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蚕娘
腊八过后六七日，冠带突然传来消息，让长生带着阿英去见他。
长生见了冠带便道：“可是临官那边有消息了？”
冠带摆手道:“临官说不成。府里因为年节的关系，特意加强了各处的守备。永泰园中严禁未持腰牌者出入。如有违反，一律赶出府里不再用事。王管家昨日还责罚了几个当班懈怠、夜里吃酒赌钱的。每人挨了三十板子呢。谁也不敢再去触这个霉头。”
长生愁道：“那如何是好……”
阿英也一脸失落。
“你们别急，临官那边虽然不成，但我寻到了别的门路，或许能缓一缓这燃眉之急。”冠带悠然道。
长生道：“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什么别的门路？”
“这个嘛，我是想到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过，阿英在家里会养蚕缫丝吗？有这门手艺就好办了。”冠带信心百倍道。
“怎么说？”长生问罢，给阿英递了个眼色。
阿英会意，急忙央求道：“冠带大哥，求求你帮帮我。你和长生大哥对我的好处，我会一辈子都记得。”
冠带被阿英这样温言软语一求，立马开心道：“是这样。你们也知道仙师收徒分为三个等次。前两等咱们就不说了。但是这第三等的修士除了修习仙术，男子还要耕作货运，女子还要养蚕缫丝。如今我就知道有这么个三等女修士，自己不会养蚕缫丝，想找人帮忙的。”
长生道：“你是说，让阿英去教她养蚕缫丝？”
“不是教她，是替她。养蚕辛苦，她不愿学这个。仙府求学的规矩，每名修士身边可带一名同□□仆，住在各人房中贴身伺候。到时候，如果阿英愿意，就让阿英去做这个女修士的贴身侍婢，替她养蚕缫丝。如此，不就过完年也能留下了吗？先留下，再慢慢寻着机会去求见仙师呗。何况那女修士好歹也是仙师的徒弟，留在她身边，说不定求见仙师的机会还来的容易些。你们觉得我寻的这个门路怎么样？”冠带望着二人问道。
长生道：“好倒是好，只是做人贴身侍婢也很辛苦，若是那女修士性情不佳，只怕会受委屈。阿英，你觉得呢？”
阿英道：“我觉得很好。这样一来，我便不需如此着急了。若能求得那女修士带我去拜见仙师更是再好不过。长生大哥，你不必担心我，做下人哪有不受半点委屈的？我也没有那么娇气，只尽心伺候她就是了。有劳冠带大哥为我寻来这样的出路，阿英真是感激不尽！只是不知何时能去拜见那位女修士呢？”
冠带道：“不急。如今年节将至，这些修士都要回家过年了，大约要过完十五元宵才能回来。她先把现在的侍婢带回家里，回来时再要你进去。你且把眼下的活计做好，过完年便正好接上这一茬。至于那女修士的性情嘛，我倒觉得似乎还好，平日跟我们这些仙府的下人说话也是和和气气、大大咧咧的。那日，我呆在门房，见她垂头丧气从我门前走过，便问她怎么回事。她就把养蚕辛苦的事告诉了我，我才想出这个法子。想来，那姑娘就是懒散娇气些，也没什么坏心眼子。”
长生点头道：“那便好。如此，阿英你也可安心了。”
阿英欢喜道：“嗯嗯，多谢长生大哥和冠带大哥为我费心周全！”
“不必客气，长生和我是自家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人就是我的……”冠带狡黠地瞥了一眼长生，顿了一刻才道：“亲人！”
长生用手肘撞了冠带一下，道：“胡说什么！”又转对阿英道：“阿英，你先回去吧，管事嬷嬷经常点人，别让她一直找不见你。”
“好的，多谢长生大哥，多谢冠带大哥，那我先回去了。”说罢，阿英便转身离去了。
长生点头，痴痴目送阿英离开。
冠带见状，故意问道：“长生，原来你练的独门绝技是千里眼呀？”
长生愣道：“我何曾练过？”
冠带道：“没练过吗？人家阿英都走得没影了你还在看，你不是用千里眼穿墙越树看过去的吗？”
长生翻了个白眼道：“我担心她不熟路走岔了而已。”
冠带笑道：“是吗？老实说，你如此尽力帮她，是不是看上她了？”
长生道：“哪有！我见她可怜，顺手相助而已。”
冠带道：“当真？”
长生道：“当然。”
冠带道：“好呀，那我可有机会了。”
长生忽而正色道：“你可别乱来！”
冠带笑道：“哼哼，瞧你紧张的！还说不是看上她了。放心吧，我不会跟你抢的。”
长生道：“不跟你胡诌了！我托你打听的另一件事可有消息了？”
冠带道：“那件事啊，那件事过的年份有些久了，仙府里的老人嘴又紧，不大好打听，你再等我些时日。”
长生皱眉道：“好，拜托了。”
冠带笑道：“何必客气。打听到以后，请我喝酒就是了。”
长生亦笑道：“那是自然。”
仙府的年节向来隆重，众多知交好友都会前来走访，当朝达官显贵和各大仙宗世家也会前来拜贺送礼。可谓日日高朋满座、贵客盈门。因此，仙府年节少不得需大操大办，以此彰显仙府的尊荣体面。年节期间，仙府上下金银玉帛堆积成山，锦馔佳肴流替似水，绫罗绸缎遮天闭目，丝竹管弦遍地乱耳。
阿英自从得了冠带的消息，便在府中安心做工，天天从早忙到晚，不得半刻清闲。她虽然只做粗活，但是身在其中也见识到不少世面，放眼满目豪奢靡费，念及家乡父老艰辛贫苦，心中不免落寞。她不由感叹，原来仙家如此富贵，难怪世人想做神仙。
过完元宵，欢筵息撤，高朋仙贵们一一散去，仙师的学生们尽数归来。冠带见时机正好，便带着阿英去见了那位女修士。
阿英随冠带入了崇安门，只见那女修士正站在花园中等候。女修士身穿白羽桃红金线刻丝缎面斗篷，脚踩大红掐金羊皮小靴，头戴一顶雪帽，雪帽下露出一张粉玉圆脸，杏眼薄唇，憨态可掬。
那女修士见他二人来到，自先展颜笑道：“冠带你们可算来了，冻死我了。”
冠带向她行礼道：“拜见仙姑。小的该死，让仙姑久等了。这位便是我向仙姑提过的蚕娘阿英。阿英，这位是仙师座下高徒岐山冲灵子仙姑，快来拜见。”
阿英向冲灵子行礼道：“拜见仙姑。”
仙府的规矩：仙府的下人对来此修道的学生们，男修当面称其为“真人”，女修当面称其为“仙姑”。这些称呼都是恭贺他们能入府修炼，祝愿他们能早日得道成仙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奉承他们，说声吉祥话儿。
冲灵子上下打量过阿英一番后，颔首道：“不错。你姓什么？哪里人氏？”
阿英道：“回禀仙姑，小女姓白，单名一个英字，旁人都叫我阿英，襄阳白水村人氏。”
冲灵子又问：“家中还有何人？”
阿英道：“家中父母俱已亡故，也无同胞兄弟，只我一人。”
冲灵子轻叹，又道：“听冠带说，你懂种桑养蚕？”
阿英道：“小女昔日在家以水稻蚕桑为生，自幼养蚕缫丝。”
冲灵子喜道：“那你可愿来服侍我？我每月给你二两银子，你帮我养蚕缫丝，照看我起居饮食。”
阿英点头道：“小女愿意。”
冲灵子微微点头，忽又想起某事来，问道：“对了，你可识字？”
阿英错愕，终究摇头道：“小女家贫，不曾读书识字。”
冲灵子叹道：“可惜了……”
冠带见状，急忙打圆场道：“不识字不要紧，咱们阿英姑娘最是勤劳肯干，仙姑吩咐的事她一定牢记在心，办得妥妥当当。是吧，阿英？”
阿英低头道：“是。”
冲灵子美目一轮，打定主意道：“好吧，就是你了。你今日先去收拾包袱，打点好要带进来的东西，我去找管事嬷嬷在我房里给你安排新铺盖。你明日午时再来晋和园里的凤初园门口找我便是。”
阿英一个劲儿地点头，又感激地看了看冠带，连声道：“好，好，我今日便回去收拾。”
冠带趁机道：“小的恭喜仙姑得了个得力之人。”
冲灵子笑道：“多亏你差事办得好，这些钱赏你拿去买酒喝。你辛苦了。”说罢，从身上拿出两吊钱来打赏冠带。
冠带接过赏钱，和阿英一同行礼辞了冲灵子，二人便出了崇安门。
第二日，阿英便入了晋和园，到冲灵子身边服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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