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宋大人
那小吏回身看清来人，忙躬身行礼道：“宋大人。”
孟知嬅余光瞥去，是一个两鬓灰白的中年男子，干瘦的面容，两颊凹陷，脸色灰败，因为太过消瘦，显得两只眼睛分外地大。
他身着青色官袍，是个微末官吏，但周围人对他似乎很敬畏。
他走到他们面前，孟知嬅低着头，能感觉到两道如电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她大气不敢喘，拎着食盒的手心都濡湿了。
“你留下，她随我进去送食就行了。”宋大人对那小吏说道。
小吏怔了怔，看了看低垂着头的孟知嬅，不敢说什么，退到一旁。
士兵打开锁头，取下粗大的铁链，推开厚重的包裹着铁皮的木门，露出一个幽暗的通道。通道两侧分别置放着一个又一个的木架子，延伸到通道的深处，架子上放着铁锅，里面燃着熊熊火焰，把通道照得极亮。
孟知嬅随着宋大人走进通道，一股不见天日的腐臭之气冲入鼻腔，她差点窒息，眼看着走在前面的宋大人走得极快，她咬着牙快步跟上。
转了几个弯，宋大人在一间小小的木门前停下，门前守着的两个士兵看着孟知嬅，向她伸手。
孟知嬅愣了愣，那宋大人吐出两个字：“食盒。”
孟知嬅慌忙把食盒递过去。
士兵打开食盒，用银针检查过无异，才让到一边。
宋大人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木门，门一推开，孟知嬅就看到里面的木板床上，孟恪远直直地躺在上面。
他们进了牢房，宋大人把门掩上，孟知嬅把食盒放在桌上，眼睛巴巴地望着木板床上的祖父。
“孟左相有半个时辰的喂饭时间，你抓紧点。”宋大人在条椅上坐下，望着她道。
孟左相。
孟知嬅心中一动，抬眸看了看他，那双凹陷的大眼睛沉静如水，瞧不出半分喜憎。
孟知嬅顾不上再想，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米糊。
孟恪远昏睡，无法咀嚼，只能喂食米糊汤水。孟府未被查抄前，沈月清三妯娌每日都会盯着厨房精心熬制各种汤水，用心养着孟恪远的身子。
到了天牢，自然没有这些，不过是米糊细粥，不让他饿死。只是不到三日的功夫，他本来就清瘦的脸更加清减了，身上也散发出阵阵臭味。
孟知嬅垫高孟恪远的头，拿着勺子舀起米糊喂进孟恪远嘴里，孟恪远无意识地吞了下去，有些没有吞下去的，从嘴角溢了出来。
孟知嬅扯过袖子给他擦拭嘴角，低头时，两颗泪珠从她的面颊滑落，她咬紧牙关，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鼻息，不让坐在旁边的宋大人听出异常。
祖父素来洁净，便是使用的帕子，用过一次后就会立刻更换新的，身上更是没有异味，如今这个模样，孟知嬅只觉得心被针刺般难受。
喂完米糊，孟知嬅用袖子给孟恪远擦了擦脸，拢了拢他的鬓发才把碗收进食盒。
“走吧。”宋大人起身催促道。
孟知嬅不敢逗留，恋恋不舍地望了祖父一眼，跟着宋大人出了门口。
宋大人把锁头锁好，带着她又拐了一个弯，来到另一个小木门前，门前的士兵照例检查过一番，宋大人才打开锁头。
里面关着的是孟良徽，他穿着白色的囚衣，手脚均锁着铁链锁，呆呆坐在条椅上，愣愣地望着墙上某处。
孟知嬅看到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放心了，他并没有被用刑。
她从食盒第二层拿出两个炊饼和一碟素菜放在桌上，她见孟良徽没有动，瞧着那宋大人没注意，伸手拍了拍父亲。
孟良徽转过头，不悦地看着拍他的人，待看清容貌，大吃一惊。
孟知嬅抬起下巴指了指站在门边的宋大人，摇了摇。
孟良徽拖着手臂上的铁链转过身子，抓起一个炊饼咬了一口，眼睛一直看着孟知嬅，眼眶慢慢红了。
孟知嬅身子挡住宋大人的视线，用手指在桌上写着四个字：家人平安。
孟良徽低下头又咬了一口炊饼，顺便把脸上的泪水抹去。
“好了，过去给孟执事送食吧。”
宋大人没有给她多停留，就把她叫了出去。
孟知文就关在孟良徽隔壁，手脚也俱被铁链锁住，他躺在条椅上，把木板床垫着的稻杆抽出一根，慢慢地掰断。
他看到孟知嬅假扮狱卒送吃食进来，也是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叫，看着站在门边的宋大人，话又咽了下去。。
孟知嬅用同样的方法告诉他家人平安，孟知文原本暗淡的眼神骤然一亮，脸上浮现一丝欣喜的笑意，大口大口地咬着炊饼。
孟知嬅心下一松，哥哥没有倒下。
送完吃食，孟知嬅跟着宋大人出来，那中年青衣小吏还在天牢门口等着，看到她走出来，脸上的紧张之色松缓下来，同宋大人告辞一声，忙带她离开。
等在厨房门外的薛云待她出来，向那中年青衣小吏抱拳道：“多谢。”
那小吏低声催促他们：“快走吧，我没想到宋大人突然回来了，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薛云也没啰嗦，带着孟知嬅走了。
关山月守在马车旁，见她回来，扶着她上了马车。
车帘撩起，一只手指修长的手向她伸了过来，萧晏泽已然坐在车厢里。
孟知嬅没有犹豫，扶着他的手弯腰进了车厢，坐在他身边，手自觉地同他的手交缠在一起。
萧晏泽转动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眸底漾起一丝笑意。
孟知嬅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侧着头愣愣的望从窗帘缝隙望着外面。
她想起祖父消瘦的面容，身上散发出的臭味，心里就一阵难过。再想起天牢中，祖父不得按时喝药，不得针灸，不得按揉，只怕病情会加重，她的心下更是堵得慌。
萧晏泽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知晓是在天牢中所见造成的，他缓声宽慰道：“我们在想法子，会尽快把左相和你父亲他们放出来的。”
孟知嬅慢慢地转过头，垂下眼帘，蝶翼般的睫毛扑闪着，遮住眸底闪过的微光。
对，还有他。
正在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心底正在盘算的孟知嬅一个不防备，向前一扑，萧晏泽眼明手快地拦着她。
一个声音在外面说道：“王爷，可否赏脸同小人吃一餐饭。”
孟知嬅坐回身子，这个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颇为熟悉。
“沈明川，你好大的胆子，敢拦本王的马车。”萧晏泽淡声道。
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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