标注了已今天调整的名单为准。媒体现在宣布的根本没有公信力。”
原文件在更衣室里转了一圈,刚刚的喧闹变成了小声的窃窃私语和商谈,六个被写入登场的球员已红光满面,卡尔心底有数,再次敲了敲桌子问:
“我们现在可以投票了吗?——训练快开始了,先生们,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耽误。”
“时间太紧张了。”就连外贝外态度都软化了一点点,但这种软化只来自于脑子暂时糊涂住了,他的滔天怒气刚到达顶峰,就被卡尔给浇灭了。想到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浪费两天假期去义务劳动,坚定刚升腾起来,扭头一看盟友们正两眼放光,又变成了烦躁:
“凭什么写着今天就能出结果?我们不是应该明天……我们最起码应该等到明天再投票,有一天时间再考虑一下!”
“他们在破产边缘,弗兰克,虽然原因难看,但如果这场比赛不能举办,他们就要降级去德丙了!今天已经17号了,我们只剩12天来准备比赛,按照规定,光是卖票就得最少提前十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本来告诉主席,明天我们会给他一个答复,但晚上他告诉我必须在今天就确定结果,所以我昨晚才在加班。”
卡尔冲着安静的更衣室摊开手掌:“投票必须现在进行,先生们。结果是同意或反对,都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们得拿一个结果出来,如果是同意,让可怜的工作人员们赶紧开始准备。如果不同意,那么很好,他们也需要再发声明。这只是一场比赛,这没有那么复杂,大家按照意愿诚实投票就好,和往常一样,票少服从票多,不能超过三个人弃权。”
刚刚在认真查看文件的基米希这会儿出声了:“等一下,卡尔,我觉得你在玩文字游戏。这分明就是已经敲定的名单,只是留一天修改余地,这上面根本没有如果比赛作废怎么办的条款。你昨晚就代替我们做好决定了吗?”
“这是在比赛能正常进行假设下做的预案,当然不会有关作废的讨论,如果你有问题,现在去行政大楼,直接找安德烈、打开他的电脑检查他的工作邮件,你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基米希站了起来,依然针锋相对:“安切洛蒂先生上次公布的大名单里你应该要踢满全场的,任何人都会这么想。毕竟你是队长,卡尔,一半球迷买票可能都是为了看你,你想要我们服从主席的想法都去踢球,自己却只打算踢一半吗?很抱歉我这么说,但这是以权谋私——”
大伙又听不清在说什么地咕哝起来,卡尔却依然镇定极了,而且他的回答也让更衣室陷入了新的、甚至可以说是空前的寂静。
“不,我半场就会下去,是因为下半场我会把袖标交给你。”
卡尔望着基米希的眼睛说。
“……嘎?”
在整整沉默了三秒后,基米希在安静的,空旷的室内,震惊到发出了一声鸭子叫。
墙壁甚至送来两道回音。
“有什么好奇怪的。”卡尔平和地说:“队长是一步一步练出来的,我当年也在不要紧的比赛上接过袖标,想要当队长是好事情,这次正好给你锻炼一下。”
但是、卡尔下去的话,也轮不到基米希啊。
这是把他们门将大爹的脸往哪放?
就连外贝外都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事,和大家一起震惊地看向常务副队长诺伊尔,后者正岔开腿整理手套,不是一般的专心,慢了半拍才在寂静中抬头,挑了挑眉头:
“看我做什么?大家听不懂卡尔说话了吗?”
他笑着说:“我可还是很听话的。”
眼看着基米希这一可靠盟友也被袖标立刻钓得晕乎乎,诺伊尔毫无骨气陪着卡尔一起丧权辱国哄愤怒的小鸟,外贝外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对队长袖标这么随意不好吧。”
这话基米希可就不爱听了。
他虽然年龄小,但主人翁意识特别强,进队第一天开始就仿佛已在这里踢了三十年似的大声说话,试图掌握话语权,除了曾在球场上被前任主帅瓜迪奥拉一口气按着脑袋塞入了太多足球知识,以至于大脑过载一愣一愣清澈愚蠢了那么一次之外,他还从来没有在对抗路上主动退缩过。
以现在都踢了三年了,那战斗力不下于一个九十岁部落大长老,外贝外在别人看来是功勋老将、安联国王,在他看来只是迟早要退役的刀疤脸法国丑同事一枚,他立刻开口:“你什么意思?”
“注意语气,约书亚,当了小队长,你就这么和队里大哥吵架吗?都坐回去,按座位顺序来依次来——菲利普斯,你先开始。”
小格策被点得一激灵,差点原地站起来,在座椅上过电了似的抽搐两下,刚要张嘴,就又被打断了。
“最后一个事。”基米希举手说:“为了公平公正,卡尔你的票应该作废,不然可能会影响到别人。”
这就有点过分了,队长都是最后说自己的选择,影响个屁呢?投票先把队长开除队籍,也就基米希能想出这主意。可卡尔今天像是要溺爱他溺爱到底,甚至像是觉得他可爱,直接笑着点了点头说没问题。
“菲利普斯?”他又望向了开头。
小格策又电击一次他自己。
几个年轻球员全坐在一起,这连着就是五张赞成票,后面人的心态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原本第六个该轮到赫内斯提拔上来的、目前的队内三门克里斯蒂安了,可他却没反应过来似的没说话。
这两个月他代替诺伊尔踢了所有比赛,让很多人都暗暗咋舌,纷纷议论这是赫内斯拿来压制诺伊尔的超新星。但之前总是自信聒噪的他已经脸色苍白地缩在角落沉默到现在了。他确实是不太聪明,卡尔进来后说赫内斯着急,他才反应过来主席是想办慈善赛的。
队长连夜加班,主席忧心忡忡,而他昨天还在那儿和一群地位稳固的球员一起联名抗议。
这行为放在别人身上是笑话,放在自己身上也是笑话,不过是地狱版。
在卡尔开口提醒他前,诺伊尔直接忽视座次抢答了:
“我当然要参加了。”
他托着脸笑,盯着克里斯蒂安明着阴阳:“再不上场,我都害怕我没位置了,慈善赛这种人家看不上的机会,我得抓住啊。”
克里斯蒂安苍白的脸立刻涨红了,但他哪里敢像基米希一样站起来说什么,卡尔也没允许矛盾继续发酵,揉了张废纸往诺伊尔丢过去:“大家乖一点,别乱了顺序。克里斯蒂安,你继续。”
这轻飘飘的小纸团能砸到他?诺伊尔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手一张就接住了,又给卡尔丢了回去。年轻三门则是低着头,像文字哼哼似的憋出了答案:“同意。”
“他说同意!下次聊天时候声音小点,投票时候声音大点,不然谁听得清你。”坐他旁边的博阿滕挑了挑眉,向卡尔举起手:“我会参加,我记错女儿的纪念日了,那段时间正好是空的。”
外贝外差点和基米希一样嘎一声出来。
“她会为了自己有这么敬业的爸爸自豪的。”卡尔冲他微微笑了下,点点头,看向下一个人。
第一票反对出现了,但实际上算上插队的诺伊尔,都第九个人了,才一票反对,所有人心中都已知道了结果,原本想说反对的人也默默改了主意,一边痛骂昨天一起签字的全是黑心虫,骗他们说反对,自己美美举手同意冲卡尔微笑是吧!
“同意。”莱万清晰地说。
“同意同意同意同意同意。”投票搞得穆勒一早就进入了兴奋状态。
等快转到罗本和外贝外时,问题已经不是他们会不会踢慈善赛了,问题已经完全跨去了文艺表演界,大伙都屏住呼吸,等着看这俩大佬怎么下台来。
罗本虽然脾气也大,但属于哑炮,常常忽然无声爆炸,也常忽然无声熄灭,此时他已开始出神抠脚,外贝外一边焦灼抖腿,一边不时扭头看到罗本在这儿一副“已放弃”的样子抠脚,时而钢铁时而塑料的兄弟情几分钟内已快散完,顿感天昏地暗。
罗本果然原地投降了,他一个荷兰人,比法国人投降得还干脆,这怎么可以呢?不过罗本给卡尔摆了条件:
“我只踢半场,那就行。全场太累了。”
卡尔点点头:“那先记弃权,等会儿和安切洛蒂先生谈完再说。”
到底还是轮到外贝外了,他翘着腿,手撑在脚踝上,转圈看着所有人,粗声粗气地说:“还投什么,不是早过半了!你们都要去,我还能在这里躺着装死吗?”
一直安静屏息等待的大伙终于全都放声大笑起来,外贝外哼着原地弹起来,开始拿毛巾抽打自己的“叛徒”们,一时间更衣室里又在乱闹,门外等待已久的安切洛蒂这会儿才微笑着探头示意存在感,卡尔抽身出去,意大利人吻了吻他的侧脸,用不太流畅的德语感慨道:
“解决就好,太好了。”
“您先进去,给我五分钟好吗,我给主席回个电话。”卡尔笑着走了一段,站到走廊尽头玻璃门后的楼梯间里去。他静音的手机里全是未接来电,早上莱万、穆勒和诺伊尔都给他来了电话,肯定是看了新闻着急要询问,安德烈一个人就打了十八个,还有零散的有他联系方式的记者,赫内斯和鲁梅尼格的来电则是挂在最上面,他们俩此时都已坐在办公室里了。
明明打了个大胜仗,卡尔却觉得前所未有地累极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一清晨,在新赛季还有三天就开始的清晨。
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阳光照亮他脚尖前的先拨回了鲁梅尼格的电话。
那头传来长者压抑着澎湃怒气的声音:“卡尔,安德烈已经把事情都给我讲清楚了,你现在是真的出息了,不是吗?你最好告诉我,更衣室现在没有爆炸。”
“先生,投票刚结束,21比3,几乎全员通过。我们会办好这场该死的慈善赛。”
卡尔抱着胳膊,冷静地说:“我从不让你失望,不是吗?不过如果我们有个头脑更好使的CMO,也许我就不用在半夜加班,还要靠抢才能让他配合了。”
一听到结果,鲁梅尼格心里就全有数了,对于安德烈添油加醋了多少部分,也一下完全明白了过来。虚惊一场和绝地翻盘的感受让他长长地舒缓叹气,语气里重新带上了心疼和慈爱:“哎,没有更忠心的人好用,再看看吧。今晚来家里吃饭?我让你伯母给你做烤鱼。”
赫内斯接起电话时急速鸟语花香输出了一段,质问他怎么敢这么胆大妄为的,卡尔说被逼无奈。
赫内斯更激动地大骂了一通。
“好啊,卡尔,进队十二年了,你一直是最懂事的一个,现在反而进入叛逆期,做事这么冲动、冒进,我要像十几年前一样替你擦屁股吗,啊?”
“当然不是,乌利,因为我已经搞定了。半小时后我能确定最终名单,下午就官宣吧,明天就可以开放售票了。”
赫内斯反应了一会儿。
赫内斯不气得直喘气了。
赫内斯不在电话那头用钢笔狂戳木桌了。
赫内斯直接站到了沙发上,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大大地赞美了他一番。
“卡尔,我最心爱的孩子!”
他高兴得满嘴念叨着要给卡尔零花钱,要替他教训让他委屈的人,就像多年前他还兼任体育总监、总是坐在拜仁的替补席上,陪伴球队每场比赛的那些年头一样,和十几年前搂着卡尔说这是咱们最小的宝贝,都不许欺负他时一样。
他年纪大了,情绪激动时就会经常说些旧日时代爱说的话。
卡尔进队年龄小,一度算是个幺儿,最刻薄的赫内斯最宠爱他。
赫内斯的旧爱施魏因施泰格还会假哭抱怨了一回,说完了呀,猪长大了人人爱,猪猪施泰格长大却没人管啦!笑得大家死去活来。
可实际上他才是最惯着卡尔的、简直毫无原则,拉姆后来为此吐槽过不知多少次。
鲁梅尼格最开始对卡尔不是非常看好,卡尔还和他重名,就更尴尬了。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就喜气洋洋起来,管卡尔叫“小的我”,经常和人家开玩笑:“那个小的我去哪里啦?”
卡尔于是被找来,他哈哈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让他跟自己回家吃饭:“我老婆做的烤鱼最好吃。”
明明在现在这种生活里,根本没法丈量爱了,只有永远的利益矛盾。这一通电话结束,明天也许又是新的旋涡在等他坠入,可是卡尔还是在这样的瞬间放纵自己流连片刻。他微笑倾听,在面前金色的阳光中,反刍着金色的年华,像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这一瞬,心满意足地拥有整个宇宙,他是拜仁心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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