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番外四 满宫花
太成六年,春。
马大娘子紧张地低着头,一步不敢错地跟在宫人身后,今日是她第一次进宫,心如擂鼓,咚咚直跳。
三年一次的春闱如期进行,今日也恰好是殿试的日子,听说很是有几个好苗子,向晚一早便送了兴致勃勃的姜珩出门。
看着他的肩舆渐行渐远,向晚微微有些失神。
大周传至这一代,早己累积了不少弊端,中间先又被先帝晚年的夺嫡之争折腾一番,后来姜润当政,更是纵容两党斗争,将国家上下折腾的不成样子。
各地民怨沸腾,若非安国公先反了,迟早也有揭竿而起之势。
因而姜珩这个新帝坐上皇位,接手的实际上是个烂摊子。
这些年,他处置了一大批贪官污吏,空了不少位置出来,需要填补的用人之处实在太多。
姜珩求贤若渴,登基六年,加上这一回,光恩科就加了两次,也的确新进了好些意气风发又立志报国的年轻人。
眼见着于政事方面他已经日渐纯熟,这一回,褚相是真的退休了。
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又于朝廷有功,姜珩恩准了他留在京城养老,时不时的,还去府上拜访请教一二。
汪尚书和张尚书升为了宰相,翟大人则坐稳了户部,范通政入主了吏部尚书,谢大人捞到了礼部尚书一职,其余各处,又从地方选用了新人。
平定了叛乱之后,镇南侯便退回了南边,谨守本分,从不逾矩一步,姜珩几次写信请他老人家进京主持兵部,都被婉拒了。
毕竟是外祖家,肖家也是姜珩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对此疏远,姜珩还是些许的惆怅遗憾。
向晚看出了他的失望,不由出言相劝。
姜珩却携了向晚的手,言道镇南侯是被先帝伤了心,对着姜家人,始终不能再全心的信任。
不过,他却不急,日久见人心,终有一日,他会让镇南侯以及这天下的武将都看到,他与先帝的不同。
两人说着话并肩而行,不论再忙,他每日总会抽出时间跟向晚一切散步。
忽然,姜珩长臂一捞,将不知从哪处斜里冒出来,兴奋地扑倒向晚怀里的一个男童给拎了起来。
那男童相貌酷似姜珩小时候,冷不丁又被拎起,两张脸上一模一样的风眼上挑着,鼓着张小脸与姜珩大眼瞪小眼。
父皇总是这样,他就想一个人霸占母后,千方百计地阻挠自己和妹妹跟母后亲近!
看出了男童的不服,姜珩冷哼一声,伸手往他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又扔到跟在男童身后的太监怀里,“大哥儿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太监知道,散步时,皇上总是不喜被人打扰的,即便是皇子公主也不行,他忙陪笑哄了哇哇乱叫的大皇子下去。
向晚笑着摇了摇头,这人,每日跟儿子较劲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姜珩看出了向晚的无语,咳了一声,强行找起了借口。
“怎么就不见悠悠这么皮?朕早就看出这小子对肖家闺女上了心,咱们做父母的,若不从小对他严厉着些,今后有的他苦头吃。”
向晚不由讶然,景行他今年,也不过才五岁而已。
见向晚惊讶,姜珩立马理直气壮起来。
要说他们这长子,也算是齐聚了父母两人的心眼,这才多大点儿,自打上回见了肖家的闺女儿,就妹妹前、妹妹后的围着团团转。
可照着镇南侯府如今这架势,要让他们再心甘情愿地送一个女儿进宫,怕是不容易。
姜珩判定了儿子今后的追妻路恐怕不比自己容易,脸上扬起一抹幸灾乐祸,不过嘛,他不管!
向晚无奈地摇了摇头,只不点破。
这些年,朝廷内外都不太平,他着实累得很了,也只能在自己这里才能容他稍稍放松几分,当年吃喝玩乐的王爷,如今也只剩下跟儿子找茬这点儿乐子。
两三年前,他们就把身边的人陆续都散了出去。
寿儿跟着柳腰去江南做了盐税官,而鹤龄则和田小福去了两广路。
近年来放开海禁的折子络绎不绝,姜珩和向晚的态度都是支持的。只是这其中涉及的利益难免太大,一个不小心,怕搞出乱子来。
二人便让田小福南下两广,开起了海货铺子,顺便行监控指使,如今已是大名鼎鼎的十三行。
去年,穆逢春考中了举人,他自知天赋有限,也不打算继续往上考,一心想要干些实事,求了个八品学政的差事,带着贺妈妈上任去了。
贺妈妈本想留下来继续服侍向晚的,可她也是年近半百的人,吃了半生苦头,终于得见天日,向晚想让她去过自己的人生。
贺妈妈挥泪拜别,不过,照着向晚的生辰、大皇子的生辰、大公主的生辰,她总是惦记着按时往宫里送东送西。
张良玉接管了禁军,千金则掌了皇城司,而李东、万两两个将才留在京中难免浪费,便都重新回到军中。
那间叫做胜玳珊的铺子则留给了佘师傅。
佘师傅越发兢兢业业,他从不敢打出皇后娘娘的旗号,所售瓷枕也从不涨价,索性小宝长大了,于这一道实在有天赋,如今,胜玳珊所出的瓷枕,极其难求。
现在,跟在向晚身边主理风仪宫宫务的是蟠桃,她早已升了尚宫。
向晚从前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竟有这番事业心,她打定了主意,终身不嫁,服侍于宫中。
孟先生、尹大供奉、张老太医这三个老顽童,则天天较劲争着两个皇子和公主的教导权。
看着他们再一次吵成一团,凝脂鄙夷一笑,光吵有什么用,她早就先下手为强,成了小公主的贴身护卫,这教导嘛,自然要潜移默化。
从公主洗三那日起,凝脂便眼神一亮,嚷嚷着什么“奇材”,天天谋划着要给悠悠洗髓,向晚简直防不胜防。
半年前,向晓的闺女被送进宫,向晚将她带在身边,姜珩知道了小心眼了一个晚上,他还惦记着从前向晓差点儿害了向晚那件事。
向晚却不理他,这些日子她冷眼瞧着,这孩子有向晓的温柔敦厚,却没有她的糊涂劲儿,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娘娘,张夫人觐见。”
蟠桃的声音将向晚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对了,她今日还招了诰命进宫,说起来,也是位故人。
“臣妾张马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平身,赐坐。”
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马大娘子谢恩起身,稍稍抬头又飞速放下,那惊鸿一瞥的面容跟青州时那个小胖妞,怎么也重叠不起来。
她的夫君治水有功,破格升任了正六品的都水监,也才有了今日的这次召见。
“马家姐姐这些年没怎么变,只丰腴了些,想来过得顺遂。”
一句带着温软笑意的“马家姐姐”让马大娘子的双眼有些微涩。
这是个自强不息的女子,那年她从青州城黯然离场,却从未放弃,终于活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向晚代姜珩对当初的事道了歉,又问起了马二娘子和苏芳。
得知二娘子也嫁了人,新皇登基后不久,苏芳便跟随马知府告老还乡,如今在老家做一乡绅,日子倒也悠闲自在。
话题渐远,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她们说起了那年那场繁华美丽的不似人间的灯会,汪大娘子、谢大娘子、向晓、向早……甚至还有苏萍和黄子衿。
尤记那年年纪小,所有的张扬不羁、所有的爱恨嗔痴都是那般鲜明而不加掩饰。
只是灯会终有散场,那场灯会里的人也都被命运推动着,走向了各自不同的结局。
马大娘子叩拜告别,走出庄严肃穆的凤仪宫,站在台阶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她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屋檐飞翘的宫宇。
从前还有上书请求扩充六宫的则子,这现年,早已沉寂。大周的后宫,从始至终只有皇后一人,曾经那些荒诞的许诺,都被皇上一一兑现。
想起青州那回改变了自己人生的“调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马大娘子忽觉有些好笑,又彻底释然。
她回过头,顺着甬道坚定地走了出去,她知道,夫君已经等候在了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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