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寡妇村
老薛头听说大理寺把案结了,匆匆去找李元绪没见着人,又上城门去找谢兰若,结果被告知人休沐去了。
他火急火燎地赶到谢府,恰好碰上谢兰若在套马鞍,背上挎着个包袱,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一个个跑没了影,到底怎么回事,老子就打盹了几天,那案子怎么就结了?”
谢兰若避重就轻地说着,“师父,我也觉得好生奇怪。”
“你少在我面前装蒜,就你这聪明劲,什么事能瞒得过你,”老薛头跑了一路,扶着腰直喘粗气,他骂咧咧地道,“师父问你,收拾包袱打算去哪儿?”
谢兰若不愿他掺和进来,她多少有点猜到了,李元绪拦着不让她追究下去,定是这件事万分凶险。
“我出去办事,很快就回来。“
“你等着我收拾包袱过来找你。“
老薛头撂完话,往外走出去没几步,在她欲言又止地将要开口时,又转过头来,指着她骂道:“要是老子过来找不到你,回头看我怎么打断你的腿!“
放了狠话后,他边走边恨道:“嫌我糟老头碍事,一个个地都想踹开我,门都没有!“
谢兰若最后还是带上了老薛头,一路策马疾驰地赶往了冀中县。
暮色将晚时,俩人住进了郡县驿站里。
谢兰若前去打探寡妇村的消息,回来就见老薛头站在老旧的窗棱前,望着荒山下的滩涂悲叹道,“好好的农田被洪水泡过后,全都变成了滩涂,秋收没了指望,这是要饿死人的。”
“师父,这一片地是寡妇村仅有的十几亩薄田。”
谢兰若望着窗外的滩涂,心生无力道,“你一路跟过来,就不问问我为何要来这里?”
老薛头别的不知道,就她的心思,他一猜一个准,“活下来的人,要对得起地下埋着的那一堆白骨。”
就像当初他执意插手澜水坝塌方一事一样,她这次不管不顾地赶了过来,定是因为北师军的烈士遗孤。
其他的知不知情无所谓,只这一点,就能让他万死不辞了。
“师父,我去大理寺查了工部过往的案卷。”
谢兰若坦诚道,“类似澜水闸塌方的事故不下三十件,和沈均宜间接相关的,无论是兴修水利,还是筑造宫殿的事故,死伤的全是冀中县出去的工匠。“
饶是老薛头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听了这话后,都经不住虎躯一震,不敢往深了去想。
“师父,明明没什么依据,仅是发现了一点猫腻,牵扯出一连串的疑点,我就认为这背后藏了什么天大的阴谋。”
“明明没什么逻辑可言,“谢兰若都快把自己逼疯了,“可是不查清楚这件事,这辈子我都会良心不安。”
“查下去,“老薛头神情有些恍惚,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了一句,”人都来了,那就查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便骑马进了寡妇村。
村里随处可见烂木头搭成的破棚子,泥房被洪水冲垮,断墙烂在了地上,那些衣衫褴褛的妇人们光着脚走来走去,身形消瘦得像一捆枯柴。
谢兰若牵马走在泥泞的路上,跟着那些妇人行至山脚下,远远望见半山腰上有一座尼姑庵,不少妇人正拿着碗站在门口排队。
“看样子像在施粥。”老薛头栓了马道。
谢兰若:“上去看看。“
尼姑庵里,燃香缕缕地往上升。
清音师太站在门檐下施粥,一勺粥水舀下去,清可见底,就是这样稀薄的白粥配上糙面馒头,却成了眼前妇人们争相求着的饭食。
谢兰若见状,朝师太见礼道:“师太菩萨心肠,救济了这么多穷苦妇孺,晚生路过此处,身上有些许碎银,还望师太收下,熬点饭粥分发下去。“
说着,她手上递出了十两银子。
老薛头也找出了几锭碎银子,一并跟着递了过去。
清音师太如何不知锅里熬的粥太稀,可不这样做,就分不了这么多人,她双手合十,感激地念道:“两位施主良善,如此大举,佛祖定会保佑你们一生顺遂。“
她接过银子,转身就去找人熬一锅浓稠的饭粥出来。
谢兰若和老薛头往里走,破败的院子里满是席地而坐的妇人们,她们手里端着一个破碗,正就着粥水,将糙面馒头一口口地咽进肚子里。
她走到一个怀抱女娃的妇人跟前,蹲下身问道,“大娘,怎么就你们俩在这里,家里其他人呢?“
“家里没人了,“大娘子一说起这事,泣不成声道,”我家郎君十七年前跟着北师军去了边境,死在了那个荒凉地里,他是去杀匈奴的,我不怪他。“
女娃见祖母哭了,小手使尽地伸到她脸上,拂去她眼角的泪水,稚声道:“祖母,不哭不哭。”
大娘子将女娃拢进怀里,将蘸水的糙面馒头扯成条地喂给她吃。
“我好不容易才将儿子拉扯长大,后来他去骊山修葺宫殿,被压在了倒塌的城墙里,人就这么没了,儿媳守不了活寡,改嫁到了别村,要不是为了我这三岁半的孙女,我也不活了。”
谢兰若听了这话,胸口好似压了块石头,闷得她喘不上气来,不过该问的话,她还是要问出口,“大娘子,朝廷不是发有抚恤银吗,怎么日子还过得如此凄苦?‘
大娘子脸上的泪水肆意横流,她抹着眼泪哭道,“家里只有老头子的抚恤银十七年没断过,每年都有人找上门来,发给我家半贯钱,可我儿子死后就给了十个铜板,连口棺材都买不起。”
谢兰若等到大娘子的哭声止歇后,方才心寒地问道:“大娘的儿子是怎么应召去做工的?”
大娘子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她还记得见儿子的最后一面:
“阿德被临时召去上工,他回来收拾包袱时还说,招工的主事认得他,说他上次修渠修得好,点名要他去建造宫殿,还答应额外多给他一贯铜钱,谁知道后来城墙塌方,把他给压没了。”
谢兰若和老薛头对视了一眼,眼里的怀疑越发地深切起来,这时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郎冷硬地插话道,“阿德叔是被人害死的。”
老薛头惊得追问出声,“这话怎么说?”
小郎绷着尖瘦的小脸,防备地横了他一眼,“你是谁,我为何要告诉你?反正我长大了,早晚会给他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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