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捉虫)
阿贝多提着水壶,盯着霸占他营地唯一一张桌子的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手都在发抖。
知性不全、被框在火堆的加料小篝火虽然感觉迟钝,但毕竟是同源所出,也能明显感觉身边熟悉的少年此时就是一壶已经咕噜咕噜烧开的沸水,只需要再多添一把柴火,暴沸的水汽甚至足以把龙脊雪山掀开。
本能让小篝火意识到千万不能惹维尔金生气,却又舍不得烧伤阿贝多,现在又没有实体离不开火堆,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贝多怒气槽逐渐叠满,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但实际上,阿贝多远比灵智不清的篝火想象的要冷静。
行走在提瓦特大陆丰富的实践经验让他明白,绝对不能以常人的想法揣测维尔金的脑回路,也不能顺着他的想法去思考,以免逻辑被拉到一个水平线。还有空,能跟天理这种调性的人当朋友的旅行者,虽然目前看上去好像还是个人,但也绝对有点不太正常。
强大、冷漠、高高在上的童年滤镜早就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除了强大这一块无法否认,阿贝多甚至怀疑维尔金本质爱好八卦。
这是秉着沉默是金的阿贝多面无表情地听着故事越来越往奇怪方向发展后得出来的宝贵结论。他硬生生的烧了十三壶水泡茶,听着维尔金从黄金的炼金造物讲到龙脊雪山的旧事,又从坎瑞亚的毁灭感慨到龙脊雪山的原初之形,甚至隐隐出现的几个魔神的名字和八卦后,阿贝多举着刚烧开的第十三壶热水,终于在维尔金停下来倒茶的空档,一副再不停下来就要同归于尽的驾驶:
“你当年为什么不干脆杀死我?”
以为听到了好友陈年八卦的空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泼到自己脸上。而另一半口干舌燥的维尔金似乎是无法理解阿贝多过于跳跃的想法,当场宕机,以至于顺着阿贝多的话问道:
“什么当年?”
营地瞬间安静,空默默退出战场,选择跟工具火坐一桌,维尔金仍然还处在状况外,表面看上去一脸茫然,实则大脑飞速运转,紧锣密鼓排查自己跟阿贝多的记忆——
就……很正常的供奉,很正常的享受供奉,又很正常地救了白垩之子一命,免得他被腐殖层污染。
有什么大事值得他杀死这么好一个信徒吗?
“黄金是罪人,杜林是毒龙,为什么白垩就天生无罪?”阿贝多不得不直接挑明。
维尔金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刚刚甚至已经到思考究竟是寒天之钉多了辐射还是龙脊雪山的寒冷让人意识不清的程度。
事实上,记忆里的阿贝多问过很多次类似的问题。
在坎瑞亚灭亡、提瓦特勉强恢复了战争爆发前的秩序,却依旧满目疮痍时,维尔金断断续续离开过天空岛几次,降临到龙脊雪山。
雪山本就荒无人烟,普通人难以僭越天空与大地交接的界限,故国覆灭后,更是再无叛逆者敢探寻名为沙芬·芬德尼尔的禁忌之所,这座忙忙碌碌又满载秘密的雪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维尔金聊以休憩的安宁之所。
魔女的胆子总是很大,不知道是算准了他不会对无罪之人动手,还是单纯认为龙脊雪山足够安全,黄金把白垩丢给了好友,艾丽丝又任由他来龙脊雪山研究物种,于是某一天下界,他看见了黄金的造物,白垩之子。
不像是所谓的炼金造物和无智的战争兵器,也不是模仿元素生命一如残缺之黑龙杜林的拙劣赝品。维尔金能看见提瓦特的星空有属于他的命之座,创造出无数灾厄的魔女用炼金术创生出了纯白的奇迹。
维尔金收回了他的视线,以此默许了白垩之子存在。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的缘分也到此为止。
阿贝多曾经效仿蒙德的教会向风神祈祷供奉那样献上雪山上不知名的花和野果,他希望天空岛是否认可白垩的存在,而当他更加成熟、了解到名为杜林的存在后,他却更加困惑:
他的存在是正确的吗?
纵使外表略有差异,他的本质和黑龙并无差别。
在献上瓜果的间隙,他向天理询问,为何选择任由自己活下去,而不是像杜林那样封印他。
维尔金却告诉他:
“别想太多,只需要享受属于你的人生即可。”
和母亲的答案一样。
但阿贝多却始终不觉得这是正确的答案,他原以为,来自天空的答案或许更加残酷,更加现实一些。
困惑伴随时间流逝,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在层层冰封之中,看见了同属于母亲造物的杜林。
巨大的心脏甚至将幽深寒冷雪山洞窟变得温暖明亮,心脏烙刻进洞穴的深处,鲜红的晶石嵌在洞穴的缝隙中,像包裹在血肉里的血管。
他看得入了迷,不自觉又走近些。
腐殖层和白垩层本同源同生,被封印在此地、之余心脏依旧焕发强大生命力的魔龙感受到白垩的力量,欢欣地邀请白垩之子与自己融为一体。
它依旧没有理解自己的存在多么的危险。
感应到距离天空岛最近的龙脊雪山爆发剧烈的深渊浓雾,大老远降临的维尔金用坚冰封住了洞口,解决了问题根源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黑龙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和兄弟一起聊天都会被阻拦,哀叹,悲伤,祈求没有被不是在沉睡、就是在解决深渊路上的维尔金听见,却顺着雪山上的北风吹进阿贝多耳里。
他不解,为何天空岛的主人能够容忍白垩之子?明明他们的本质并无差别。
阿贝多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而随着维尔金彻底陷入沉睡,雪山不再有人来访,这个问题也被阿贝多埋藏在心底里。
直到今天,他再度问道:
“为什么选择放任我的存在,而不是像杀死杜林那样杀死我?”
维尔金用茶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岁月流逝,白垩之子行走在人世间,却好像比他这个常年沉睡在天空岛的老古董还要封建。
“你觉得一个人造人生来就是该被毁灭的?”维尔金不解的问。
难道对人造人而言,“生命”这一存在的概念也是需要思考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天空岛对于炼金术的宽容或许有待考量了。
阿贝多却反问道:“天空岛不会害怕让提瓦特人掌握了创生的禁忌后,权威再度被打破,又有像坎瑞亚一样的反叛之国吗?”
由于过早触碰到天空的穹顶,最后沦落到神明齐聚毁灭的下场。为什么不选择一开始将源头掐灭呢?
维尔金哑然失笑,的确,作为黄金的造物,阿贝多确实很容易推己及人,联想到坎瑞亚的毁灭,但他们显然想错了方向。
坎瑞亚被抹杀的一切根源在于深渊,而并非这些细致末节的部分。杜林的罪孽来源于深渊和对蒙德造成的伤害,而黄金的罪孽更多的来源于深渊,后者更是提瓦特大陆一切的根源,无神、战争、杀戮这些只是深渊批的外皮,它们制造混乱,又如腐水一样渗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不过难得遇见像阿贝多这样对天空岛满怀敬畏之心的人,维尔金心情大好,嘴角勾起,倒是颇有那副神圣温柔的表象,只是一开口就破功——
“太谢谢你了,阿贝多!你是我活了这么多以来,第二个认为天空岛有权威这种东西的人,”维尔金忍不住用手背擦眼泪,这份来之不易的尊重他必须要好好珍惜,也要好好让这白垩之子别再想东想西,到时候别一个没注意被深渊拐骗就完了。
“不过,天空岛不需要权威这种靠不住的虚妄东西来镇住下面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们。”
维尔金顿了顿,轻笑道:
“绝对的强大,才是天理(我)让七神依旧听从天空岛命令的底牌。”
不管是尘世七执政还是天空岛,所有神明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和地位,皆来自于数千年年间不停歇的杀伐,无论是因何种理由参战,又因何种方法获得胜利,就算看上去一个个脾气都个顶个的好,都不能忽略:从古至今,提瓦特所有的战争都只有一个原则,赢家通吃。天空岛的形象一直不怎么好这件事,维尔金自己心里也有数,但扪心自问,一个对世界不会造成负面影响的炼金术作品,真的犯不着喊打喊杀吧?
最终,维尔金作出总结:“只要你不效仿黄金和杜林干一些跟深渊勾结的事情,随便怎么样都好。”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杀了你,然后用你的尸体充作受难之国的孕育下一生命的养料。”
空抖了抖,维尔金一本正经地说着非常恐怖的话。
维尔金相信阿贝多会是个好人。生于魔女对世间规则的挑战,又意外地作为完美的白垩之子成长,获得了人类王国的身份,以炼金术士的身份行走至今。
会思考,说明拥有智慧;会怀疑自我,说明拥有属于人类的善恶观;认为天空岛不会允许白垩之子的存在,证明又拥有在提瓦特长生种中非常稀有的禁忌观念。单单是最后这一点宝贵品质,已经足够让阿贝多比提瓦特大陆上现存百分之九十九的长生种都更加正常了。
阿贝多一切发自内心不加修饰的表现让维尔金在龙脊雪山见到的第一眼就确定——
这孩子可比黄金实诚多了。
至于为什么不回答阿贝多的问题,原因也很简单——他觉得已经讲得够清楚了。
当时还尚未加入蒙德骑士团的白垩之子没有意识到,天理在天空岛沉睡却现世在龙脊雪山意味着,他是活生生从沉睡中将自己拔出天空岛,下界加班处理深渊污秽的。
没人会对永无止尽的清扫工作始终如一的保持乐观,尤其是在意识到这样的工作到死都不得解脱后,维尔金屈指可数的空闲时间都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深渊。
维尔金在思考一健删除深渊的妙计,以至于随口回答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那个对自己身份认知感到迷茫的人造人依旧迷茫。他还自我感觉良好,又为虔诚的信徒解答疑惑,不愧是他,临时加班还能见缝插针地履行神明义务。
可怜的阿贝多,要是知道连“魔神”这个身份也是后来添加的概念,估计早就释然了。
生命越长,越能看清楚谎言。往前数数个千年,提瓦特从来没有一个神拥有全知的权能;往后再数千年,天空岛也不全是狂妄自大的匪夷所思之举,至于魔女,一切生命的长度于世界而言也不过须臾之间,因而没必要将任何存在的话奉为圭臬。
人类嘴上相信神明,实际却是是喜欢质疑权威的生物。阿贝多对自己身份的质疑,又何尝不是他作为人类的最好表现呢?
营地彻底安静下来,篝火随着属于赤红之石力量的部分逸散到空气中,阿贝多将桌上的赤红之石拿起一块,捏碎,掺入火焰中。
“那个,咱们要不还是先走吧?”
空见彻底冷场,委婉而不失礼貌地提出先走一步地打算,顺便暗戳戳提示一番又开始喝茶大业的维尔金稍微注意下现场气氛:
“我总觉得现在好像比较适合让阿贝多独自冷静一下……”
“不用,我没有那么脆弱。”
维尔金美说话,阿贝多倒先婉拒了空的好意。他已经得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答案。不得不说,心情好了不少。、
“你们费劲来一趟龙脊雪山,总不能只是为了跑来我这里蹭点茶水喝吧?”阿贝多开始烧第十四壶热水,虽然这样也不错,但身为日理万机的天理,维尔金应该不至于这么闲吧?
“本来是打算带旅行者去观摩一下杜林的遗体,但聊完之后我突然觉得去它那有怪尴尬的。”维尔金放下茶杯,深深为提瓦特的未来而感到发愁。
维尔金萎靡不振,西风骑士团在下面收拾烂摊子,作为被提防的对象,他被迫哪凉快待到了哪去就算了,难得重返故土,又发现从前看上去很虔诚的信徒原来这么多年一直被这种死胡同问题困扰。
维尔金:好想一觉睡到提瓦特毁灭。
“既然如此,作为报酬,由我来给你们充作临时导游。”阿贝多行动力非凡,取下营地洞口的火把,将附着有赤红之石的火苗接到崭新的火把上,“杜林应该会很高兴能促进蒙德旅游业发展。”
在被维尔金彻底加固封印之后,杜林也慢慢理解了自己对弱小的人类而言有多么可怕。或许是出于代偿心态,又或许说这条出生没多久就被杀死的黑龙,选择安安静静地趴在眠龙谷,哪怕早已收集到足以复活的力量,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在雪山里种下一颗又一颗能给雪山上的旅人供暖的赤红之石。
“为信徒释惑是我的工作,你无须提供报酬。再说,我其实已经享受了你的供奉……”
“原来端茶倒水也算是供奉吗?”沉默在一旁的空又抓住了重点:“要是我用那三个月的伙食许愿能找到妹妹……”
“旅行者,请停止你大胆的幻想”
维尔金严词拒绝:
“事后祈祷和不知情情况下的分享食物是不能算数的。”
“诶……那也太可惜了……”
空申了个懒腰,营地外,肉眼可见的能够看见风雪小了许多。
“不知道蒙德那边,有没有把不该露在明面上的东西收拾好呢……”
“——”
“我说了,不要仗着自己有冰系神之眼就不好好准备保暖衣物。”
迪卢克双手环胸,一把大剑插在后背的剑匣之中,一旁的雪地里,寥寥几个愚人众士兵躺在地上,关键伤覆满泠冽的寒冰和烧灼的火焰。
“说不定有人在想我。”
凯亚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长剑收入剑鞘,蹲下身检查愚人众身上是否存在有价值的线索看附近的营地规模,似乎已经隐隐汇聚了不少兵力。一路走来,比预想之中风雪所带来更多麻烦的,居然是至冬使节藏匿在雪山山脚下的愚人众士兵。
龙脊雪山靠蒙德一侧地势险峻,又多有丘丘人游荡,除非是调查研究人员上山,一般人还真不会深入到雪山腹地,发现驻扎于此的愚人众士兵,若不是琴的调令,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才会发现至冬人的手已经伸到了蒙德的心脏。
“迪卢克,我们必须尽快向琴团长汇报,愚人众士兵被驱逐出蒙德后仍驻扎在龙脊雪山附近,甚至已经形成一定规模的兵力……”
“我已经让随行的骑士团兵分两路,一路下山清扫残余的愚人众士兵,另一路返回蒙德向琴汇报,而我们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尽快前往雪山深处,完成琴交给我们的任务。”
迪卢克打断了凯亚的未尽之言,甚至赶在他这个骑兵团队长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骑士们的去处。
凯亚挑眉:“我还以为尊贵的暗夜英雄不屑于同徒有其表的西风骑士团合作。”
“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这样阴阳怪气。”
龙脊雪山地势险要、环境恶劣,因此凯亚在听到琴告诉他这次特别行动有迪卢克参与时,并没有非常意外。火元素神之眼拥有者在雪山意味着最后一线生机,在考虑行动基本安全时,迪卢克的加入能让他们小队的安全性大大提升。
但是随着小队到达龙脊雪山山脚下起,事情就越发的不对劲。
首先是山脚下的研究人员对他们的到来一无所知,甚至还劝阻他们在这个暴雪频发的季节最好不要上山,但当迪卢克递给他们一卷羊皮纸后,那几个研究人员火速更改了口风,不仅连夜帮他们规划最佳路径,甚至还毛遂自荐要成为他们的向导。
而当凯亚试探性询问他们羊皮纸上的内容,以及他们此行的目的之时,这些研究人员又表现得一问三不知,废了他好大工夫,也才堪堪得到一个用处不大的信息:那卷羊皮纸是琴的亲笔调令。
凯亚确信,自己的义兄和琴团长,一定是瞒着自己偷偷展开了一向危险的工作。
现在只剩下他们二人,正是套话的好机会。
“那现在没有外人,是时候坦诚布公了吧。”
凯亚敲了敲被骑士们推上来的木车,话里有话:“‘临时特派’,这种话骗骗别人可以,但用来搪塞自己人就不那么合适了吧?”
“凯亚,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处。”
迪卢克皱眉,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凯亚又牵扯到这些事中,身处漩涡中心,有时候只有一无所知才能独善其身,这也是为何,迪卢克答应琴将这些所谓的“违禁物品”连同凯亚这个大活人一起带上龙脊雪山的原因。
但在凯亚眼中就是迪卢克恶疾复发,又突然展开自闭领域成了那个什么事都不愿意多谈的暗夜英雄
“行,那这些东西怎么解释——”
凯亚解开行李车上的行囊,“《野猪公主》童话读本,教会里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竖琴,等等,这怎么也拿出来了……”
凯亚拿起邪眼,黑红色的晶石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发出幽暗又眨眼的红光。
“迪卢克,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说出来。”凯亚紧紧握住邪眼,半晌,才深色复杂地看着自己面色依旧冷淡、却已经因为不知从何处说起而别过头的义兄。
“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一起去解决,”凯亚深吸一口气,几乎要克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激动,大声说道:
“就算晨曦酒庄破产、琴想要赶你走,我们也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的!”
“既然你已经猜到那我也没什么……”
不对,迪卢克陡然一顿,冷淡的表情也略微破碎,要不是不合时宜,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点问题——
“谁跟你说晨曦酒庄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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