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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边镇的暑假很悠扬,天再热,山涧水流永远冰凉,随便找一片树荫,就能睡一天。小学时刘十三和牛大田只穿短裤,到河里抓鱼,找王莺莺烧一锅杂烩,然后两人坐在院子里,啃着西瓜等晚饭。

初中念完,牛大田不再读书,要去铜锣湾找山鸡。刘十三告诉他,铜锣湾在香港,隔了一片海,于是牛大田拿了个车胎天天练洑水。

刘十三读高中,牛大田没去成香港,跑到安徽就被人拐走。犯罪分子本来想培养他偷车,谁知道他吃饭太厉害,犯罪分子给了他路费,牛大田又回到小镇。

刘十三盘算着牛大田的资料,略有懈怠。虽然生平以努力为己任,但战场风云变幻,转眼地图换到小镇,他一时间消化不了。

次日往街道中心地带而去,同行的程霜沿途不停嘀咕:“牛大田素质低,说不定会动手,指望不上你。”

刘十三脸上满是创可贴,说:“我和他青梅竹马,坦诚以待,问题不大。”

程霜背着手走路,一蹦一跳:“人是会变的。”

紫色山岚即将沉淀,程霜六点下课,刘十三遵守约定,等她一块儿出发,还没找到牛大田已经黄昏。

以往的粮油站改头换面,铁门敞开,阴森森的。刘十三紧张起来,吞吞口水:“牛大田什么情况?要搞赌场,柴房放个麻将桌,每桌收十块钱台费,不是简单多了。”

程霜鄙视他:“你说的那个规模不叫赌场,叫老头乐。”

刘十三拖延迈步的节奏,说:“仔细想想,牛大田在进行违法行为。我要跟他划清界限,今天就不去了。”

程霜抓着他往里冲:“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如果他犯法,你就是同犯,进去进去,我们也赚点黑心钱。”

刘十三反手扣住她手腕,轻声说:“打架了。”

路边一个中年妇女坐倒在地,头发散开,手还紧紧攥住一个男人的衣角,哭着喊:“你别去,钱你拿走没事,但不能赌博啊……”男人用力扯她的手:“拿到了就是我自己的钱,关你屁事,滚滚滚。”

中年妇女咬着牙,死命不松手。男人作势要抽她耳光,看她眼睛一闭,他便也不动了,说:“你这么下贱,当我求求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中年妇女不吭声,只是哭,也不松手。男人额头青筋跳了跳,说:“他妈的,你放不放手!放,不,放,手!”他说一个字,猛踹中年妇女一脚,四个字踹了四脚,终于把她踹开。

中年妇女满脸泥灰,用手擦眼泪的时候,就画出几道黑印子,哽咽着说:“你怎么能说我下贱,我下贱吗……”男人说:“你知道我怎么看你的?”

他恶毒地盯着女人,却没说话,猛地吐了一口口水在她身上。

程霜捏紧拳头,就要上去,赌场走出保安,往外推那男人:“毛志杰,他妈的你也够了,搞成这样今天别打牌了。”

毛志杰说:“你干什么,不做我生意?”

保安说:“这不天快黑了吗,赶紧弄你的大排档,别搞得大家没夜宵吃,明儿再来吧。”

毛志杰哼哼几声,骑着电瓶车走了。中年妇女颤颤巍巍站起来,保安看她一眼,摇摇头,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中年妇女连声感谢。保安说:“一个镇上的,谢什么。你就别管毛志杰了,他这个人,没救。”

中年妇女把矿泉水砸回,说:“怎么没救,要不是你们,志杰会这样?”

保安愣了一下,转身就走:“我日,老子再也不管了。”

程霜搀扶那个女人,她勉强站稳,说:“不好意思,那是我弟弟,让你们看笑话,对不起。”

程霜觉得匪夷所思,问:“大姐,亲弟弟吗?亲弟弟怎么把你打成这样,我们送你去医院。”

女人摇头,说:“不用了,谢谢你……”

刘十三看她颧骨都被踢肿,想摸纸巾给她,手掏进兜的刹那,突然认出来了。

“毛婷婷?婷婷姐?”

这张脸衰老许多。曾经的毛婷婷,公认全镇第一美人,开一间理发店。刘十三记忆中,她眉宇干净,顺滑的头发挂到肩膀,一丝不乱。如今两鬓染白,衣衫扑尘,脸上全是泥灰。

毛婷婷瞪大依然秀气的眼睛,一眯,笑起来:“十三,你回来啦?”笑容牵动伤口,让她眼泪和笑容一起出现。

刘十三不知该如何反应,毛婷婷赶紧说:“那,你忙你的,我先走了。”她慌乱离开,刘十三望着赌场大门,突然觉得,面前的路似乎比想象中艰难。

山风微微,像月光下晃动的海浪,

温和而柔软,停留在时光的背后,

变成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在遥远的城市,陌生的地方,

有他未曾见过的山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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