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产子（上）
程太医亲自动手，给贤妃娘娘煎了催生的汤药，端到了她面前。
贤妃娘娘整碗喝下，暮色将晚时，她便开始频繁地腹痛，春熙宫里一阵忙乱，宫女嬷嬷都知道，娘娘这是要生了。
时间比预定的产期整整提前了大半个月。
崔嬷嬷从容不迫地指使着宫女们烧水、生炭火、熬煮汤药，有程太医在外殿坐镇，产婆轮番地进到殿里伺候着娘娘，虽是早产，却不见一丝紊乱。
谢兰若以六姐儿的身份，急急地赶到了春熙宫，陪伴在贤妃的左右。
“……阿若……我下身撕扯着疼，”贤妃压着声音，在她耳边低求道：“……阿若，真地好疼——”
谢兰若用力地攒住了她的手道，“娘娘，头胎总是艰难一些，缓一缓，等阵痛过后就好了。”
可惜贤妃下腹承受的不是阵痛，而是层层往上堆加的疼痛，好似要将她活生生地撕裂成两半。
“……阿若，我受不住了，太痛了——”
贤妃的眼角噙着泪水，极端的痛楚里，她微微地蜷起了身子，看向谢兰若的眼神也开始恍惚了起来。
“娘娘——”
谢兰若抹去了她额上涔涔渗出的冷汗，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娘娘，咬牙挺一挺就过去了，莫要用力，现在使劲还太早。”
这时就听床尾的产婆喊了一声，“娘娘的羊水破了，是……是血色的羊水！”
内殿的宫女嬷嬷们闻言色变，羊水大多是稍浊的白色，娘娘的羊水是血色，这是极为不祥的预兆。
隔着一排雕花门扇，程太医静静地站在外殿里，听到此话后，他沉稳地命道：“六姐儿，将炉上温续的那壶汤药，倒一碗给娘娘灌下。”
谢兰若毫不迟疑地拿起那壶汤药，倒了满满一碗，晾凉后，一勺勺地喂进了贤妃的嘴里。
等她放下碗，回头再看贤妃时，发现她浑身湿冷，怎么叫都叫不醒，经不住哭出声来，“程太医，娘娘这会儿不喊疼了。”
程太医急呼道：“想办法让娘娘醒过来，千万不要让她睡过去！”
贤妃在阵阵袭来的剧痛中，恍惚地晕了过去，她依稀辨得清这一声哭腔，依稀听得见殿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而后越飘越远，直到眶上遭到重击，骨裂似地痛了起来。
谢兰若死死地掐住了贤妃的眼眶，唤醒了她的神志，“娘娘，我绝不会让你晕死过去，再怎么痛，我都陪着你一起扛。”
灼热的泪水尽数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贤妃咬紧了牙关，断续地痛吟出声，她虚虚地握着谢兰若的手，一点点地攒着力气，往肚子上发力。
“娘娘，尽量将劲往一处使，宫开两指了！”
随着产婆的一声高呼，匆匆赶来的宣景帝及太后娘娘，在看到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后，惊惧之余，这才稍稍地稳住了心神。
只有程太医拧着一双白眉，他比谁都清楚，娘娘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粗浅地估量了一下娘娘的出血，发现此次催生比他预想地还要艰难。
若是产程停滞不前，娘娘会止不住地大出血，真到了那个地步，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程太医当机立断，当即命了医女进去给娘娘施针。
贤妃明显感觉到下腹一阵紧胜一阵地剧痛，比之先前还要来得猛烈。
谢兰若将贤妃半揽在怀里，发现她极度隐忍，浑身近乎痉挛地紧紧绷着，“程太医，娘娘快撑不住了！”
程太医冲她喊话道：“六小姐，不要让娘娘晕死过去，一切就还可以挽救。”
产婆探下身子，再一次出声道：“快了快了，娘娘宫开五指了！”
一盆盆血水相继端出门外，一边是疼得濒临晕厥的贤妃娘娘，一边是进展神速的催生，极限的拉扯中，谢兰若满眼心疼地看着她的五姐姐，没有了选择。
她只能让贤妃清醒地忍着疼，尽快地诞下麟儿。
在贤妃又一次咬紧牙关，生生地扛下这一波阵痛时，谢兰若将手塞进了她的嘴里，顿时牙关咬合，血腥味弥漫而散。
贤妃娘娘在混沌的思绪里，留下了一行清泪。
“娘娘，不管有多痛，我都和你一起扛，快了，再忍一忍，麟儿就要出来了。”
谢兰若左手传来了牙咬的剧痛，血从伤口里渗出来，不断地冲撞着贤妃娘娘的意识。
她在舍与不舍间，时轻时重地咬着谢兰若的手，不断地挣扎，一点点地将她唤醒。
似乎谢兰若被咬的那一下，真地分担了她的痛苦，她恍惚间没那么疼了。
殿外，崔嬷嬷命宫人熬煮汤药，尽快地送进内殿里。
娘娘生产不顺，春熙宫里人心惶惶。
张氏进到后厨，见煎药的宫女拿着一把蒲扇，用力地朝着炉里扇风，她当即骂道：“程太医的药方上写着小火慢煎，你这般急火煎药作甚？”
小宫女被斥责了一声，忙往边上站着，伏低了头认错道：
“奴婢见崔嬷嬷在内殿里催得紧，想着娘娘在生产，得早点把药煎好给娘娘送过去，一时疏忽就忘了药方上的煎法，请张嬷嬷恕罪。”
张氏：“你再怎么急，也不能自乱了阵脚，这汤药要是灌进了娘娘嘴里，没起到应有的功效，你岂不是害了娘娘？”
小宫女被吓得跪在了地上，磕头认错道，“奴婢罪该万死。”
张氏训了她道：“娘娘的汤药容不得一点闪失，你退下去，我来给娘娘煎药。”
小宫女如临大赦地退了出去。
眼下宫人们都在殿内伺候着，整个后厨里就剩了张氏一人。
她十三岁进宫，在尚宫局做了八年的宫女，后来调往尚仪局成为了司赞，如今出任尚食局做掌膳嬷嬷，一路贬降，个中心酸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她要熬出头，只有成为那人的心腹这一条路可走。
张氏拿出一盒“胭脂”，用拇指盖勾出白色的粉末，探一眼四下无人后，掀开药罐盖子，故作看药的神情，将指盖的粉末弹进了药罐里。
这一切被掩于门后的崔嬷嬷看得一清二楚。
她掀翻案上的一个瓷碗，碎裂声吓得张氏浑身一阵激灵，门外的侍卫听见动静后猛地冲了进来。
张氏见状不妙，当即要将整盒“胭脂”塞进嘴里，崔嬷嬷抢先一步拿下了那盒粉末，在侍卫制止张氏之前，将一团绣帕狠狠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张氏呜呜地摇着头，被崔嬷嬷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不要妄想咬舌自尽，在揪出幕后的主使之前，你给我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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