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出淤泥而不染

那日向晚在花船上虽易容男装，瞒过了秦玉威这些人，可尤管娘自小在教坊长大，见惯了各式男子，当时虽说不出哪里不妥，却仍觉着那位叫向黑的小公子有些古怪。

只不过她那时存着心事，无暇往向晚身上多用心，直到今日，才窥破她女扮男装这事。

确定了向晚的身份后，尤管娘当机立断跪下，砰砰砰就磕了几个响头，“此前不知恩人是谁，直到今日方才道谢，这是管娘的不是。”

向晚忙亲自上前搀了尤管娘起来，“秦玉威行事恶劣，姑娘的事任谁见了都会帮上一把，更何况我与姑娘投缘，这都是应该的。”

尤管娘不知前情，只当向晚这么说是在宽慰自己。

她摇了摇头，秦玉威那畜生如此对待她们师徒二人，京中说起同情的不再少数，可真愿意替她们这样的伎子出头得罪秦家的，除了向晚，却是一个也没有。

便是雍王，一开始肯出手搭救小桃红，也不过是存着与秦玉威作对的心思更多。

小桃红被秦玉威百般折磨，被带出来时已经病得很重，可雍王依旧撒手不管，任她自生自灭。

尤管娘二人走投无路，绝望之下，她想到雍王素有贪花好色的名声，犹豫了许久，决定牺牲自己服侍雍王，以此为交换，求他庇护小桃红。

谁知雍王面对她的美色毫不在意，后来还是在李东东提示下，她忙改口投靠雍王，自愿成为他在花船上的眼线，雍王这才勉为其难答应将她收归麾下。

即便这么做一开始是为了保全小桃红，可当真正挂上花牌，面对那些油腻的客人的时候，尤管娘到底还是害怕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向晚的出现救了她。

她本以为对方是个男子，或是看上了她的身子，或是也像雍王一样，是想利用她做事，反正定是有所图谋的。

可万万没想到，向晚的“帮”真的就只是帮她而已，不仅不图回报，甚至还一力将她拉出了泥沼。

有了向晚出面，雍王这才改了主意，派人将她们师徒安置在这里，还同意她在正式入宫之前的这段时间照顾小桃红，她才得以替小桃红延医问药，让她安心养病。

因此向晚虽然阻拦，尤管娘还是执意磕完了头。

跟在后面的贺妈妈和寿儿两人起初并不明白为何向晚要费心帮一个女伎，现在见尤管娘如此，都觉着她是个明白的，倒不由对尤管娘的映象好了起来。

寿儿搀扶了尤管娘起来站好，向晚便提出想要进去探望探望小桃红。

尤管娘脆脆答应一声，感激地接过寿儿递上的一串儿药包，将三人引至小桃红休息的内间。

天气日渐回暖，只见一个素衣散发的女子膝上搭着条薄毯，正半倚半靠在炕上，因病中难免消减，看上去愈发显得人不胜衣，楚楚动人。

小桃红方才已经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就是尤管娘口中的“恩公”，不顾身子尚虚，就要爬起来见礼。

“姐姐快躺下。”向晚看着她那张脸因为不施粉黛褪去了往日的妩媚勾人，而更显宠辱不惊的脸，心中暗叹一声命运弄人，这样女子落入泥沼真是可惜了。

看向晚的打扮，明显是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可她却对着自己口唤“姐姐”，小桃红不由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

但她不像尤管娘，虽然流落烟花之地，却一直被她们姐妹几个护的很好，小桃红早以被岁月磋磨着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识人法子。

眼前的小娘子年纪虽小，举手投足间却有着闺阁女子中少有的大气洒脱，小桃红便知她不是客套，也不在拘礼，顺着向晚的话躺了回去。

向晚见她如此，心中暗暗点头，自己没有看错，这小桃红果然是个刚烈爽直的女子。

“我与姐姐曾有过一面之缘，对姐姐心向往之。”向晚笑着说了当初向家回京，一进城门就恰好撞见了献新酒这件事。

那日的小桃红站在花车上身着罗绮，腰肢婉转，赤脚踏歌，一曲胡璇尽风流，不知迷倒了多少汴京少年。

听得此言，尤管娘哧哧一笑，招来小桃红一阵疑惑，尤管娘也笑着讲了向晚那日在花船上女扮男装调戏女妓们的场景。

“师傅不知，三娘子虽是女子，却比那些个风流名是还要风流不羁呢。”

小桃红莞尔，这位向家三娘子也不知跟谁学的油嘴滑舌，偏人又生的这般出彩，幸而是位小娘子，若真是个郎君，长大后还不知会惹出多少风流债来。

几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向晚这才道：“今日我过来，一是探望姐姐，二是想跟你们打听个事儿。”

见二人都看向自己，向晚娓娓道来，“我阿娘娘家有房姓林的远亲，当初家中受了军资案的牵连，姐妹四人都被没入教坊司。”

“向家上京后，阿娘感怀曾经与林家的情分，想着能不能看顾几分。谁知教坊中却不见她四人踪迹，也不知流落到了哪里，就想问问姐姐，当年可曾见过几人没有？”

听她提起军资案，尤管娘二人心中一跳对视一眼，小桃红这才慎重开口，询问起几人的容貌年纪来。

向晚便将从前朱明月身边的大丫鬟霜降几个的容貌才情一一说了，“若是她们有幸尚在人世，如今应该是二十六七的年纪。”

两家获罪时尤管娘还小，小桃红也才八九岁，当初的军资案牵连甚广，光是被砍头流放的就有上百人，更不要说被罚没的家眷下人了。

小桃红努力回忆了一番，随后摇了摇头，“三娘子的亲戚个个才貌出挑，当时又正是好年纪，若真是进了教坊，必定深受妈妈们看中，奴不会半点映象也无。”

因此她确定霜降等人从未曾到过教坊司，又安慰向晚道：“这也是好事，不入教坊，便是被人赎走、买走了也未可知，即便为奴为妾，也比陷在这出不去的地方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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