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心结
秦氏得知谢兰若醒来后,特地跑到宗族祠堂里烧了三柱高香,拜谢了祖先。
回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挽起袖子杀大鹅,给谢兰若炖一锅鹅肉送过去。
她叫周叙言烧水,让谢琅拔鹅毛,自己担着扁担,出门跳水去了。
周叙言撂了火筴,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他,“谢琅,你有没有觉得,这只大鹅看起来很眼熟?”
谢琅看着手里光溜溜的肥鹅,在他眼神的示意下,猜道:“这是当初要给李将军提亲定下的那只大鹅?”
“就是这只大鹅!”
周叙言嘴碎起来,什么话都能往外胡扯,“阿娘下手这么狠,连李将军定亲的大鹅都给杀了,可见这门亲事铁定是黄了。”
谢琅揪着眉头,提醒他道:“你别在谢……谢六小姐面前提起李将军,我预感这事的后果会很严重。”
“会有多严重?”
“我以前经常听戏,按戏本子的惯常写法,谢六小姐如今是伤了身子,你在她面前提起李将军,那她就身心俱伤了。”
周叙言难得服他一回,“还是你见解独到。”
谢家的马车缓缓地驶停在东陵巷口。
方伯上前叩响了门扉,一脸扬笑地道:“秦嫂子,我家六小姐病愈后,一心想着登门拜访贵府,探望一下薛骑尉。”
“那怎么行,六小姐孱弱,被这巷子里的通贯风吹着了怎么办?”
秦氏急得往外赶人,“管家,赶紧掉转马车,将六小姐带回去,等我用铁锅炖好了大鹅,就给六小姐送过去。”
方伯非但不听她的话,还领着一众小厮,将车厢里的礼盒布匹全都搬进了庭院里。
“师娘,我就是不回去。 ”
谢兰若在空青的搀扶下步下了马车,她头上梳着凌虚髻,身上一袭妆缎狐褶子大氅,将周身裹得严严实实,娇俏的脸上透出一抹莹白,像山峦上一捧晒化的雪。
秦氏拢住了她的领口,扶着她往屋里走,“你才刚醒过来,出来瞎跑什么,没得让我担心。”
“我要吃一口热乎乎的饭食,就得上师娘这儿来。”
“行,师娘马上给你做。”
秦氏将她领到正屋里坐着,提着大鹅去到了后厨忙活。
老薛头正合眼躺在老旧的樟木床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谢兰若转头问了一道前来的程太医,“师父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程太医捋着发白的胡须,老神在在地道:“你想这老头什么时候醒过来都行。”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会被当成江湖骗子给棒揍一顿。
但是程太医开了这个口,那他就有十足地把握能让老薛头醒过来。
谢兰若试问道,“那此刻如何?”
程太医摊开他的针线包,施针之前,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是耐人寻味,吓得谢兰若慌忙改了口,“程太医,要是有危险,还是不要给师父催醒为好。”
谢琅和周叙言立马警惕地看着他,一左一右地护在了老薛头的身边。
“太医要是没把握,就别拿我老爹试手。”
“一群胆小鬼,我下手能有什么危险,只会起死回生。”
程太医说完这话,弹针飞入了老薛头的内眦深处,“就是手段非人一些,疼得过于厉害一些罢了。”
谢琅气得要发火,就见老薛头极其疲惫地睁开了眼,那难以言说的苦楚, 让他的老脸皱成了一团老树皮。
谢兰若的眼泪当即落了下来,只一个对视的眼神,就说尽了彼此的心里话。
那些和血肉狰狞在一起的伤疤,不能回头多看一眼,只能让它停留在过往,就此揭过,谁也不能再开口说一句。
这就是他们默契一眼后达成的共识。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惹得床榻上的老薛头无力地说了她一句:
“娇气,没有我那徒儿来得省心。”
秦氏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端到了床炕上。
程太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谢兰若勉强还能吃上一碗鹅汤泡饭,老薛头就只能就着小菜,喝上两口稀粥。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那壶桃花酿,不无怨怪地看向了秦氏,被她塞了一勺粥进嘴里,声冷地斥道:“不许,你想也别想。”
周叙言嘴里撕咬着鹅腿,憋不住地问道:“程太医,既然你有办法叫醒老爹,那你为何还要让他一直昏睡下去?”
“这老头之前被我扎醒了几次,没说上几句话就晕死了过去,元气没恢复,你扎他多少次都是白搭。”
谢琅当面提出了他的疑问,“程太医,那你怎么还扎薛叔,不扎六小姐?”
“老薛头皮糙肉厚,可以随便试手,谢六小姐娇躯金贵,万一被我扎坏了怎么办?”
程太医放下酒樽,啧啧地赞道:“大妹子这酒没藏个十来年,出不了这个味,还有这鹅肉软烂适口,我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铁锅炖大鹅。”
他的话句句踩在老薛头的死穴上,却惹得秦氏笑靥如花,“程太医于我家死老头有救命之恩,回头有空就来家里坐,我给你做好吃的。”
程太医冲着老薛头笑得那叫一个张扬,“有大妹子这句话,我得闲就往你这走一趟。”
老薛头要不是虚弱无力,能跟他对骂个一百回合。
饭后吃撑了的程太医,领着肚子浑圆的谢琅和周叙言,去到东陵巷子里散步消食。
秦氏收拾碗筷,去到后厨里刷洗去了。
正屋里就剩了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对坐着。
老薛头初次醒来时,从谢伯渊嘴里知晓她是女儿身后,心里泛起的那股心酸,直到如今都没有压下去。
“以后怎么打算?”
“经商。”
老薛头止不住地犯困,他还想问李元绪来着,未及开口,便心道一声算了。
她不提,他这辈子就不问。
“师父,你睡下歇会儿。”
谢兰若放下垫枕,扶着他躺平在床榻上,看着他合上了眼,慢慢地鼾声四起,她给他掖实了被角,等着秦氏进门换她。
她读懂了他微张的口型,却说不出的那些话。
云塞守城一战,她对外没有怨怪过李元绪一句。
那天被钉在高柱上,朔北寒风搜刮上身,她冷得遍地结冰,望着似有天光的荒漠尽头, 不是没有希冀过他驾着战马,领率千军地回来救她。
可他终究是没有回来。
而她在四肢冰冻过后,一点点地死了那个念头。
她心里怨着他,只是埋藏得太深,再也寻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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