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验真身
要知道李元绪这个人恃才傲物,素日里甚是嚣张,那张嘴见人就损,连满朝权贵都不放在眼里,何时见他看得起谁,更何况是不假辞色地抬举一个人。
皇上当即给了他几分薄面,“谢卿打算将这只狐狸如何处置?”
但凡是有心人,都听出了皇上这一声谢卿,与原先的谢翎卫截然不同了。
谢兰若敛了心神,跪地下拜道:“微臣想将这只红狐献给贤妃娘娘。”
皇上神情一凛,淡如墨画的眉眼陷入了深思里,他思绪卡顿了半晌,终是想起贤妃出身于将门谢家,这才把那日在朝堂上被御史纷纷弹劾的谢家嫡长孙,和眼前英姿飒爽的谢翎卫联系在一起。
“为何要把红狐献给朕的贤妃?”
谢兰若深知如此行事,无疑是触犯了皇家的禁忌,她是贤妃的“堂弟“,更是皇上的侍卫,理应恪守本分,将红狐献给皇上,而不是送给后妃娘娘。
可她的五姐姐过得有多苦,没人比她更清楚。
祖母只知道孙女嫁进皇宫,做了后妃有多荣光,却不知失宠的妃子被冷落在深宫里,受太监宫女轻贱,冬日里没了炭火,五姐姐被冻得满手生疮,若非她无意间看到了那一幕,怎会知晓五姐姐过得如此艰苦?
她不得不做些什么,来改变贤妃娘娘的处境。
谢兰若跪在地上长身不起,“微臣幼时失怙,便由贤妃娘娘护着长大,犹记得七岁那年的冬天,冷得切肤彻骨,每每习字到深夜,臣都会冻得双手僵硬,无法动弹。“
“贤妃娘娘便拆了仅有的一件兔毛大氅,卸下领毛给臣做了一双软手套,之后的整个凛冬,她都待在深闺里,未曾迈出门槛半步,是以臣才要将红狐献给贤妃娘娘,请皇上谅解微臣的一片私心。“
皇上听得多少有些动容,“谢卿平身,你既是朕的臣子,也是贤妃的弟弟,拳拳之心,殷殷之情,难得你们姐弟情深,陆福海,将那身狐狸毛洗净了,送去贤妃娘娘宫里。”
陆福海:“奴才遵旨。“
谢兰若跪拜道:“谢皇上隆恩。“
从大帐退下后,她便速速地回了营帐。
李元绪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寻思片刻后,抬脚便跟了上去。
谢兰若一进营帐后便关了门,肩膀上传来阵阵灼痛,她进到帐里,扯开领袍便查看起伤势来。
外袍褪下,束胸半解,她身上随处可见的擦伤瘀痕,左臂被抓出了三道血口,清理伤处时,她疼得倒吸了口凉气,嘴里不停地呼呼喊痛。
“鬼哭狼嚎的,营帐外都听见了你的惨叫声。“
忽如其来的戏谑声,惊得谢兰若赶忙拢上了外袍,她还没来得及缠上半解的束胸,帐门便被人猛地从外推开,李元绪低头走了进来。
“你……你怎么进来的?还把我的插梢给推断了!”
“跟着你过来的。”
李元绪掂了掂手里的葫芦药瓶,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插梢,无辜道:“这么不经推,你还有脸来怪我?”
谢兰若拢紧了细绫罗的窄袍领子,生怕他看出什么名堂来,双臂有意地挡在了胸前。
她正要开口质问他为何要擅闯私人营帐,他倒开口数落起她来了:
“见了镇北大将军也不行礼,瞪着你的一双铜铃眼看什么?”
李元绪挑了张长凳,脚踩一头地坐了上去,“越发地没有规矩,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定治你的罪。”
说教完了,他将手里的葫芦药瓶放到桌上,下巴指了过去,“赏你的回血丸,一次十粒,一天服三次,保你明日就能活过来。”
谢兰若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她故作虚弱地说着:“多谢将军厚礼,今日换药不便,他日定到将军面前亲自辞谢。”
李元绪盯着她苍白的唇色,吩咐道: “解开窄袍,我帮你看一下伤势。”
“你又不是大夫,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区区皮外伤哪里用得着大夫来看,我混迹于军营这么多年,缺胳膊断腿儿的我都看过,治你的伤绰绰有余。”
谢兰若攒着的领口不见一丝松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将军又是在皇上面前抬举我,又是要亲自查验我的伤口,末将何德何能,承不起将军的这份恩情。”
“好处你受着,坏人全让我当了,都是爷们,我看你一眼还能少你两斤肉?”
李元绪拿起葫芦瓶走过去,凝了一眼床上的白色束胸,脸上的表情怔了怔,“这是什么?”
谢兰若紧张得差点破了她的伪声,“绑在臂上……止血的布。“
李元绪的目光移到她脸上,而后垂落在那突兀的喉结上,所有的疑惑瞬间得解,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扔下葫芦瓶,凉凉地数落了她几句:
“娇气得跟个娘们似的,屁大点伤,把自个儿缠得要死不活的。”
“难怪把帐门锁起来,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人。”
谢兰若羞愤得酡红了脸,恨恨难平,又不敢出声惹恼了他,只能在仇恨的账本上给他先记上一笔。
李元绪转身往外走,人都走到营帐外了,嘴上仍不忘说她:
“堂堂七尺男儿不让人看,还矫情地缠上这么多麻布,有毛病。”
谢兰若无声地冲着他的背影咆哮,没事闯进别人的营帐,还非要扒拉着看人家的伤势,他才是真正的有毛病!
李元绪走出去很远,才回头看了眼那个营帐,原先活泛的心思全都沉了下去。
先前他怀疑谢兰若女扮男装,一是看她的骨架精巧,又动不动就红耳朵,这也忒不像男人了,二是将她拢在马上时,那拥在怀里的触感实在是太软了。
一时又想到当年谢将军将匈奴驱赶出祁连山后,谢家男郎死的死,伤的伤,谢兰若作为将门遗孤,谢家岂会让她是女郎?
可他看见了那藏在高领之下的喉结,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李元绪兀自嘲弄地笑了笑,在蛮荒的漠北呆久了,久不接触女人,如今他都雌雄莫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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