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华丰附医接诊大厅里面,人影来往匆忙。
周见晚坐在椅子上,等着岁安去办手续。
岁安很熟悉医院的流程,直接自己去急诊,用急诊的电脑自己的账号开了检查单。
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孤零零坐在那儿的周见晚。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很是明媚,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半个大厅都在阳光之中。
但偏偏,周见晚坐在一片阴暗之中。
因为走得匆忙,她没有带任何书籍,也没有手机可以玩。
所以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地上的光斑。
蓝白两色的校服干干净净,扎起来的马尾之下,靠近脖颈的地方,有微微杂乱的碎发。
在阳光之下,像是个干净的芭比娃娃。
只是孤孤单单坐在那儿,显得有些可怜。
岁安有些后悔,刚才或许可以让那个女同学跟过来,或许周见晚就不会看起来这么可怜。
不过她又想起班主任邢老师的话——平时也没见你和周见晚关系多好。
虽然之前周见晚高一在南城一高读,但南城一高一年分一次班,所以对于周见晚来说是新的班集体。
她们两个是同桌,照理来说,她应该是周见晚转到三班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新同学。
可在班主任看来,她们的关系是不够好的……
周见晚在学校也是孤孤单单的,想到这儿,岁安有一瞬间的微微心软。
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叮叮叮——”岁安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沈竹青的电话。
接通之后,沈竹青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怎么忽然不来了?今天下午的时间是专门给你留着的。”
“实在是抱歉,我这儿出了点意外。”岁安解释说道,“心理咨询的钱我还是按照时间给你。”
“我们俩谁和谁啊,你觉得我给你打电话,是问你要钱吗?”沈竹青无奈道,“我是担心你好不好?”
岁安这段时间每隔几天就会找沈竹青一次,在她的专业帮助和药物辅助之下,睡眠质量才好起来。
今天为了办学籍请了半天假,想着办完之后还有时间,就约了沈竹青,没想到周见晚这里忽然出意外。
沈竹青知道岁安的性子。
说好听的,她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
说不好听的,就是她钻牛角尖,把自己活成了谁也不亲近的冷淡摸样。
沈竹青也没法劝,岁安要把周见晚接回家的时候她也不是没劝过,可完全没用。
可岁安这么客气的话,还是让沈竹青忍不住生气,作为朋友,岁安对她也实在是太客气了。
岁安听到沈竹青有些不悦的声音,怔了一下说道:“嗯,知道了,知道你关心我。”
沈竹青曾说过,要解决她的心理问题,要从敢于建立亲密关系开始。
她第一个需要建立亲密关系的人就是沈竹青,不只是病患,也要成为彼此的挚友。
她心里知道她需要无条件相信沈竹青,可有时候还是克制不了内心本能的反应。
沈竹青作为心理医生,当然知道急不来,要慢慢来:“算了,不说这个了,你那儿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帮忙?”
岁安在南城也就只有沈竹青这一个还算是亲密的朋友。
“不用。”说完,岁安补了一句,“这次我真的不是客气。”
她继续解释说道:“周见晚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带她来医院,医院我熟,我一个人能搞定。”
“身体不舒服?”沈竹青皱了皱眉,下意识追问,“严重吗?”
“目前看来不严重,只是说头疼,我给她做了初步检查,看不出来症状。”岁安说道,“根据我的专业来看,精神状况不错,神志也清楚,没什么别的症状,问题应该不大。”
其实就算是邢老师提了昨天物理考试的事,岁安依旧觉得不严重,其实不一定非要到医院来。
只是岁安谨慎,她已经对不起周见晚的母亲了,就不能容忍周见晚在她手里出一点点的事。
“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没原因头疼……”沈竹青沉吟了片刻,拔高了语调,“有没有可能是心理问题啊?”
这一下子撞到了沈竹青的专业点上,开始喋喋不休:“其实这样的情况有很多的,近几年鸡娃盛行,来我这儿的问题小孩很多,有些就是心理有问题,排斥上学,所以觉得自己生病。”
沈竹青认真解释着:“其实也不算是装病,就是觉得自己生病了,然后产生头疼心脏疼的症状,但其实生理上没有疾病。”
岁安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一顿。
对面沈竹青的声音继续响起:“岁安,你在听吗?”
“嗯,在。”岁安应了一声,说道,“我现在要带她去做检查了,晚会儿聊。”
周见晚等的时间并不久,就见到岁安拿着检查单回来了。
她跟在岁安身后,距离不近也不远,就像是她们现在的关系,不近也不远。
不是工作时间,岁安也没有穿白大褂,青绿色的裙子衬得整个人娴静温柔,勾勒出的身形窈窕好看。
她习惯性化淡妆,但是不用香水,身上是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是家里的洗衣液的味道。
周见晚的衣服上也是这种味道。
周见晚是个对气味很敏感的人,气味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用相同的洗衣液,同相同的沐浴露和洗发膏,身上的气味就逐渐变得相同。
仿佛是动物本能的气味熟悉和依赖,对相同气味的同类,会慢慢放下戒备之心。
“晚晚?”岁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见晚的视野之中,撞入一双幽静的眸子。
岁安转过身来,眉宇之间似乎轻轻蹙了蹙,又似乎没有:“你没听到我讲话?不舒服吗?”
周见晚醒过神来,刚才她居然看着岁安的背影在发呆。
“没有……”周见晚的声音刚刚出口,就觉得额头上覆上了微凉的触觉。
是岁安手指上的温度。
她用指尖轻轻探了探周见晚额头上的温度,轻声道:“没有发热,头晕吗?或者想要呕吐吗?”
“没有。”周见晚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距离太近,她更加清晰地闻到了岁安身上的味道。
刚才她以为两个人身上的气味是相同的,其实不是。
岁安身上还有股淡淡悠远的檀香的味道,被洗衣液香草的味道盖过去了。
檀香凝神静气,但是家里没有檀香味道的东西,岁安也没有点熏香的习惯。
岁安只觉得周见晚有点不对劲,却也没细想:“等会儿到了放射科,我先去排号,你坐椅子上等我。”
华丰附医是南城最大的医院。
人影重重,但无论何时,周见晚一抬头,就能看到人群之中的岁安。
几个检查做完,周见晚先回了岁安的办公室休息。
岁安先出去了,然后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些吃的,还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温水递给周见晚。
见她忙忙碌碌,周见晚忍不住说道:“我不饿……”
“那喝口水吧。”岁安指了指她手里的水杯,“温度应该刚刚好,一路过来连口水都没喝,渴了吧?”
周见晚本来想说不渴,可指尖碰触到纸杯透出来的温度,忍不住心里微微一动。
周见晚抿了一口温水,没有说话,岁安也没有继续说话。
办公室里别的医生都不在,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还有些微微尴尬。
其实周见晚和岁安少有这样长时间共处一室的时间,两个人总是行色匆匆,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周见晚最开始一直觉得岁安不安好心,可又一段时间过去了,她没有发现任何征兆。
她也不觉得,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值得外人图谋的。
她身上对人的防备,完全是出自于姑姑的事情,其实心里也没有太阴沉的想法。
岁安站起身在书柜里翻了一会儿,找出几本书过来:“这里的电脑是内部电脑,不能用来玩,要是觉得无聊的话,有几本课外书可以翻翻……”
岁安所在的科室是小儿神外,有些大大小小的病人来来往往住院,落在这里的书,都收了起来。
有幼儿园小朋友看的绘本,也有中学生看的《意林》《读者》《哲思》之类的杂志。
还会关心到她是不是无聊……
周见晚睫羽微微压了压。
岁安这个人在她面前就像是个矛盾体。
有时候觉得她无法接近,有时候又觉得她周全温暖,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感觉。
“姐姐,你……”周见晚鼓起了勇气,她想试探着问一句,你对我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有护士经过,探头进来看到了岁安。
护士的语气满都是惊喜:“岁医生,你在就好了。连环车祸,急诊来了七八个病人,神外人手不够……”
颅脑损伤是车祸中的常见损伤,连环车祸的情况下,外科大夫的人手肯定不足。
岁安几乎没多想,立刻就站起身来,拿下衣架上的白大褂换上:“好,我马上来。”
走到门口,岁安转过头看周见晚:“你刚才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周见晚摇了摇头:“没有了。”
“那你在这儿等我,不要乱跑,有不舒服找外面的护士姐姐。”岁安交代了一句,然后就匆匆离开。
周见晚缓缓吐了口气,她刚才有些冲动了,还好没有问出来。
哪怕现在想知道,也得忍着不能说,以免出现变故,至少要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她不再那么需要资助的时候。
想到这里,周见晚忽觉得,不是岁安不安好心,明明是她在不安好心。
岁安帮忙处理了一个简单的颅脑内出血,上手术台,切开引流,并不棘手。
从手术室出来,周见晚的检查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她用手机翻出来检查结果看,看来看去,全部都是正常,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头疼的症状。
她只顾低头看报告,走着走着,肩膀撞上了擦肩而过的人,连忙道:“抱歉抱歉……”
抬起头来,看清楚来人,岁安道:“梁主任。”
此人正是华丰附医小儿神外的大主任梁仲乔,之前对岁安有过赞赏,还邀请岁安参加小儿神外的聚会。
“我来找你的。”梁仲乔也不搞弯弯绕,笑意盈盈说道,“科室请客买了点心,这是你的。”
末了,她还补了一句:“我刚好下班,帮你带过来。”
“谢谢。”岁安还是觉得不正常,哪有大主任自己亲自送点心的?
再说,就算是送,直接放在办公室桌子上,然后微信说一声不是更方便?
这么跑过来手术室这边找她,实在是过于大费周章了。
不过岁安没有多问,只是接了东西,道:“今天病患的病历还没写,我先回办公室了。”
“别着急啊。”梁仲乔却出言拦住了岁安,道,“病历让那几个小年轻帮你写就行了,我发话让他们给你干活,他们不敢不干。”
“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医院附近新开了家粤菜馆子,他们说味道不错。”
自从岁安来了华丰附医之后,梁主任就对她颇多照顾,但岁安没有过多亲近她的意思。
岁安语气平静,淡淡拒绝:“我妹妹还在办公室等我,今天恐怕是不行了。”
“那以后……”梁仲乔准备补一句。
“我有个电话,梁主任,再见。”岁安打断了梁仲乔的话,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放在耳边。
她的确是有个电话,但不是拨过来的,是她刚才手伸到口袋里打出去的。
沈竹青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喂,有事情要找我咨询吗?”
岁安一遍接着电话,一遍颔首向梁仲乔表示抱歉,与她擦肩而过,匆匆而去。
岁安能随时用的工具人也就只有沈竹青这一个,既然打通了,总要说几句话的,而且岁安真的有问题要问。
“我看了周见晚的检查报告,没有病理性变化,从神外科角度,我找不到她头疼的原因。”
“那就可能是心理性的咯。”沈竹青回了一句。
岁安和一般的家长不一样,她不会觉得周见晚是矫情或者是装病,因为她自己就有心理障碍,她知道这很难。
“那……”岁安的声音刚出口,对面沈竹青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沈竹青说道:“她遭逢巨变,家里亲戚对她也不好,出现心理问题很正常。其实现在青少年的心理问题,大多都是原生家庭的问题,简单地来说,就是她缺爱了。”
顿了一下,沈竹青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想要进一步确定,我要见见她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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