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雅集

金明池，也在万胜门外，站在池畔的宝晶楼，便可望见远处灵妙寺大雄宝殿重檐庑殿顶。有日光的时候，上面的蓝色琉璃瓦闪闪发光，一眼便夺目。

雅集正是在宝晶楼下举办。国公府的下人早早在临水池畔搭好十数个彩棚幕布，当中皆陈设着长几，上面或放着笔墨纸砚，或放插花、点茶的器物，或放着果子点心。

来参加雅集人数众多，宝晶楼，池畔，池上的虹桥皆是人，男女皆有，十分热闹。

孟知嬅下了马车，看到有兵马司的将士守卫在四周，她知道，是担心再起灵妙寺之祸。

蒋老太君圆方脸，鬓发灰白，身着紫色盘金彩绣对襟长袍，雍容华贵。

她立在上首，端笑道：“多谢诸位卖老身这个薄面，来参加这次的雅集。因闻佛诞日灵妙寺之惨剧，老身深感痛心。那些受难的百姓何其无辜，竟遭南疆来人之毒手，竟在佛前被害。老身这两日寝食难安，入宫同皇后说起，皇后亦是深觉悲愤，遂命老身举办雅集，大家随兴作擅长之事，然后展示出来，再由钟意之人买下，所得钱款，均用来修缮灵妙寺，和作为遇难百姓之抚恤金，也全是大家的一份功德，老身在此先谢过诸位。”她说着，深深鞠躬行礼。

众人连忙回礼，纷纷道：“此等善事，我等义不容辞。”

人群中的孟知嬅低着头，目光渐冷。

前朝，后宫都拿南疆做法，看来圣上已下了决断。

蒋老太君刚说完话，一名小太监骑马飞驰而来，来到池畔跳下马，跑到蒋老太君身边说了几句。

蒋老太君面色一凝，高声道：“皇后娘娘带着魏王殿下，齐王殿下过来了，大家到前面去迎候。”

前往迎候的路上，孟知嬅恍惚看到一个女孩子回头对她灿然一笑，她定睛一看，原来是陆宛屏，她回笑着点点头。

皇后的凤轿在金明池入口处停下，孟知嬅同众人屈膝半蹲在地上低头行礼，眼看着明黄的裙摆从眼前无声走过，接着是一双金线绣祥云黑缎粉底朝靴，靴子在她面前略略一滞，又抬步向前。

孟知嬅目不斜视，同众人一起依礼拜见皇后皇子。

皇后让众人平身，含笑道：“本宫想着此乃大功德之事，所以带着两个孩儿一同前来。本宫发愿，今日雅集最高价者，本宫再同样添上一份，作为善款捐赠。陆小姐，你可要好好做。”她言笑款款，高耸的宫髻插着五凤衔珠钗，累长的珠串直覆到额上，言行间纹丝不动，凤仪端庄，令人敬服。

陆宛屏忙行礼答应。

孟知嬅就在陆宛屏不远处，皇后却不曾看一眼，转身坐到上首，萧容璟和萧容琪分立在两边。

人群中有不少人偷眼望着孟知嬅，她倒是一脸坦然。

“知嬅姐姐，皇后娘娘为何不叫你好好做，单叫宛屏？你们都是丞相府之后呀。”杜梅若不知道怎么时候来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低声道，微圆的脸浮现出少有的忧虑。

杜梅若说着，犹豫一下，又低声问道：“是不是南疆之事，孟祖父会受责罚？”

孟知嬅舒心一笑：“你能看到这一点，很好。”她拍了拍杜梅若挽着的手，宽慰道：“放心，祖父三朝老臣，会没事的。如今我们先把心思放在雅集上。”

众人散开，或去摆放着笔墨纸砚的长几旁，拿起纸笔挥墨而写；或挑拣花枝，准备插花；或审视茶具，准备点茶；还有些人沿着池畔的垂柳小道慢慢踱步。

孟知嬅和杜梅若来到插花的彩棚下，挑了一处人少的长几，准备插花。

沈月清同余岚惜坐在旁边，低声说着什么，不时抬头望过来一眼。

“知嬅姐姐，我都不会太会弄这些，做得俗气，又怕别人笑话。”杜梅若耷拉着眉眼，拿着桌上摆放的花枝，在各式花瓶上比划着。

孟知嬅问她：“你想做出什么样的花样呢？”

杜梅若笑道：“如今是春天，姹紫嫣红才应景。”

孟知嬅看着几上各式的花瓶，目光扫过那边盛着橘子的小竹篮，心中一动，她过去把橘子拿出，将篮子拎过来，放在杜梅若面前。

杜梅若不解地看着她，她笑道：“把你喜欢的花放进去。”

杜梅若低头看了看，依次放进一红一紫两株芍药，两支洒金百合，几簇粉蔷薇，放好抬起头道：“好了。”

孟知嬅整理了一下，又在花枝间放进几支麒麟草和彩星，端详一番，笑道：“这样你觉得如何？”

杜梅若举着小竹篮来看，芍药一左一右分立在竹篮两侧，百合和蔷薇在中间麒麟草和彩星或半隐于花下，或半遮着花簇，各有姿彩，却又相辅相成，宛如把春景装进了小竹篮。

杜梅若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孟知嬅示意她：“你起个名呗。”

杜梅若想了想，提笔写下一个“春”字，孟知嬅点头道：“很好，一字概之。”

旁边的余岚惜笑道：“知嬅这丫头，在雅事上，很得左相的真传。”

沈月清也笑道：“孟府孙辈十来个，就她最得家爷的喜爱。”

“说到左相，我觉得蒋老太君今日所说南疆之事，似乎意有所指，还有方才皇后对知嬅的态度，跟花宴可是天壤之别。”余岚惜压低了声音。

沈月清远远望着人群中一身明黄凤袍的皇后，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但脸上依然端着合宜的笑：“想来是知嬅入不了她的法眼，也好，我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孩子，可不想到那里去遭罪。”

余岚惜用绢子掩嘴一笑：“我家梅若从小顽劣，没个正行，以前我还担心她将来找不到好婆家，这些年，看过这么些事，我也看开了，只要她平平安安的，过得顺心顺意就好了。”

沈月清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做娘的，都是一样的想法。”

“阿娘，婶娘，你们过来看。”杜梅若向她们招手道。

两人来到长几前，原来是孟知嬅的插花也完成了，她们一看，先是一愣，抬眼看着孟知嬅，满眼的赞赏。

余岚惜点头赞道：“此番心思，当真奇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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