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
这个故事应该从哪里讲起呢?
从前的事,千头万绪,终究有些理不清楚,那便干脆从她进城说起吧!
她要进城。
她叫杨朝道——所闻“朝闻道,夕死可矣”,但这毕竟不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呢?
或者,我们可以称呼她“杨梓晴”,这才是她自己比较喜欢的名字。
她要进的城不是普通的城,是汴京。
而汴京,是宇国之都城。
宇者,天地四方也。
当然,之所以定名为“宇”,是因为太祖皇帝在前朝曾任殿前指挥使兼宇州归德军节度使。
而杨梓晴此来不为此事,单因为一句“天下承平已久”。
她想问问当今圣上,此话如何说得出口!
北胡略燕,西夷寇边,东倭不绝,南蛮为乱,哪里是承平日久的模样?
昨日她见了许多人自燕赵逃难而来,这才知道胡骑已经侵略赵地,逼近了邯台,想来不久邯台也要沦陷的。
邯台一旦沦陷,就看漳水畔的相州了。
杨梓晴直到,自己作为诵经人不应当干涉朝政,但她终究见不得百姓愁苦,刚被人央央求了两句心里就动念上汴京来,更莫说诵经寺前还有许多哭哭啼啼逃难者。
这就无法坐视不理!
所以,她从河东冶中赶来,三日未眠。
诵经人的容貌因了杨梓晴冷意和天子掩饰,终于只有几个人见过,于是她进城倒也没遇上什么麻烦。
......
......
皇宫宫墙西一千步(这个是位闲散侯爷用脚丈量出来的)有片桃林,春天是煞好看的,然而秋天光秃的枝桠峥嵘地刺入空气,显出了沧桑苍劲却更让人觉得生机缺缺。
据说,这片桃林底下是个活埋的葬坑,那些所谓“叛军”的血肉灵魂滋养了桃树,这才让这片桃林得来一个艳名。
平日里这里是无人来的,今天林心的亭子忽然迎接了一个衣装华贵的中年人和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
宇国皇帝相貌并不出众,然而那种执掌众生生死的气度却似乎让这里的空气粘稠了些,可他对坐的年轻人还是平静的品茶1,并未被他的气势慑服。
“不知今日姑姑回京所为何事?”皇帝是罕见笑着张口问道。
杨梓晴皱着眉头放下了茶杯:“这茶有些苦,是期望苦尽甘来,然而苦得紧了,是有可能受不了的。你现在贵为天子,见我的面也没必要称姑姑,我不也是你臣子吗?”
这话说完,又紧接着续上:“我前年离开京城前往河西,第一个去了边境的延台,而后下长安、走包州、至原台、抵冶中。回京途中去林口看了看。延台已是人心惶惶,包州十月飞胡沙,包州城中人怨嗟。到原台却恍然大变了,竟然是张灯结彩,丝毫是没有惊慌的。到城中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朝中来过人说现在是承平日久,胡人不多时就会退去的。官家,我想知道,这天下如何承平日久?先皇驾崩时犹心念着胡人,怎么现在胡人就不肯觊觎中原了吗?”
官家却是叹道:“姑姑有所不知,非是朕愿意如此,实在是身不由己。你看这皇位光鲜,似乎谁能坐上来便是天大荣耀,其实不知这中间有多少凶险!宇国是在中原,东南西北无不是虎视眈眈,哪里能平静下来。不过,当今之计,倒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救宇国。”
杨梓晴问道:“如何?”
官家看着她沉声说道:“还望姑姑考入神册院!”
她顿时惊起,言道:“可神册院是不收女徒的。”
官家哼了一声,说道:“何等迂腐规矩,不过是当年神册院老头子被女人伤了心,就要立一条规矩千秋万代!姑姑,您向来以为女子必不弱于男子,此时岂不是一好机会?朕是希望姑姑能用杨朝道这名字考入神册院,以此来助我宇国!”
杨梓晴坐下,悠悠叹道:“官家,你已经决定了吗?”
官家笑道:“姑姑离开之后,朕还有什么放不开的?之前是过于束手束脚,就让他们以为朕怕了,真是可笑!姑姑,我杨家希望,全在你身上,也算侄儿无能,若有来世,侄儿当牛做马,偿还姑姑大恩!”
说着,他竟郑重跪下,杨梓晴连忙避开,而后将他扶起,言道:“官家这样做,势必背负千古骂名,入史书也称昏君,当真要如此吗?”
官家望天说道:“皇天后土待我杨家不薄,只可恨无法见姑姑回来,可惜可惜啊!”
说罢,甩袖离去,再不看杨梓晴一眼。
杨梓晴看他背影,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未能张口。
......
......
神册院收徒是在七月。
既谓“收徒”,如何说是“考入”?
这又要从官家口中那位老头子说起。
老头子从来喜欢清新脱俗,故而说是要看个人能力来决定是否能进入神册院,这便有了神册五题。
可有题便会有应试,老头子不愿见到这般情形,也就要求每年题目都要更改,可后来人也不知怎么想法,就抛却了老头子遗训,还是给应试教育可乘之机,想来神册院也是与世俗势力有所牵扯,所谓“净土”,名不副实。
由宇国汴京到神册院距离是不短,且此时已然是五月,一个月间到达神册院算是不小挑战,但杨梓晴毕竟出身皇族,自小便学了一身功夫,内力虽未修出多少,轻身倒也足够。
出了宇国,就到洪国。
洪国靠南,气温是会升上去,其热又非是如同宇国之燥,反而是因为其湿而觉得闷,杨梓晴赶路速度也就慢下来。
速度慢下来是不打紧,可加急信息就到了酒楼的客人口中,原来,宇国官家是大肆屠杀群臣,群臣弑君,而后扶持王爷登基。
听了这消息,杨梓晴是在酒楼中呆不下去,酒菜没吃几口便置之不理。
出得酒楼,身边忽然传来声音:“小兄弟是宇国人吗?”
她皱眉看去,只见得身后走出一人,算是身材挺拔,还能说是长得俊俏,手里效仿某些人拿了把扇子,一袭长袍落下,倒显得有些温文尔雅。
那人见她模样,说道:“小兄弟虽然俊俏,只是未免胭脂气有点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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